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改换门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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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7.改换门庭

    三个人一路来到棋盘山山脚的一条大山沟里,沟里最多的是高大的青榆树。所以当地人叫它青榆沟。三个人在青榆沟最隐蔽的所在开了一个地窨子,于显龙把老蘑菇牤子安排到地窨子里住下,自己一个人打马上了棋盘山。

    于显龙牵着马悠闲自在,哼着小调,信步上山。“在城东有一个杨家庄,有一位老财主他就本姓杨……”

    带雪的树枝慢慢被扒开,树丛里露出一双双凶悍的眼睛。随着树枝一阵乱动,接着就是一阵吱吱呀呀的脚步声……

    一个脑袋奇扁、额头后脑勺明显突出(老百姓称之为榔头脑袋)的胡子头儿带着一帮崽子拦住了于显龙的去路。

    锤边外:“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什么人?到哪去?)”

    于显龙笑嘻嘻地回过头。五个人惊瞪着十只眼,并列地站在离他二十步远的地方。直起身来,把右腮一摸,用食指按着鼻子尖:“嘿!想啥来啥,想吃奶,就来了妈妈,想娘家的人,小孩他舅舅就来啦(找同行)。”接下去就是一个坎子礼。

    “顺着走,横着颠,迈过坎子就上天王山(经过波折,总算进了山门了)?”

    榔头脑袋:“天王山上将相台,新丁贵人乘风来(我们天窑子就需要好手来投奔)。”

    于显龙把大皮帽子一摘,在头上画了一个圈又戴上。他发完了这个暗号,右臂向前平伸:“地上有的是米,唔呀有根底(我在你们山头有熟人)。”

    榔头脑袋:“拜见过啊么啦(你从小拜谁为师)?”

    于显龙:“大雪压山头,龙王不封侯。非否非,否非否(雪龙,徒不言师讳)。”

    榔头脑袋:“哂哒?哂哒(谁引荐你来的)?”

    于显龙:“千里独行客,山林啸月光!(独行老狼)”

    榔头脑袋:“么哈?么哈(以前独干吗)?”

    于显龙:“长仙(蛇仙)展双翅,狂龙拜山门!(飞龙岭绺子,现在要改换门庭)”

    榔头脑袋:“哈哈,占青山绺子,狂龙当家。高山点灯名头大!在下黑白子绺子迎门梁,锤边外有礼啦!老弟,门坎在眼前,咱给你挑门帘儿。”

    于显龙故作惊讶,一抱拳:“嘿呦,黑白子绺子的大炮头啊!小弟眼拙,有眼不识泰山哪。上次我来拜山门,怎么没见大哥呀?”

    锤边外得意洋洋:“兄弟过奖啦,就是我(一伸大拇哥)。那次我在山下打鹧鸪,二马错蹬,没缘呐。”

    于显龙从腰里掏出一条三寸宽二尺长的黑布,把黑布一甩:“好交的,方便。”然后按着匪徒的山规,把那条黑布蒙在眼上扎好,背向着锤边外等小匪。

    锤边外砍下一根木棍,一端递给于显龙另一端自己握着,顺着五个匪徒的来路向正北而去。

    棋盘山将相台,群山环抱,丛林密布,小路幽深,沟壑纵横。巉岩峭壁,阴森可怖。

    一行人,走出丛林,迤逦前行。

    于显龙被蒙着眼,拉着柞木棍子跟着锤边外一步步走向大寨天窑子……

    此时,天窑子里面,一个五十多岁,胡子稀疏,一张麻子脸上带着一条鲜红刀疤的老家伙坐在正中。四周的木墩子上坐着十来个胡子拉碴,乌漆嘛黑的绺子头目。

    黑白子:“我昨晚上挑黄粱子(做梦)了,你们猜我梦见啥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嘿嘿,梦见夫人给你生个少爷?”

    黑白子摇摇头,端起了旱烟袋。一个腰别着桃木剑的胡子连忙抓起火钳子,夹起一小块炭火,弯着腰来到黑白子跟前,点着了黑白子的烟袋。

    黑白子:“我梦见一条金龙竟然长了翅膀,背上驮着个娃娃闯进大厅,直接向我这儿扑过来!阚半仙儿,你看这个梦——”

    阚半仙儿掏出六枚铜钱,上上下下倒了几个来回。挥手洒在桌面上,六枚铜钱,正反交错,排列目前。

    阚半仙儿:“昔日汉高祖斩白蛇下芒砀,称雄天下。大当家,就您这面相,生于大地,心雄万夫,堪比明太祖朱洪武!以我愚见,棋盘山必添新丁贵人,使大当家如虎添翼,终成霸业!”

    锤边外带路,小匪拉着于显龙步步前来。

    守门小匪迎了过来:“大炮头,您回来啦。这人是?”

    锤边外:“新丁贵人。快去通报通天梁,接绺子!”

    于显龙在雪地里站了片刻,就听里面传出一阵喊声:“通天梁传令,天窑子摆台面儿,接——绺——子——喽。”

    接——绺——子——喽……

    于显龙说道:“并肩子(朋友),我要拜山进门坎子了(拜见当家掌柜的)。”

    锤边外:“山礼山规,你可是占青山的三当家,不是一般的人物。我给你打通场(照顾你)。放心进去。”

    于显龙:“呵呵,谢过大炮头。”

    锤边外:“堂堂占青山绺子,那也不是土鳖窑子啊,大阵仗你当然见多了。请!”

    山寨大厅内,地板上铺着几十张黑熊皮缝接的熊皮大地毯,七八盏大碗的野猪油灯,闪耀着晃眼的光亮。黑白子坐在正中的一把粗糙的大椅子上,上面垫着一张虎皮。他那光秃秃的大脑袋,一个朝前突出的大下巴,缀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子。脸上一条紫红的刀疤。穿一身宽宽大大的貂皮袄。

    于显龙被一个看押他的小匪徒领进来后,去掉了眼上蒙的进山罩。他先按匪徒们的进山礼向黑白子行土匪的坎子礼,便从容地站在被审的位置上,看着黑白子。

    他抬眼一看,黑白子的麻子雀斑,以及脸上那条鲜红的刀疤,一旦映入眼帘,心头立刻像被利剑穿透了!

    于显龙暗自咬了咬牙,把怒火压了下去,在环顾四周,四梁八柱凶恶的眼睛和黑白子一样紧逼视着于显龙,每人手里握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寒光闪烁。大厅内静寂无声。

    于显龙微微一笑:“一进龙口观四方,龙兄虎弟列两旁。在下,脚踩莲花盆,手开绿林门;当家莲台拐,金口宣大恩。”

    阚半仙儿:“哪条线上发财?”

    于显龙:“枪是梗,弹是花,一无姓,二无家;走着吃,打着花;江湖路上是一家。托福泰和。”

    黑白子:“关东好汉占青山,绿林横把黑白子。好叭哒!(内行,是把老手)”

    于显龙:“天下大大啦(不吹牛,干过一些大事)。”

    黑白子一挥:“对对迈子(都来见见面)。”

    阚半仙儿:“拜过红花亭子?(从哪个窝点来的)”

    于显龙:“山丁子大车店独行老狼的窝子。”

    一个满身肥肉剔着大光头的胡子头挤过来:“兄弟粮台四宝山。咱们在外追风走尘不容易,啃富别挑肥拣瘦,学着孔融让梨。”

    于显龙:“这位当家的是粮台,在下听你的。”

    黑白子:“你在占青山绺子,抱哪根梁柱?”

    于显龙:“迎门梁,一个炮手。砸花膀子,绺子花耷了。狂龙回山,天窑子也被花膀子撅了。兄弟打算改换门庭,好步步登高!”

    黑白子:“飞龙岭双龙,名动绿林道。五路攻打野兔岗镇,狂龙当家身为先锋,吉人天相啊。”

    四宝山冷笑一声:“山穷水尽,也得有点儿进见礼呀!”

    于显龙:“呵呵呵,山下还有两个兄弟,喷子连子齐全,原为大当家效力。”

    众匪一阵狂笑……

    黑白子:“锤边外搬火山子!”

    黑白子使了个眼色,锤边外从身后舀了一大碗酒,递给于显龙。

    于显龙接过酒碗,朝空一举,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黑白子:“人马随天去,不买弟兄心哪。”显然这老家伙看不上他带来的人枪。

    于显龙放下酒碗点头谢谢锤边外:“锤边外当家,麻烦您托付外面的兄弟,把我的马褡子拿进来。”

    马褡子拿进来,于显龙把它放到中间的白茬榆木桌子上。

    黑白子一提鼻子,立刻盯住了那玩意儿。

    于显龙:“三老四少,占青山天窑子撅了,绺子花耷了。幸好,我在棚子下面存了不少黑土子(大烟)。觐见大当家,总不能两手空空啊。”于显龙说着,捧出来五六块砖头大小的大烟块子。

    当胡子的没人不知道,大烟这东西比黄金白银还金贵。这一马褡子大烟土,能换下山寨半个绺子的家伙!

    黑白子料定,他现在带来的不过是成色一般的大烟土。后手一定还有更好的大烟膏子!他这是自抬身价,不给个四梁八柱,他绝不会轻易吐出来。

    另外黑白子也清楚,这个报号狂龙的绺子,年纪不大,胆子包天,只要拢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将来不管是闯绿林还是安天下,绝对用得着。

    自己和老张三儿明争暗斗十几年,早晚有一战,手下都是窝囊废可不行。

    想到此处,他把一把长把斧子扔给阚半仙儿:“腊月初一,给狂龙迈坎子挂住!”

    黑白子混迹绿林二十多年,绝非易与之辈!不过对飞龙岭双龙他已经垂涎已久了。几年来的观察,这俩小子前打后别无往不利,他的棋盘山来回扒拉三遍也找不出这样的人才。尤其是这个狂龙,上次跟唐镇东来棋盘山,他就在心中暗暗喝彩!

    勇猛也就罢了,关键这小子年少,没反骨。对占青山那么个废物还忠心耿耿。他听说过狂龙独闯姜家围子,听说过狂龙大战白家园子。尤其是经历了五路围攻野兔岗镇,连老张三儿、江大辫子都对他动了心思。

    这种人物若是被老张三儿拉去,棋盘山的劫数就快到了!

    令黑白子最关切的,是飞龙岭绺子地盘儿!三十里内是一家,每年的进项就是上千两银子!幸亏这个狂龙年少,头脑简单,若是他自己拿局拉绺子,棋盘山可就多了一股劲敌。

    黑白子既对于显龙心存疑虑,又不肯惹毛了这条狂龙成为他的对头。

    他谋划了两天,才给于显龙布了个圈套!

    于显龙和老蘑菇、牤子被分在一个小山坡的地窨子里。初来乍到,谁也不轻易出去,三个人坐在土炕上擦枪。

    “一刀万儿拜码头,亮条子没?”阚半仙儿来拜客。

    “熟迈子,挑帘子!”

    阚半仙弯着腰钻进地窨子,将一盏油灯放到土炕上“掌亮子。”

    老蘑菇从灶膛里掏出一节带火的树枝子,吹着了,点着了油灯。阚半仙掏出一包花生米,一卷干豆腐,一皮口袋烧酒,坐到了炕上。

    于显龙:“搬舵的,你这意思还得搬……”

    “嘿嘿,对对迈子。”

    于显龙:“好啊,我还正琢磨干一票大的,也好脸上有光啊。”

    “说得也是啊。你在飞龙岭那可是三当家,迎门梁;咱棋盘山的半天雷虽然插了,可是炮头不是黑土子能换来的呀。”

    阚半仙的意思很明白,你于显龙想当炮头那还得玩命。不但要钱还得要枪!

    于显龙故意装出一副苦脸:“他妈的,柳条边外海水拦的窑子框子,都让毛子兵给洗得差不多了。阚先生,你神通广大,帮咱想想。”

    阚半仙眨眨眼:“你说的也是,从野兔岗镇到白家园子,都他妈成了二荒地啦。可有一处,不是你敢不敢……”

    “你快说呀。”

    “龙湾镇!”

    于显龙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他妈放屁!龙湾镇那可是挂旗响窑,你让老子去送死么?”

    “嘿嘿,兄弟别发火呀。龙湾镇是挂旗响窑不假,那可是神枪于六指儿在世那时候。哥们儿跟着咱大当家五年前就砸开过一回,咱那压寨夫人……”

    “洗过了的窑子你还说他干什么?”

    阚半仙一伸巴掌:“五年!龙湾镇是块宝地,五年能生长多少红白黄货?再者说韩家大院,当时就没烂底子。这几年韩学德有点炸刺儿!”

    “砸韩家大院?”

    “别家不亮堂。”

    “那还得阚先生跟大当家通融,帮帮场子。”

    “没说的!”

    龙湾镇路途遥远,寨墙坚固,响窑子多,于显龙让阚半仙儿画好了路线,沿途安插了三个窝点接应。动用了棋盘山半个绺子。

    砸龙湾镇最好的时机是寒冬,蛟龙河封冻。黑白子一伙没人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野性少年就生长在龙湾镇。黑白子想发一笔横财,于显龙却在利用他玩儿一个更大的阴谋。

    砸龙湾镇韩家大院,黑白子预备了三拨绺子,于显龙包打硬窑。其他两股都在后面跟着观望。可是看看手底下的崽子,加上牤子、老蘑菇和自己十一个人!黑白子和阚半仙、四宝山明显是要拿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