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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慈的唇,紧紧的抿了抿,明明是他理亏,但表情却严肃的好似理所应当。大抵是少见的东西便让人觉得新鲜,踏古这一次,真滴不打算放过他,“把你的尾巴给我看看。”
佚慈一怔,随后不禁神色一凛,“不给。”
踏古不依不饶,一把扯上他的手臂,“你怕什么?给我看看又不会怎样!”
佚慈的语气倔强又执拗,“就不给。”
踏古呆了呆,近来,她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自己的感官越来越神奇。佚慈看起来本是横眉冷对的表情,可说的语气,听起来更像个有骨气的孩童,踏古打心眼里觉得,真是可爱的不得了。
于是踏古便忍不住向他投去揶揄的眼神,“你这样躲着藏着,可是心虚怕我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佚慈理所当然的点头,“我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愿被小姑娘盯着屁股看。”,说起话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踏古手指抖了抖,终于忍不住,“你现在还剩几条尾巴,两条吧?”
佚慈微微挣了挣踏古握着他的那只手臂,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欲走。
踏古固执起来其实,也挺要命,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怎会轻易放佚慈走,身形轻盈一跃,便将佚慈拦住。
“你还想躲?”,就像近些日子,每次她相同他说话时,他二话不说就离开的样子。
为防止他继续换个方向逃窜,她索性双臂一横,放在他身旁两侧,将他一路推到墙边,禁锢在了自己的双臂中,让他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不少东西被撞,一路都是类似哗啦,噼啪的声音,独独他两人却好似浑然未觉。
佚慈比踏古高出许多,是以踏古想将他困住还委实费劲。抬眼瞧去,佚慈的俊脸就在她斜上方近在咫尺的地方,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额上,好像他微微一动,就可以吻上她的额。
但此时此刻,他却是面无表情的睨着自己,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踏古心神一慌,觉得这样下去,可能会问不出话来。于是赶紧垂敛了眉眼,定了定心神后,才缓缓道出一些话:“从前啊,我有一件事情,揣在心里想了很久,也没有想通。你猜猜是什么事情?”
话头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佚慈纵是不用怎么深思也能明白个大概,但碍于今天这场对弈的内容,他更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然,问题虽然是这么问的,踏古也没真的准备让佚慈回答,来揭晓答案这种事,还是她自己做来着才舒坦。“记得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亮出身份,身后飘着的是同我一样数目的四只尾巴。我当时着实震惊,毕竟同我一个品种的狐狸太少见,是以本着同道中人惺惺相惜的心态,我便对你的事情格外在意。”
她顿了顿,回忆起从前的事,虽过去了一年之久,有些刻骨的记忆,就好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轮流显现,看不出时间的历历在目。比如秦王府发生的事,比如钟灵山凤凰寨那一场劫难。“遇到你之前,我身体不太好,患着一种罕见的病,每逢月圆之夜,便会肚痛如刀绞,浑身冷热交替的不停变幻,难受至极。有好几次严重的时候,甚至都会在床上痛的昏厥过去。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病,又缘何而来,跑到山尖尖上去找清然和尚,他也只是能帮我勉强抵制痛苦,却根除不了病痛的本源。我几乎都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想要同这个病痛一直活到老了。”,她说这些话时,语调有些平静,像有些事不关己,也像经过岁月洗礼后已经寻不到痕迹的毛起小事。不过是一眨眼,就将痛苦忘得一干二净。
佚慈知晓她继续要说些什么,垂头看着踏古光洁的额头,墨黑的发,鼻尖只是一点点淡香扑来,心里却是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
踏古抬起一只贴在墙壁上的手,撑着额头,“我那个病,反应的最厉害的一次,大抵是在秦王府那一次了,那时候痛的我浑身都失去了感觉,就好像真的要死了一样。是你,匆忙间将我带去清然大师的住处,使我得到了救治。我不知道在我卧床不起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醒来以后,病竟奇迹般的好了,身子骨也特别通透。这样好的疗效,委实叫我惊奇,因先前一直是不治之症来着。我事后问了清然和尚,他绝口不提,我只当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本着不该问的东西不问的原则,就将这个事给抛到脑后了。”
话正说到转折处,她不期然的抬起头来,眉眼间的端正叫佚慈愣了愣,只听她继续道:“后来破军来凤凰寨犯难,你与梼杌周旋时,尾巴漏出来了。我数了一下,只剩下三条,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
佚慈眼神一躲,答非所问:“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视线不由自主就会放在我身上么?”
踏古见他死鸭子嘴硬,心里委实不痛快,于是便紧接着揭穿道:“后来我无意间听秦昊提过那么一嘴,你原先还是九阙星君的时候,可是有九条尾巴的。九尾狐狐有九尾,每一条尾巴,都相当于一条命。我不知遇到我之前,你到底做过些什么事把你的尾巴浪费的只剩下了四条。但我敢肯定,你后来消失的这条尾巴,是用在我的身上了。”
听她一番陈词,佚慈禁不住在踏古推敲出最后这个答案是,缓缓的松了口气。好在有些委实不该知道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是以他语气不由自主放松些许,“不愧是青丘帝姬,果真慧眼如炬。”
踏古心里这个气啊……
事情都被她抽丝剥茧的搬到台面上了,他却还是这幅似是而非的态度,刺激的她小宇宙禁不住又开始嗤嗤冒火。
是很愤怒,可话从口出,不知道为何音调拐了几拐,便有些酸,“既然你承认了,那你还有资格怪我吗?你气我不要命的跑去救你,躲着我,不理我。可是你想想你做的这些,你凭什么气我?冷我?”,她揉了揉酸溜溜的鼻尖,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着他,“这次我半只脚都迈进了阎王殿,还未及跨过那道坎,却陡然间活下来了,不单活下来了,被毁了的容貌也恢复了,你说你是不是,是不是又废了你的一条尾巴?”
佚慈怔了怔,心绪蓦然间纷乱不已。回过神时,见她的鬓发因为激动而蹭的有些乱,于是便抬手好好替她一点一点理回了耳后,“九尾狐的传说只是传说,只能说,九尾狐尾巴的功能充其量也只当的上一记十分有效的灵药。生死人肉白骨这种事情,是万万做不来的,倘若你真的死了,光靠我的尾巴来治,岂不是妄想。”,话语里有朦胧的柔软,那包裹在柔软之中,瑟瑟发抖的事物,却更似是胆怯。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踏古死去这件事,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了。
踏古双手握紧了他的双臂,声音里染着哭腔道:“所以说,其实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你怎么好意思冷落我?你知不知道,你冷落我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我觉得我的心情,你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你做那些事的心情,铁定是同我一样的。正因为是你,所以你才该最明白不是吗?”,她嗓子一腔,眼泪终于聚成珠子,掉了下来,“你竟然做这样的事,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佚慈的双臂被踏古抓的发热,他来不及思考,就一把将踏古牢牢的圈在了怀中,“我只是无法忍受你一次又一次受伤,也正是因为我是我,才更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只要一想起踏古这次做的傻事,他便禁不住的愤怒,不是气她傻得愤怒,而是后怕差点就失去她的愤怒,他愤怒自己的无能,“对不起,没有将你珍藏好,我一直以为我做的到……”
踏古在他紧固的怀里不甘心的挣了挣,瓮声瓮气道:“谁需要你藏啊?我需要的只是同你一起面对。生死这个东西,你都不在意,我还会在意吗?倘若你死了,那我也定不会愿意独活。”
困难这个东西,阻拦这个东西,自然是要一起面对的,假如两个人都抱着无法失去彼此的心态,那一味的珍藏,还有什么意义?真正能守护好真爱之人的人,并不是牺牲自己,换得另一个人生不如死的躯壳。而是应当在两个人共同面对的前提下,守护的人和被守护的人最后都能好好的活下来,这才是守护的意义。
不愿意独活这样的话,佚慈也不知在每次抉择时在心里想过多少次,但他却忽略了,踏古同她的心态是一样的。是他太自私,总想着一个人面对,一个人好受,却全然不曾想到这对她同样也是生不如死的伤害。<cmread type='page-split' num='6' />
这一次,真的是他错了。他缓缓低下头,面颊埋在踏古颈间,“对不住,这一次,是我错了。可是青丘……”,他想说,这次是他和赤九之间的事情,赤九不会伤害踏古,踏古留在青丘,绝对会一直很安全,可是话说一半,却说不出口了。
也是踏古忽然咬牙打断他,“难不成你还想丢下我一个人在青丘?”,她敢笃定,倘若佚慈回答的是是话,她一定毫不犹豫的一拳照顾到他脸上去。
佚慈沉默了许久,久的踏古心急如焚。
她委实拿不定主意,因为佚慈,才是比她要傻上更多的人。
窗外拂过一阵风,吹的漫山绿叶沙沙作响,阳光将金辉铺陈在光滑的树叶之上,也是在这个令人颤抖的间隙,漫山遍野映出了闪烁不定的星芒。
星芒打在甫一抬头的佚慈的面上,眼上,说不出的动人心魄。他嘴角蓦地扯了一抹踏古最依赖的那种,好久不曾看到的温润笑意,她听见他极温柔的说,“不,我再也不会丢下你。”
踏古终于破涕为笑,心里澄明一片。
只这一个笑容,只这一句话,对她来说,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