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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冯嬷嬷收拾好桌子,看着碗里所剩无几的食物,也不得不暗暗点头:“经过这次的事,姑娘越发坚韧了。”
许莹然也相当好奇,按理说“四姑娘”爹不疼娘不爱的,三餐里两餐都有肉,这是不是说明自己也许判断失误,“四姑娘”的处境并没有太糟糕!
许莹然右手托着下巴:“到底是怎么回事,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第二天,天不见亮,她跟在冯嬷嬷后面。
原来,厨房就在正房后面的抱厦里,是两间乌漆墨黑的小屋子,冯嬷嬷提着的烛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许莹然蹑手蹑脚的趴在浮雕八仙的木门上,透过白布长窗,屋内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冯嬷嬷套上围裙就进入了正题,她从墙边抱起一个棕红色的瓦翁,瓦翁上还倒扣一个碟子,像生怕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很快,许莹然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冯嬷嬷放瓮里的手伸出来时,正抓着一把褐色的虫子,她手法纯熟的拧掉干扁的头和薄薄的翼。褶子平行的椭圆身子在案上堆积如山。而那一颗颗头在另一边,正对着窗外的许莹然,她清晰的看见: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脖颈处不断冒出上暗黑色的液体!
小强!
“哗.、哗...”冯嬷嬷将弄好的蟑螂,放在一个木盆里仔细的清洗,盆里的水都被染成暗红色。
此时,许莹然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重复的清洗很多遍后,冯嬷嬷才把蟑螂都倒在一个泥锅里烘烤。
许莹然抓着窗柩的手,没有了血色。这寂静的夜里,只有碎柴在锅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做好这一切,冯嬷嬷又拿出了一个瓦瓮。
许莹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不敢猜想,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幸好!这一次,只是一团白白的什物。
但当许莹然看清,在冯嬷嬷手中不断翻滚蠕动的白色蛆虫,她的三观再一次被狠狠的刷了一遍!
圆鼓鼓的身子,撑涨乳白色的皮,表皮沾满粘液,貌似十分光滑。但它稍稍一蠕动,皮上密密麻麻的小痕崩烈开来。此时,就只能看见一堆肉色头正在挣扎、拥挤,略带腥红的圆洞,内壁一伸一缩,露出菊花般的褶皱。
冯嬷嬷用热水焯过蛆虫,宰掉了黑色的头,然后,用那胖乎乎的身子,在锅里熬出点点油浑。
许莹然总算知道,那脆脆的“鸡肠”、散发酥香的“牛肉”是什么东西了。她以前也曾听说过吃蛆的传闻,但她想一般的人应该还是没有那勇气的!而她,真的只是一个一般人!
冯嬷嬷猜不到许莹然会尾随她而来,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蛆已经没有了!可姑娘此次发烧,折腾了数次,伤了根本,身体虚弱至极。虽然,人参还有一点,可那玩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姑娘,虚不受补啊!
对于蛆,大家一惯的印象都是恶心、肮脏!但冯嬷嬷却不这么认为,在太医院里,一直有一味药就是蛆。也正是这蛆,让她在冷宫里次又一次保住了命!
冯嬷嬷,谁都不知道,她曾是华妃,也就是当今太后的贴身婢女。在冯嬷嬷还是一个小宫女时就跟着华妃,从花团锦簇的长春宫到无人问津的冷宫,从废妃到太后,一路走来,众人只看到荣耀和胜利,却不曾想到,冷宫里,饥寒交迫,冯嬷嬷几度游走在生死边缘!是这蛆,这蟑螂,让她撑到今天!这是也为什么冯嬷嬷根本不觉得,把这些东西给四姑娘吃有什么问题。因为从那时起,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每种东西都有它存在的价值!不论它是多么的被世人唾弃,但在关键时刻,也许救你命的就是它!冯嬷嬷甚至在想,老天把她放在四姑娘身边是不是在告诫她,人有时也该为自己活着!所以,她才会在此时成为姑娘的关键时刻。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姑娘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果然啊,能装疯卖傻近十年的人,心智怎能一般!
此时,许府的其他园子渐渐有了声响,但她们不知道,也不会关心析薪园里发生的事。她们的眼睛都盯着静法居的敞厅,这里,夫人身边的钱嬷嬷正在挑新的一批粗使丫头。
不过就是挑丫头,为什么整个许府都风声鹤唳呢?这就要从许夫人的宝贝女儿五姑娘说起了。
五姑娘是许夫人和许老爷最小的女儿,生她的时候许夫人难产,所以五姑娘生来体弱,平常的走个路也是娇喘连连,连大夫也不敢说能活多久。因此,许夫人对五姑娘十分溺爱,九岁了也不曾搬离正院,就算这样,许夫人也容不得别人说半个不是。
但,有一天,不知怎的,四姑娘落了水,而五姑娘却在旁边,还因此受了惊吓。对此,许夫人大发雷霆,处置了一批下人。而今天,就是从新再买丫头一批下人,也算是为这事收个尾,所以,许府的人都老老实实的,不想去扫台风尾。
静法居里,钱嬷嬷敛气屏声的走到许夫人身后,静等许夫人喝完最后一口粥后,才开口说道:“夫人,你交代的事,老奴都办好了。”
许夫人起身,“嗯”了一声。
钱嬷嬷跟在她身后,又说:“此次买的丫头共十二人,全都是乡下人,虽说是没见过世面,但不会玩什么心机,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而且啊,湖广大旱,要不是夫人心慈,收留她们,她们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们啊,都会记得夫人的大恩大德...”
许夫人摆了摆手:“好了,别净说些听上去好听的话。你这么说,岂不是在说当今圣上不慈,所以才会让那么多百姓无家可归,你那脑子,怎么不多动在正事儿上!”
都说人越活越睿智,怎么这钱嬷嬷却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些年来她那老鼠眼睛净盯着黄白之物去了,哪还有当初出谋划策的精明劲儿!看来身边的人该理理了。但许夫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办到的。遂继续问钱嬷嬷,“出事这么久了,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边?钱嬷嬷把这两个字,放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儿,方才谨慎的回道:“该是这疯丫头命大,怀安堂不过是派了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子去治病,没想到,歪打正着,竟有了起色!不过,经过这遭儿,她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许夫人坐到酸枝木的罗汉榻上,轻轻勾起嘴角,道:“哦!命硬?你说,给她一碗内容丰富的莲子羹,我倒要看看她的命是硬,还是不硬!”
许夫人说得是漫不经心,但钱嬷嬷却有点而拿不准。
到底给,还是不给?钱嬷嬷跟了许夫人三十多年,自觉始终猜不透透夫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