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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世界这么大,偏偏遇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喜欢你。
推开尚艺的手,连城歪歪斜斜地往沉荼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眼里迷迷蒙蒙的,只能看见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跟我比一比,我若是输了——”
“连城公子,”似有一声叹息,沉荼打断他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若是没有我,您此届斗茶会的名次乃是第二。”她背对着门口,看不清脸色。
“既然是第二,那我便不能接受您的挑战。”踩着自己那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沉荼咬了咬嘴唇,摇头拒绝。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吴息兮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吴一斌的面前,“爹爹,连城公子他,他……”
他竟然表白了,他竟然说他喜欢沉荼,他竟然……
不喜欢我。
抹去脸上冰凉的眼泪,她咬牙切齿的说,“我,我不服。”
“那个西岭的蛮子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看着她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吴一斌只觉得心疼得像是要裂开,却又只是紧紧的捏了捏拳头,背过身面无表情的说,“枉我对你一直抱有极大的期待,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爹!”吴息兮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宽大背影,“你怎么,怎么能这样?”
“怎么能这样!”尚艺气急败坏的上前扶起瘫坐在地上的连城,怒气冲冲的对沉荼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不安好心,如今竟是这么对待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残忍?
原来拒绝一个不喜欢的人,便是残忍了;原来说出真相,那便是残忍了……
“今日招待不周,各位先回吧。”沉荼没有回答尚艺的话,甚至连一眼也没有看他。
犹豫了几下,一行人嗫嚅着慢慢悠悠的往门外走。
连城公子那可是西岭的十九皇子,虽然是出生低微,但毕竟是皇室成员,今日竟是丝毫不顾形象和皇室尊严的来乞求一个女子的爱意。想到中午出发之时,还只是想着要将沉荼收入茶会,打死他们都想不到能看到这一出,不过就算沉荼没进自己的茶会……
也值了!
“嘭!”
木槿狠狠地将门摔上,将所有好奇的眼睛都堵在了门后。
她涨着一张通红的脸走到沉荼身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连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又能问什么呢?沉荼有什么义务将所有事情全部摊开摆在自己面前呢?
认清这个现实让她突然觉得灰心失望,以至于她只好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再次狠狠地将门关上。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吧,”沉荼笑着耸了耸肩,看着尚艺平静的说,“你家公子喜欢我什么呢?说实话我并不知道,可能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不过他既然说了,那我便能理解,我能理解并不代表我能接受。”
她蹙了蹙眉,接着说道,“他的喜欢开始得莫名其妙,所以我也就觉得莫名其妙,那既然如此莫名其妙,你觉得换做是你,你能接受吗?更何况,我觉得他只是未曾遇到我这样的人,所以一时贪图新鲜,并非真的喜欢……”
听着她抽丝剥茧的去分析公子的真心,尚艺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愤怒。
一颗真心本是无价之宝,然而被她这样趁斤论两,能值几多?
“你这个混蛋!”尚艺唾沫横飞的骂,“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自从昨夜跟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家公子彻夜买醉,你可知道我家公子已是整整十年没沾过酒了?你心里很得意吧?西岭十三皇子竟然为了你,为了区区一个你!”
他咬紧牙齿,将醉酒不醒的连城扶了起来,眼眶通红地瞪了瞪沉荼,身影嘶哑的继续说,“为了区区一个沉荼,竟然能堕落颓废到如此的地步……”
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灰尘往远处打着转的远去。
“哼,十三皇子?听起来名头是很大……”看着地上那卷尘埃,吴一斌冷冷一笑,“但是西岭注重血统的纯正,他一个汉人女奴隶生下来的破烂货,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能继承西岭的大统?”
吴息兮在他身后,咬了咬嘴唇,怯怯的说,“那我以后怎么也得是个王妃吧?”
况且他还长得那么好看!
“王妃?”总算是正眼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吴一斌忍俊不禁的说,“我的女儿啊,我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你不明朝政,今日我便跟你讲讲吧……”
“他自小是被他那当奴隶的亲妈带大的,兄弟姐妹不说,便是那最为底层的饲马官,都能欺负他。后来他母亲去世,他不知道怎么的捡了狗屎运气被他二哥所照拂,这才没再被人欺负了。但是你可知道,他那二哥暴力成性,甚至是广传有龙阳之好。”说到这他转眼看向吴息兮,看到那不出所料的震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他长成这样,你以为他是怎么安然无恙的活下来的?你以为他是怎么在西岭一步步的可以调茶的?你以为他是怎么得到现在的一切的?”
恶心……
吴息兮觉得胃里一阵恶心,连忙用手帕捂着嘴。
“你现在觉得他还能当王爷吗?”吴一斌阴沉的笑,“他自己已经他二哥的王妃了,你这是想当王妃的王妃吗?”
光越亮,影子就越深。
每个看似美好的背后,都藏着一些难以让人接受的黑暗。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远离那些腐烂的、恶臭的、不好的、邪恶的、丑陋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只能看到其金玉其外的表面,却不知道它败絮其中的背面。
而历史也总会用名人来提醒我们,做人应该光明剔透。然而这些光明剔透的人,几乎都死得很早。能活得久的,只有被时间打磨过的人,可能会是千篇一律;可能没了自我;可能连一个微笑的弧度都一样;大家都遵守着同一套规则,便能相安无事。
风打着圈将尘埃又带了回来,尚艺扶着昏睡不醒的连城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所以现在才说明身份,说明他是十九皇子,是想要威胁我吗?
若是以前,沉荼定然毫不留情的反击回去了,以前的她吃不得一点点亏,以前的她以为吃亏便是受委屈。
然而现在——
“对不起。”沉荼面无表情的说,“我并没觉得自豪或者骄傲,我还不起他一腔的热情,所以对不起。”
吃亏并不是受委屈。
真正的委屈是如同在沉著清面前的自己,那种你笑你怒你哭你乐都与他无关的感觉;是在后山遇到长得像沉著清的那个人,那种二话不说直接否定拒绝你的那种感觉;是斗茶会考生名次取消之后,那种明明与你无关,却偏怪你的那种感觉;那种鸡蛋、菜叶、灰尘各种恶心的东西黏答答的挂在你身上的那种感觉……
那才是委屈,那才叫委屈。
“爹爹,”吴息兮心情转好了许多,但仍旧是过不去心中的坎儿,怯生生的低着头说,“但是我还是觉得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傻孩子……
伸手抚着她长长的头发,吴一斌笑着说,“这种破烂东西,没必要为它而意乱,总有人会代替你毁了这些垃圾的。”
“就算是毁,也只能是毁在我手里。”红色的火烧云蔓延在天空上,玉扳指在手指上不停的转圈,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曲,他从黑暗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棋盘,微微叹道,“这局没下完的棋,自他输的那日起,我便藏了起来。”
吹去棋盘上的尘埃,他掩着鼻子轻声道,“如今我倒是想看看,是他赢还是我赢。”
“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敢拦着我!”亦陶站在吴家的门口,长途的奔波劳累让他的耐心几乎为零,他烦躁的想要推开挡在门口的家丁,口中骂骂咧咧道,“做下人也没点下人的眼色,我这样子像是坏人吗?”
今日老爷心情不好,早就吩咐出来了不见外人,若是拦不住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叫花子,他可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守卫的家丁拼死挡在他面前,不屑的说,“难道坏人还会在脸上写字?!”
斗茶会一完,他便出去办事了。
后来听闻连城告白了,他当时就开心得几乎找不到北了,因为这样一来,吴息兮可就真的是他的了。虽说少了这么个霸占吴息兮内心的情敌,但他还是挺担心吴息兮会心情不好。
不仅是关心则乱,更多的是把握机会,他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马上飞回来安抚他家的吴息兮。一路上换了三匹马儿,一直保持着马儿最好的状态,这才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傍晚,堪堪的赶上了。
“亦陶公子,”吴一斌抱拳向他迎过来,“这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虽然是气急败坏恨不得马上就将这些没眼力劲的家丁轰出去,但亦陶还是忧心于自己的正事,他抓着吴一斌的胳膊就问,“我家息兮呢?她怎么样啊?有没有难过,有没有伤心?”
你看,你在被别人伤害的时候,总会有人为你担忧。
“你没事吧?”扯了扯沉荼的大马尾,白鹭笑着说,“不如今日我们去吃虾吧,早就听闻北凉的旱虾乃是一绝,上次来还没到时候,现在正是时间,怎么样?”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拍了拍胸脯,中气十足的说,“知道你们没钱,我请!”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