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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江
著名表演艺术家,中国作协、影协、剧协会员。20世纪40年代初期,于上海、重庆为职业话剧演员。40年代中期,开始职业写作,其作品以剧本为主,还有一些散文。著有:戏剧戏曲作品选《舞台集》(含《大团圆》、《南方啊南方》、《风雨千秋》、《贺龙刀》)等;影视剧本选《单枪匹马集》(含《柳堡的故事》、 《海魂》、 《农奴》、《柯棣华》、《秋瑾》)等;散文杂文评论集《卖艺人家》、《花神与剧人》等。
能不忆青岛?在我垂暮之年下想起我童年的摇篮……这样说不准确,是在我进入老年之际,又想起抚育了我少年情怀的山川、人物、文化的大海与岛屿。
我是在1932年夏,自己未满11岁时,只因父亲,电话局工程师,自北京调动工作至青岛,我也就跟着全家来了,考入了中学,青岛市立中学。直到两年后的秋天,父亲病故青岛,孩子们才随寡母北返京津。这两年多初中学生生活,是我重要的成长阶段。约五年前曾为《青岛日报》作一文,题为《怀青岛忆“荒岛”》。这“荒岛”尤指离我家不远东方菜市把角一间门面的荒岛书店,一家左翼书店,可说是共产党人开的书店。我在这里得识长者肖军,时为青年肖军。
六十年后,1993樱花时节,应《青岛晚报》召,参加青潮笔会,为昔日文化名人旧居悬牌留念。是闻一多、王统照、老舍、沈从文、洪深、梁实秋,并肖军、肖红和舒群旧居计七处。前来参加此一盛举的当代文化入,依齿序排列:冯英子、吴祖光、方成、柬纫秋、(不才忝列其中间)公刘、姜德明、舒展、邵燕祥、肖复兴、赵丽宏、舒婷。海涛声中,前可见古人,后可见来者,能不念天地之悠悠?……
为其旧居悬牌的先贤中有的我有缘邂逅,有的则无缘得识。虽从未见过闻一多,他却总是那样栩栩如生,怒发丛生地出现在我和许多当代中国人面前,像是”死水”中的”红烛”辉映着他燃烧也似的双目。沈从文已再无缘拜谒,只得见其娟娟书体,如边城湘女,古宋珍瓷。老舍则是有缘拜识,无缘听禅。像我这种北京城生长的后辈在文字上多是私淑吾师的。我初见他本人却不在北京,也不在重庆,而是在赴朝鲜归来驰过鸭绿江的火车上。我和祖光同一车厢,先生穿过人丛招呼我们,他称后辈也是您您的。洪深则是我从事的话剧的一代宗师。我还在美国同美国演员合演过他写的自叙短剧《跨过大西洋的对话——奥尼尔与洪深》,我演洪深。我接触较多的是肖军,并经历了几个年代。我在《怀青岛忆”荒岛”》文中说到我是在荒岛书店得识肖军的,他正担任《青岛晨报》的副刊编辑,邀我和同学少年李普编了个少年文艺的半版周刊,题作《黄金时代》。因无人投稿,乃成为我和李普二人的同人刊物。更不能忘记介绍我们这两个初中生和肖军相识的是荒岛书店的“店伙”老孙(乐文),是他告诉我:肖军方写了《八月的乡村》,肖军给鲁迅写了信,鲁迅回了信——尤不能忘记的就是这位老孙,是我一生头一个这样问过我:
“小黄,你信仰不信仰共产主义?”小黄答日:”我还很幼稚,还没找到信仰;但是比自命找到了而实际还没有找到的人还不算幼稚。”好不拗口的话,我那时就那么说的。作为十二、三岁的少年,可谓少年老成,那时代颇有少年习说老话,如今确乎已老,却时而儿语连篇了。我离开青岛后再未遇见老孙,只是听到肖军和李普说起1938年前后在延安见到过他。“文革”后青岛党史资料收集同志简告我:这位老孙,就在和我有关信仰的一番对话的1934年入党,主要就是因为这荒岛书店是一位资产阶级少爷投资,乃历尽党内外斗争,于“文革”结束恢复名誉后即辞世。话再回到肖军,他那时常穿一身黑西装,挺翩翩的。后来见他晚岁穿着与神情均甚土,据说这种归真返璞中也寄寓着一种民族意识。当时却未见其携肖红来,也许来过,而稚童如我未曾留心。至于舒群,那又是在多年后,在反右的”战场”
上得见其挺立不服的姿态与语势,使我联想起呼伦河畔不驯的中华儿女们!……肖军逝世后,我写过一篇悼念文章,题做《火种肖军》。是的,他是火种,他们都是火种。
就在这昔日的荒岛书店,我接触过多少点火的书籍——鲁迅与高尔基,《铁流》与《毁灭》……乃至”春水”般的冰心,她其实也是一团燃烧不断的温儿火,光虽或不尽相同,却都是让人们、人类得以生存下去的续而不断的炉火,香火,或钻木取火之火,当来自为 伟人马克思、陈毅、张志新……均称赞不已的希腊神话中为人类取火而遭天刑的普洛美修士!
为了凭吊火种,青岛晚报的同志们带我到了昔日东方菜市、今日东方大厦的街头一角,如今是一家花店了,对我就像是昔日书店的荒茔上长满了簇簇鲜花召唤后人。我在这书店,花店前留影留念。
花店店伙不免向伴我来的同志打听,得知为六十年前近邻与主顾,乃献鲜花一束,装点了我祭祀昔日”荒岛”之仪。
留影罢,同志们拥着我去寻觅自己儿时的旧居。记得就在路口的小巷里,门牌是龙口路2号,荒园后一座旧楼。记得贴邻1号是前朝赵始市长的有花匠收拾得庭庭的花园并楼宅,现仍略具格局。但我住过的2号荒园只剩下破木板的旧门依稀可辨,却标了3号,遍寻2号无着,想是原来的双号俱都改成同侧单号了。荒园尤荒,仍有一座二层楼,但楼型与位置都不太对头了。再环视才发现隔墙尚有一楼,亟像是我旧居之楼,却被一墙堵死。报社的同志告诉我那就是明日要去参观的老舍1日居,门开在黄县路上了。次日前往,近前端详,才断定就是我住过的楼。时我家住楼上,楼下是二房东。我家1934年秋迁出,老舍先生是次年夏迁入此楼下的,故未得见面。如此说来我就和先生同一旧居了,又何其幸也。
巡访诸旧居时,听得姜德明向我传达女诗人舒婷一语:“遥想故人,应知羞惭。”此语颇中我心。面对诸先贤,如此学问,如此风范,我是深知羞惭的,我岂能为和老舍与肖军有所偶同而沾沾自喜乎?只有自愧自责,但也略有自许自豪处,总在那”荒岛”时代接受过不少火光神启,多少沾了点仙气也。姜德明攻近代现代文学史丛甚力,我乃戏称他“气功”大师,的确,得传与得气否大有不同。
这也是我有所寄于比我们失学失传失气更多的青年来者的。
在已故的这些仙长中,坦白说我原来最不敬的就是梁实秋先生了。其实我对他有何研究?不外是先圣鲁迅公骂过他,乃随骂。立在他昔日家门前,我一念顿生:梁移居台湾数十载,是还骂的最佳所在了,却无一诟语,连十分推崇鲁迅的我竟亦未见其微词,这也可谓仙气之一端了。至于他和韩菁清的情书,比起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如何?谁费那个劲干吗?
说起仙气,青潮笔会所邀群贤毕至,遗感的是惟何仙姑未临,仙姑者乃我戏称在海市蜃楼中依稀可见的新凤霞也。她这次病榻书案两忙,未得抽身,她如能来,感慨当最多最深。她是在这个码头上走过红,撞过黑的,确如陕北民歌唱的”黑咕隆咚旧社会,妇女在最底层……”可增一句“卖艺的妇女在最低最底层”。亦如“白毛女”
所歌:“旧社会将人变成鬼,新社会将鬼变成人!”这是艺人们尤有实感的。不意妖风一阵,人又变鬼!凤霞在“文革”中惨遭身残,何仙姑成了李铁拐了。终于天变,鬼又变人。凤姑抛杖而起,虽已不再能歌、能舞,却夺笔能写、能绘,再为人间贡奉祥云朵朵,如吸日月书卷之精华,人可成仙矣!
云游驰书,我不是只见人见仙不见物的,我当然见到昔日孤立海中央的小青岛已长堤相通,攀登艰难的崂山已可乘电索求道,过去就是荒岛的黄岛如今已是经济开发区……可见,可触,这一切的走向都顺着改革开放,有多少可报导,不是我这篇抒情寄兴小文所能尽描的。伫立于青岛名胜”太平角”,但见海阔天高,风起云涌,遥想当年那《1957年的夏季形势》此一檄文就是在这海天之际产生的。立在我身旁身受压迫,几经坎坷,几经炼狱,而尚有幸存的文人、诗人、画家、艺人,能不百感俱来,干头万绪乎?……其实人们所期待的也极其单纯,太平角当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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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黄宗江考入了具有悠久演剧传统的南开中学,同时也迈出了他浪漫人生的第一步。黄宗江说:他不到17岁就真的爱上一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像英格丽
褒曼。可是这个女孩子不会演戏——我就觉得很好,我们俩就真谈情说爱了。后来她说,听说我自杀过,她也想自杀。她不是为我自杀,她是为另一个男人,一 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自杀。于是这段像泡沫一样的爱情告一段落。
1940年冬天,为情所困的黄宗江中断了燕京大学的学业,只身前往上海,投奔向往已久的进步剧团”上海剧艺社”,开始了他漫漫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出走。不久,23岁的黄宗江在上海又爱上一个女孩,“她17岁,当时剧社要我们一起演《大马戏团》,我不想演,因此她生气地回到她的旧情人那里了。”
谈起当年追求阮若珊,黄宗江说:我当时是离婚之后,成为自由人了。人们觉得我还会找一个或电影明星或戏曲名角之类的,可是我看上了阮若珊。我就给她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把她吓了一跳。因为她对我都不熟悉,可是我对她做了研究。当时她已经是前线话剧团团长,准师级干部。与阮若珊的结合使黄宗江找到了一个心灵的归宿,享受着甜蜜爱情的黄宗江创作出了《海魂》和《农奴》等一大批极富感染力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