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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认为有后路,所以才会那么任性妄为。
“稍等。”强忍着内心的酸涩,沉荼走进后堂,迅速地洗了把脸,掐着额头佯装头疼,然后平静地回到案桌前。
“我刚说过了,其实一般来说,以你的成绩进入阅览茶会是没有问题的,”接待的人欲言又止的说,“只是你也知道,这些天你的行为实在是……”
昨夜下过了雨,潮湿而闷热的空气让肌肤变得黏黏腻腻的。看着沉荼面色不好,想到昨日她的遭遇,接待人不忍心说下去,却又不得不说下去,矛盾的心情导致他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胳膊,语气也有些烦闷,“总之后山来人传话了,你也别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他胳膊上被自己搓得发红,一条可疑的黑色垢泥落在地上。沉荼微微挪开了眼,微讽道,“后山啊……”
今日她起了个大早。错开了那群愤怒的考生,躲开了对门的连城,没叫醒还在呼呼大睡的木槿,孤身一人来到了阅览茶会。不是后山,是前山。她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后路原来只是以为而已,她还是被前山的人拒绝了。
不仅仅只是不懂这世上的人情世故,还有每个人之间的利益都藕断丝连,她作为一个螳臂,挡车又有何用。
“我知道了。”扯着嘴角硬生生地露出个笑容,沉荼冲对方点点头,转身离去。
豆粒般大小的雨点突然掉下来,沉荼走在雨中,似是又回到了还在沉家的时候。雨点打在她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走得很慢,因为她已经不想再走那么快了,以往她就是太快了,如今她只想慢慢的思考一下。
剧烈的雨声轰隆隆的坠落,在控诉着天空的残忍,她缓缓行走,在反思着自己的倔强。只是走得再慢,也有到终点的时候,时光就是那么残忍不留情——
梧桐街上,一把把的油布伞撑在门口,撑在窗前,考生们早已在等候着她。为了报复沉荼,吴家租下了这梧桐街所有的房子,将考生们安排了进去。吴家家主吴一斌听闻吴家出事,出关后将吴息兮带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做下了安排,一个巨大的网以沉荼为中心,缓缓地张开,只等她迈入这个陷阱,他便能让她永无葬身之地。
周狱而已,便替家女完成她的预言吧。
窗前,他一身黑衣,浅浅地尝了一口春茶,点头赞道,“这栽培的春茶,哪怕是入夏了也是清香怡人,鲜甜可口。”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用余光看着旁人的反应,“家族的栽培果然还是比外面野生的好些。”
另外一人并为搭腔,只微微一笑,“不管栽培的还是野生的,自然是喜欢就是好的。”
一句话可以用翻来覆去的无数种方式来解释,可以是好话,也可以是坏话;可以是赞成,也可以是反对。
这似是而非的是什么意思?
微微皱了皱眉,吴一斌轻巧的转移开话题,“我家不懂事的息兮给您添麻烦了。”
“铁柱,你这话就见外了。”他心不在焉地随手一挥,似是耳畔有恼人的苍蝇一般。
额头黑线遍布,吴一斌紧了紧手心,“我现在叫吴一斌,改名字已经好几年……”
“她回来了。”毫不留情的将对方的话打断,他看向街上那个逐渐靠近的人影。
夏日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朵朵的乌云被太阳推开,还有着水滩的湿润地面映着沉荼孤零零的身影,她停在街口,抬眸看向街内那一个个面容得瑟的考生们。
他们早已得到吴家的消息,说是沉荼不会被阅览茶会录取。心中的恶气就好像找到了突破口,愤怒也消散了许多,他们似笑非笑地看着沉荼,面带讥讽——
“哟,这不是今年斗茶会的第一名吗?怎么这么狼狈呀?”
“哎呦,您还没听说啊?阅览茶会可不敢收她呢。”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活该!”
“对!活该!也让她尝尝我们的滋味!”
似曾相识的一幕,沉荼狠狠地逼退了眼里的泪意,抬起头看着这些恶言相向的人。她要好好看看,看清楚这些落井下石的人,看清楚这些人丑恶的嘴脸,看清楚才能记得清楚!
一群人唾沫横飞的冷嘲热讽,尚艺悄悄地推开门看了一眼,“公子,您不去看看?”
“看她作什么?”咕噜噜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连城哈哈大笑,“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我做什么?没看她昨天那态度吗?还想你家公子我受辱?”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话也越来越难听,尚艺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连城,却没有开口再劝。
这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将自己的心掏出来递给别人……
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且随她去吧!哈哈哈!”擦去眼角的湿润,连城醉眼朦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以本公子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容貌,还愁找不到喜欢的人吗?”他身形倾斜着倒在地上,指着尚艺说,“只要本公子愿意!只要我愿意!”
“大把的鲜花随便我采!沉荼她算得了什么……”
她才不算什么呢……
“公子,小的扶您回去休息休息吧。”实在看不下去,尚艺伸手想要扶起他。
“回去?回哪儿去!?”他一巴掌打开尚艺的手,“回西岭吗?西岭那群混蛋恨不得将我撕裂了吃了!我回哪儿去?有什么地方可以回去的……”
手紧紧地攥成一团,她一步步地逼近还在骂人的考生们,却并没有开口反驳。她走到一块石头旁,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弯下了身子将石头抱了起来,“你们想找我要说法,那我便给你们说法!”
她的声音很小,甚至很哑,但是却被在场的人全部听见了耳里。
没有人说话,只等着她继续说。
阳光普照在大地上,她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反射着健康的光芒。重重的石头被她狠狠地扔在了道路的正中央,她一屁股坐了上去,冷笑着说,“你们认为我炸壶,说三考成绩作废!你们认为我超时,说我不该拿第一!既然如此,我给你们机会,三天,就三天!”
三根纤细的手指竖起,她的脸色泛红,“三天时间,你们中若是有人能够调茶成功,哪怕就是到了最后炸壶,我也认输!斗茶会头魁我双手奉上,我不要这第一!我三考成绩作废!”眼里厉光毕现,她扫视了一圈,讥讽道,“你们敢不敢?”
她话说得嚣张,才刚安静的场间,又变得喧闹起来。
“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调茶的事情要做那么多的准备,还得找钦天监算好日子,你这么突然的三天,你让我们怎么服气?”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看着考生们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沉荼撇了撇嘴,闭上了眼似是不屑再看他们一眼,只冷笑道,“你们现在觉得不公平了?你们现在觉得我欺负人了?你们现在觉得时间仓促了?”
“那我呢?我在三考那么有限的时间内调茶,没有找钦天监算日子,没有做准备,我甚至是点茶到最后阶段的时候才决定调茶的。你们找我要说法,你们找我要道理,我就给你们道理给你们说法。怎么,现在觉得不行了?”她乌黑的眼珠似是深夜里的大海,黑乎乎的像是吸人的漩涡。
“沉荼说得对!”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伴随而至的还有刘老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他气喘吁吁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沉荼身边,看她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他挥了挥手示意仆人将风衣给她披上。
事情做完,他才转过身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众考生,心如刀绞的说,“我自调茶以来,已过了三十余年,三十余年啊!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么厚颜无耻的调茶人,从来没有!”他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就着手中的书卷朝着考生们的脑袋一个个拍了过去,“简直是丢尽了祖师爷的脸!丢脸!”
考生们往后退了几步,想反驳却嗫嚅了几声没了声音。
“你们对得起谁?对得起谁?你们说说,天地恩亲师,你们对得起谁!”拍了一圈,刘老累得气喘吁吁,倚靠在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考生身上,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照我看,取消你们名次简直是对你们的恩赐!就你们这个样子,别说取消名次了,就算是要你们终身不可再调茶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
被他倚着的考生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茶匠怎么来了。”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吴一斌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浅浅一笑,另外一人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拍着身上莫须有的灰尘,“看来铁柱你这局被人破了,我也该走了。”他起身便走,行至门口,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天然的,也就是你所谓的野生的茶。”
阳光又被乌云遮了在身后,吴一斌震惊地看着门口,说出那话的人早已离开,他却僵在了原地。
你以为你的后路,就真的后路吗?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