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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审讯室内。
贺柏舟还和上次一样,码着腿靠坐在椅子上,浑身透着股慵懒劲,身侧的黎初阳相比上次放松了不少,后背挨着椅背,眼睛盯着桌面上的黑色圆珠笔,看的极为认真。
“警察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刘和春的主动开口打破了宁静,贺柏舟收回往上的视线,掀开眸子瞧他,对于他此刻与上次相比甚远的形象表现并不放在心上,语气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又见了。”
刘和春双手合拢,身子前倾,故意压着声音开口:“警察同志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 贺柏舟边说边耸了耸肩,“我要说我来这是为了这个,你信吗?”
他指了一下释放冷气的空调,唇角勾勒:“办公室空调坏了,还是这凉快,寂静,适合补觉。”
说罢,他还真闭上了眼睛。
审讯室一片沉默,又过了几分钟,刘和春稍稍恢复正常声音,慢慢开口:“我这有故事,警察同志你想听吗?”
贺柏舟勉强掀开道缝隙,与他视线对上,发现刘和春目光有些沉,他嘴唇紧抿着,十指紧攥,似乎有些不开心。
“日记想必你们都看过了,里边记录的听详细,再拿出来说没什么意思,今天我们就聊点别的吧,不如说说那个姑娘如何?”
他不开心的原因贺柏舟懒得去思量,依旧维持着原来那副模样,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一旁的黎初阳把玩着手里的黑色圆珠笔,没抬头,倒是年龄不大的另外一个刑警,瞳孔骤然一缩,握着鼠标的手一抖,发出了道响。
这声响极大的取悦了刘和春,他抬头盯着慌乱的小刑警,笑的灿烂:“小同志,别害怕,我只是想讲故事而已。”
“要说就说,不说滚蛋!”黑色球鞋踹上凳子腿,“吱啦”一声响,贺柏舟皱眉睁开一只眼,瞪眼睨向刘和春:“少他妈给老子添堵,影响老子睡觉。”
“哎,警察同志,你脾气真的不太好诶。”刘和春收了前倾的身子,老老实实坐回座椅,笑的轻懒,“耐心点,接下来的故事可能有点长。”
贺柏舟嗤了一声,双手环胸,靠在凳子上闭目休憩。
审讯室里刘和春的声音再度响起。
“ 我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同于旁人呢?大概是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吧。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在她姐姐整日为孩子忙碌的时候,她穿着裸露而又低廉的衣服,深夜摸进我的房间,对着我百般搔首弄姿,一般男人见了这场面,大多数可能会把持不住自己吧?”
“但我好像和他们不同,心底只有无尽的厌恶,她那张胶嫩的脸让我生理不适,我忍着恶心拒绝她了,可她愈发不知廉耻,脱了身上的衣服往我身上扑,还威胁我,如果不顺从,她就去甄鑫面前告发我,说我对她心怀不轨,说我猥/亵了她。”
“我害怕啊,害怕甄鑫离开我,我那么爱她。”
说到甄鑫,他因陷入回忆而扭曲的脸有所缓解,静默了片刻,他说:“我那么爱甄鑫,当然不会背叛她,我骗她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蠢女人,她竟然傻傻的信了,到了那个地方,我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自小营养不良长的不高,我就那么掐着她,看着她双脚不停扑腾着,直至断了气,我才松手,让她顺着墙壁滑落。”
回忆起那些细节,他眼里带着轻蔑,脸上神色颇为得意,“我本打算将她尸体分解,这样方便藏起来,后来我嫌她身体肮脏,不愿意再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就将她藏在安全的地方,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回了趟家,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暴雨,就连老天都站在我这一边,于是我伪造了那场意外事故,伪造很成功,我骗过了所有人,他们找不到尸体,信了鬼神,就连甄鑫想要报案都被他们给拦了下来。”
“多么愚蠢的人啊。”
他嘲讽的笑了笑,“我骗了甄鑫,这一骗就是十一年,原本可以一辈子骗下去,可全被那个混蛋给毁了!”想到了儿子,刘和春面目愈发狰狞,“他误打误撞在书房里翻开了我的日记本,他把那些内容全都看了,还想劝我去投案自首。”
“投案自首?”刘和春咬着牙怒吼:“她不配让我自首,也不配让我偿命,她不过就是一个低廉的婊/子而已!”
“于是你就杀了你的儿子?”
刘和春看向说话的黎初阳,敛了怒,笑的意味不明:“他太蠢了,见我不肯自首,他竟然试图想给你们打电话,我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我自然是用老办法杀了他,可他死了我依然觉得不解气,他是我的儿子,甄鑫给我生的儿子,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想要我去偿命,我用切割机将他完美的切割成了最美妙的艺术品,就藏在我家冰柜的最底层。”
“你就不怕甄鑫发现?”
刘和春摇头,眼里蕴着柔色:“她以前日子过得太苦了,结婚后我不忍心她再吃苦,就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包括做饭洗碗,刚开始她会抢着干活,后来时间久了,她就不抢了。”
“你杀刘琦不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吧。”
小憩的贺柏舟突然发话,刘和春很冷淡的笑了笑:“的确不止这一个原因,他太不识趣,总是过多的占据甄鑫的目光,自从他出生后,甄鑫的所有重心全部放在他身上,家里我永远是被忽略的那一个,就连她那妹妹都排在我前面,我忍啊忍,终有一天忍不了,我就动手将他们都解决掉了。”
“那甄鑫呢?”黎初阳问:“她就没有任何发现?”
刘和春目光幽幽地盯着这衣服上发黑的血迹,慢慢展现出一抹怪异宠溺都笑,“她很聪明,起初妹妹失踪的时候她就起了疑虑,不过我废了番气力遮掩了过去,后来刘琦失踪,她彻底失了理智,跑到书房大声质问是否与我有关,我当时就否认了,可她还是不信任我,那种感觉太让我难过了。”
“我那么爱她,这些年我用光了所有力气去爱她,我毫无保留地去爱她,可她呢?她竟然为了两个外人来怀疑我。”
她怀疑我!”刘和春握拳接连锤了十几下桌面,情绪失控,目眦欲裂,“她竟然还和我提了离婚,她想远离我,我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这辈子既然选了我,不管生死,都别想着离开我!”
贺柏舟冷漠地看他,“于是你就杀了她,动手将她肢解,还将她的头颅悬挂在房梁上。”
刘和春笑了笑:“对,我们那段时间总是争吵,她变得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叛逆,还和别的男人走的近,我受不了她的改变和她的背叛,于是就用了我自己的方法来惩罚她,让她永永远远留在我身边,留在我们的家里。”
他的神色越来越平静,仿佛在同人絮说一件生活中极为平常的小事,人命在他眼里,似乎如同草芥,亲情在他眼里,淡薄如水,爱情在他眼中,早已随着内心的恐怖欲望腐蚀尽消,他就像一个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
贺柏舟笑出了声,不过是冷笑,他从桌面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摸出打火机凑到唇边点燃,吸了一口,他才拿开,将烟头摁灭,丢掉,“你口中所说的背叛,不过是你自己给自己的犯罪所找出的一个自我安慰的可笑借口,甄鑫从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你那些自以为是的背叛,是她惦记着你颈椎不好,去找按摩师傅学习手艺,想要让你轻松舒坦些,她到死都在想着你。”
他的语调悠悠慢慢,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刘和春脸色骤白,嘴唇都在打着哆嗦:“不会!不可能!你在骗我,她几次三番趁着我不在邀请那个男人回家,还和那个男人举止亲密多次,我没有看错,也不会看错!,她就是背叛了我!”
“你是说监控录像上的吗?”贺柏舟冷漠地瞧他:“那是她在演戏,她故意在气你,因为你那几天总是不搭理她,一下班就泡健身房,她又气又急,放不下面子去主动找你,所以才找了那个男人一块去你家演戏,就是为了透过监控录像刺激你,让你归心而已。”
“你在骗我!”刘和春急促地站了起来,被拷上的两只手直直指向贺柏舟,他破口就骂:“你懂什么,那个女人她背叛了我,她给我带了绿帽子,她和她那个不知廉耻的妹妹一样,就是个给钱任何人就能搞的女/婊/子!”
“还有你,你们,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讯我,逼问我,就是为了那个知道十一年前消失的那个婊/子。”他一一扫过审讯室内三人,笑的猖狂,“我告诉你们,这辈子你们都别想知道她在哪!我死都不会多说一个字,谁都不会知道她在哪,就算你们有她的头发又怎么样?我不说,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哦?”贺柏舟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开口,“昨天去你家转了转,你们家的车库不错。”
刘和春迅速敛了笑,惊恐地看着他,身子微微颤栗。
黎初阳紧接着在后面接了话,缓缓道:“嗯,是不错,挺多人都在惦记。”
情绪失控地刘和春脱口而出,“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
气氛一片死寂,良久,贺柏舟慢悠悠把玩着手里的的打火机,嘴角噙着笑:“之前不确信知不知道,现在倒是百分百确信自己知道了。”
他侧目与黎初阳相视一笑,又转头看向刘和春,“你太蠢了。”
“你……你在套我话?”刘和春苍白着脸,双腿发软地倒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不停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败了,我败了……”
……
审讯结束,有两个刑警进来带走刘和春,贺柏舟捏着从桌上拿起的半根香烟,将打火机丢进口袋里,他走出了审讯室,黎初阳紧随其后,正值日落时分,夕阳的余辉照耀着大地,透过透色玻璃打在地面上,增添了几抹不一样的色彩,窗外晚霞片片,贺柏舟伸手推开了半扇窗户,趴在护栏上。
外头的热气顺着窗户飘进来,扑在贺柏舟脸上,他眯了眯眼,待适应这冰火两重天,他惬意地点燃那半根烟,叼在嘴里,时不时嘬上几口。
“咳……”身后咳嗽声闷闷地穿了过来,贺柏舟扭头,见黎初阳捂着嘴,他诧异的问,“你怎么还在这?”
黎初阳松开捂着嘴的手,张嘴正欲开口,一吸气恰好又被呛住,他又急促地捂着嘴,复又低声咳了起来。
贺柏舟见他因憋气而红润的脸颊,蹙眉掐了手里的烟,又忙推开另外一扇窗户,让烟雾消散。
热气席卷,空气流转,过了十几秒,黎初阳止了咳,抬头瞧着贺柏舟,情绪低落:“对不起。”
“???”
黎初阳盯着他满腹问号,“道什么歉?”
黎初阳低眸,酝酿了几秒,再抬头眼眶就湿了,“我对烟味比较敏感,闻了就会止不住地咳嗽。”
以为他犯了多大事,贺柏舟听了直摆手,“吓我一跳,还以为多大事,就是闻不得烟味而已,我不抽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原本可怜兮兮的人猛地抬头,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真不抽了?”
原本就是嘴快的随口一句话,哪只小孩当了真,贺柏舟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的道:“表述有误,在你面前不抽了。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得抽一抽的。
毕竟自己是多年的老烟枪,戒烟与自己而言堪比戒掉三餐,他没那毅力,也没那不切合实际的想法。
“这样啊。”黎初阳失落地低头,过了片刻,他又神采奕奕地往前凑:“你怎么知道她的尸体被刘和春藏在车库里?”
贺柏舟笑:“我蒙的。”
“……”
“你在骗人!”黎初阳瞪了他一眼,“不想说拉倒。”
他转身欲走,身子未转过半,贺柏舟伸手将人给拉扯了回来,按着他的肩膀无奈道:“我没骗人,我的确是蒙的。”
见他显然还是不信,他又接着开口:“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宿,刘和春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同时又是个自负的人,杀了人固然有快感,可将受害人藏在自己可以看见或者常去的角落,同时又不被人发现,岂不是更为痛快,他的家咱们俩去了两三趟,我里里外外转了那多圈,也没发现异样,后来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记起来楼下的车库被咱们给遗忘了,于是我连夜又看了回卷宗,他有交代过,车库是他自己动手亲自建成的,对外的说辞是自己有手艺,自己动手自己放心,人开发商又不傻,白捡了劳动力,不用是傻子。”
“没十足的把握你就敢套他话?”
贺柏舟沉默片刻,笑了笑,“警察的直觉,再说了,套他又怎么了,能套出来是本事,套不出来就是句夸奖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
“你可真不要脸。”
自认为很小声的嘀咕完完全全入了贺柏舟的耳,他无奈地笑,又抬手朝着他头上来了个暴栗,“小屁孩,没大没小。”
黎初阳一巴掌拍掉贺柏舟的手,双目瞪着,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是小屁孩,我今年二十二岁了,贺柏舟,你不能把我当孩子看。”
奇怪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贺柏舟皱眉欲说话的功夫,顷刻间对面的人迅速转换了神色,脸上憋起了阵阵红云:“你不能拿我当孩子瞧,被人知道了我就一点面子都没有啦。”
话落他扭头跑了出去,速度不快,不过一直没回头,直到楼梯拐角处他才悄悄回首,视线相撞,他忙不迭扭开,快速下了楼,身影逐渐消失,回想起他刚才憋红的脸以及扭捏的小模样,贺柏舟失声浅笑,“小兔崽子,还挺要面子。”
之前那几秒的压迫感早已被他抛之脑后,一个刚出学校的小朋友而已,哪来的强大气场,是个小奶猫还差不多。
嗯,是小奶猫没跑。
还是个会时不时亮爪子闹脾气的小奶猫。
这一想法成功逗乐了贺柏舟,他在原地笑了许久,等笑意完全收敛,他才重新叼了根烟,慢吞吞地往外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