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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道:“是啊,密谋造反失败,沦为了阶下囚,若到了这地步就该关刑部了。世人都会这般想的,不过我们当今这位天子是个聪明的,他最喜欢玩的是反其道而行。”
珍珠听着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觉得不舒服,不想再接话。
犯人道:“方才的话还没答呢,宫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升平公主?”
贾春沁讽刺道:“她是皇上新封的公主,受宠得很。满朝文武哪个敢不给她面子。她一句要关,连朱大人这个主事的晋京府尹都不敢不听话。”
犯人笑着自言自语道:“得宠好啊。以为把我关来这就能瞒过他人的耳目,可想我死的人那么多,远比他想的要多,哪能都瞒得住。若疼爱的女儿受我连累死了,皇帝的心会疼吧。”
珍珠心想这是在咒她么:“我反弹,我至少活到一百岁。隔壁那位,我虽不知你是谁,但好歹也是有缘一起坐过牢的,你不必那么狠毒吧。”
犯人道:“你父皇难道不狠毒么。他不止手段狠毒,他连心都是狠毒的,他发起狠来连最爱的女人的父兄都能杀。我之所以败,也是因为我比不上他狠罢了。”
珍珠想着最心爱的女人?那义愤填膺的口气,隔壁的不会是她哪门子亲戚吧:“那你是方才你提到的那位的父亲或者兄长?”
犯人道:“不是。”
珍珠从包里拿了瓜子:“那你扯这个攀什么关系,就为了证明你狠毒情有可原。你说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断不了是非曲直,也给不了你公道。我现在只知道你在咒我一个小姑娘早登极乐,真是谢谢你,那地方极好,您先去吧。”
犯人道:“你还真是不像公主。”
珍珠道:“我这个公主是半路捡回去的,也就沾上了市井之气。说话是随心所欲了些,总不能你都咒我死了,我还恭喜发财吧。”
总要相互对着咒才公平。
犯人问:“你不是宫中妃嫔所出?”
贾春沁竖起了耳朵,她先前就有听亲族女眷们议论,这升平公主是唯一一位未嫁人就封了府的,赏赐更是在凌驾在诸公主之上,恩宠绝无仅有。
可是无人知她是宫中哪位娘娘所出,神秘得很。
珍珠吓唬贾春沁道:“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一支短箭簌的从窗口射了进来,点着了稻草。
贾春沁吓得拍着栅栏,扯开嗓子喊:“火,着火了!”
珍珠看到了火光,大惊失色:“着火了!”
倒是隔壁那位很淡定:“我说过我就要死了,无妨,有你们这两个丫头陪我上路,我倒也不算输得一败涂地。”
贾春沁奋力呼救,可就是没人来,然后,她瞠目结舌的看着珍珠拔下簪子开了锁,从牢房跑出去了。
贾春沁以为珍珠自己逃命了,刚要骂她自私自利,就见珍珠提着两桶水回来了。
还好发现得早,还好火势不大,还好近来天干物燥,备有几桶水以防万一。
隔壁的火浇灭了,隔壁那位也被淋成了落汤鸡。珍珠和今晚一直在咒她死的“邻居”算是打了个照面了,不过牢房太黑她没看清那人的脸。
犯人错愕:“月……”
珍珠骂道:“越什么越!”
她气喘吁吁,近来有点缺乏运动,喘了一会儿气,踢了两脚地上的木桶,带着一肚子气去叫醒今夜值班的狱卒。
这几个家伙居然真是嫌她和贾春沁太吵,塞着耳朵,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哪怕只是看牢房的,好歹也是公职人员,竟然如此没有职业操守,她差点就卒于大晋万丰十二年了。
珍珠把他们喊醒了,带进去指着地上的灰骂:“你大爷的,知不知道牢里的犯人,包括我在内差点成烤猪!”
她明天就去找朱焕庐投诉,招的都是什么人。
贾春沁杀气腾腾的瞪着珍珠,激动道:“那老头说是一个喊着你大爷的人把绣球给他的,原来是你!”
珍珠错愕。
不是吧,这都认得出来。
……
珍珠未来得及梳洗就被召进宫了,路上她把头发弄乱,要多乱弄多乱。
大殿中,胖大叔楚子印也在。一桌子的海鲜大餐,高邦朝她招了招手。
珍珠行了礼,走近,她哭道:“我差点以为见不到您了。”得看着惨些才有安慰品。
太监递上帕子,高邦拿起帕子给女儿擦脸,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昨晚晋京府失火了?”
珍珠点头。
楚子印知道朱焕庐一而再的办事不利,他若是不补救,这个府尹的位置朱焕庐得让位了。
楚子印道:“涉事人等已全部革职查办,负责做饭的那个厨子也承认是收了钱财在饭食里下药。请皇上再给朱大人三日,朱大人定会查出背后主使。”
珍珠想到难怪那些狱卒睡得雷打不动,讲卫生还救了她一命:“不会又是要杀我的吧。”
高邦道:“不是你,是齐王。”
珍珠讶异,她隔壁的居然是齐王,她道:“您怕有人会救他,故意混肴视听么。”
高邦笑:“挺聪明,坐下吃东西吧。”
楚子印知道皇帝算是默许晋京府查纵火的事了,他抹了把冷汗,珍珠坐到椅子上。
高邦嗅了嗅:“什么味?”
珍珠嗅了嗅自己:“我刚从牢里出来就入宫了,蓬头垢面的。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可能是我身上的味吧,不过我闻不出来。”
高邦道:“你也知道自己蓬头垢面么,有哪个像你这般把自己往牢里整的,是嫌你的府邸住得不舒服了。”
“那我确实有打架。”珍珠道:“晋城里住的达官贵人多,虽说天子脚下,他们行事有所收敛不敢太过肆无忌惮。但自恃身份地位不同于一般老百姓,欺凌的行径禁而不止。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真受了欺负百姓也只能自认倒霉。若这般不受律法约束天威不得彰显,久而久之会酿成大祸的。”
楚子印道:“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公主似您,这般牺牲小我,为了大义甘愿在牢房那种肮脏之地吃苦受罪,真是叫那些骄奢淫逸的贵族子弟惭愧。”
高邦看着珍珠:“实话?”
珍珠咬了一下筷子,结果能起到教育意义不就好了么,为什么非问动机。
珍珠道:“就是我和贾春沁打架,我想惩治她,又不能让周国公心有怨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两个人都待牢里。反正我受得,是贾春沁受不得。”
楚子印嘴角抽了抽。
高邦笑道:“你吓得周国公上书说是自己教女无方请朕降罪,还惊得楚大人花了大量人力物力从开河买了这条鲟龙鱼向朕赔罪。这条鱼活着运到晋城不容易。”高邦夹了一块鱼肉进珍珠碗里,“尝尝。”
珍珠笑道:“我都和朱大人说了,依律法办事没错。楚大人和朱大人是多虑了,楚大人,你不吃么?”
楚子印摇摇手:“这是特意孝敬皇上和公主的。”
珍珠想估计是怕朱焕庐把她关大牢,尤其她还差点死在大牢,皇上不高兴,就用这条价值不菲的鱼来消灾吧。
她也夹了块鱼肉给高邦:“我虽说有点点胡闹,但昨晚也算是破了那背后之人的阴谋诡计,使之功亏一篑,对吧。”
那齐王关着是要牵制他几个儿子,要被烧死了,事情可就大了。
高邦对楚子印道:“听到了么,她是要邀功呢。”
楚子印笑道:“确实是多亏了公主,等回去,臣立马备上礼物登门道谢。”
珍珠客套的笑:“太客气了。”
高邦问:“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你自己想的?”
珍珠道:“是师父教的。”
高邦问:“姓诸葛的师父?”
珍珠想应该是陶渊把在梁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禀报了,包括她说的那招草船借箭:“另外的师父。”
高邦道:“这样的奇人异士,朕居然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也是孤陋寡闻,你师父在何处?”
珍珠又开始发挥她编剧家的天分,若有其事的道:“我也不知,师父们都是世外高人,当初收我为徒,说是因为与我有师徒缘分,缘尽了便散了。我知皇上求贤若渴,只是方外之人,富贵功名已非所求,否则早已入仕为官。”
高邦惋惜:“看来是朕没有这个福分,得高人辅佐。”
珍珠哄道:“皇上怎么会没有没有福分呢,皇上是天底下最有福分的人,这才庇佑了四海太平,大晋风调雨顺。”
“你再说下去,楚大人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高邦点了点女儿的鼻尖:“论马屁功夫,你也是登峰造极了的。”
珍珠咧嘴笑,想了想,道:“我有件事还没和您说呢,我当古月教的教主了。”
楚子印察言观色,见高邦沉默不语,愤愤道:“这群刁民,皇上已是法外开恩,妇孺免刑,他们竟还敢打公主的主意。”
珍珠道:“他们也不知我身份,让我做这个教主不过是想多一重保障。我把您赏赐给我的那块地用来安置那些女人和孩子了。我想再把鲸帮和古月教适龄入学的孩子合并,请人一并教导。”
若是得皇上答应日后办起事方便许多。古月教那些孩子身份毕竟有些特殊,未免有人拿这做文章,还是先说了好。
楚子印道:“公主心善,对谁都怀有善念。可古月教那些刁民生性本恶,皇上未降罪妇孺已经是宽大为怀,还要教那些孩子读书,他们未必懂得感恩,长大之后若存了报仇的念头,怕反而埋下后患。”
珍珠道:“那些人误入歧途有很多原因的,一呢是官民矛盾尖锐,官逼民……当然,在皇上英明神武的治理下,这样的矛盾已经在大部分的地区有所缓解甚至消失。二呢是他们没受过教育,不懂辨善恶,若是找一位学问高,负责任,除了教他们学问还能教他们做人的好夫子,给那些孩子灌输忠君爱国是非对错的观念,我相信会把那些孩子培养成才的。”
高邦夹了虾仁,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楚子印一边揣摩着圣意,一边道:“龙生龙凤生凤,像皇上这样天纵英才生出的皇子公主也是聪慧过人,那些刁民的孩子如何教也是枉费心机。”
珍珠道:“若是龙生龙凤生凤不需要教的,那干么赵先生来晋城会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要把孩子往他那送。你不是也把楚天河送去伴读么,可见名师出高徒是有道理的。”
楚子印一时语塞。
珍珠继续道:“皇上,他们也就是一群流鼻涕活泼好动的孩子,好的教育对他们影响会很大,可以引导他们走正确的路。少年强则国强,您求贤若渴,或许几年十几年以后,他们之中会有乳虎啸谷,鹰隼试翼的栋梁之才。”
高邦搁下碗筷:“那你想找谁教他们?”
珍珠笑道:“我给赵先生写过信,他给我推荐了一位莫弈莫先生,好像说之前赵先生回晋城探望的故人就是这位莫先生。”
高邦道:“那你就不用想了。”
珍珠不解:“为什么?”
楚子印道:“公主不知,莫弈和赵同是忘年交,学识确实高,可这人跟赵同不同,一句不想入仕便仗剑天涯了。后来回到晋城搬去了清凉寺,太后想请他入宫教皇子课业,备了厚礼,前前后后去了四拨人,都无功而返。”
珍珠抓了抓头发,这么不给面子:“试一试呗,不得再说。”
高邦笑道:“你若是请的动他,建书塾的银子朕让楚子印一人出了。”
楚子印面部抽搐,为人臣子,太艰难,太难了。
珍珠笑道:“真的?”
高邦道:“君无戏言。”
珍珠知道高邦为什么这么爱逗楚子印了,他的面部表情真的特别丰富:“那为了楚大人的银子,怎么也得多试几次了。”
……
魏子规正在喂鸽子,珍珠跳过门槛笑道:“我回来了,有没有挂念?”
魏子规道:“某人不在,耳根清净得很,只是这清净也到头了。”他将她由头到脚看了一遍。
珍珠笑,他这关心的方式太含蓄了,不细心些都看不出来:“你去过晋京府了?”
魏子规道:“听说着火了,我去到时你已经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