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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趯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有些太累了,出了商场从后面的这条文艺街里绕,还要再走五条街到自己现在住的那间小阁楼所在的老旧小区。明明早晚都已经走习惯了的路,林趯今天却觉得特别远,眼睛感觉在冒火,走路都是一脚深一脚浅。林趯觉得自己的身子特别重,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是自己用意志在拖。
“嗯咳,嗨,好巧。”宁非见到林趯走过来,清清嗓子,背靠灯柱偏过头来假装不经意的和路过的林趯打着招呼。宁非猜想林趯会一脸惊喜的看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时候自己再轻飘飘的说一句恰好路过,随意的刚到好处,再加上暖黄的灯光映衬自己的这张脸,会让林趯以为是特别的缘分。
宁非想着想着,嘴角不禁上翘,就快要为自己的巧妙的安排而拍手称赞,可回过神来的时候,林趯已经拖着脚步从他面前路过,似乎一点都没在意到。
“咳咳咳!”宁非又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然而林趯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这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宁非心里突然有了落差,他还从没有遇到过对自己视而不见的,以为这是林趯的手段。宁非心里越发的生气,看着林趯的背影想,这么点大的孩子都会和自己耍心眼了,林趯不该对自己耍心思的。宁非拧眉看着林趯的背影,看林趯拖沓的步子走了半天也没离自己太远,宁非对着林趯的背影哼笑一声,“哼,果然,林趯想不到你居然也学会拿捏人了。我偏偏不吃你这一套!还得代你爸妈好好教训你!”
宁非生气的上前拉住了脑袋晕乎的林趯,带着点要理论的架势,不服气的开了口,“你刚刚是故意的?故意吊我胃口?”
林趯抬头露出自己虚弱的脸,宁非看到他这样的神情缩了缩用力压着他肩膀的手,又怕自己在他眼里看着像是露了怯,扬起音量大声说着,“你可别和我玩娇滴滴的这一套啊。”
林趯使劲睁眼看着面前人,他只看到眼前人的嘴巴张合着,像是在说什么,耳朵收了声,却没过他的脑,林趯盯着眼前这张不知疲倦唠叨着的嘴,让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政治老师,他从前政治课上老打瞌睡,睁着眼睛看讲台上的小老头啪嗒啪嗒吐着唾沫,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可他就是听不进去,最后那小老头发现了正盯着自己发呆的林越,拿着黑板擦往讲台上一拍,讲台上的粉笔灰都被震的飞起,然后林趯被大声点名站起,那小老头个头不高音量十足每次林趯被点了名都得吓一哆嗦,那老头的音量就和现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儿喋喋不休的人一样。
“对不起,老师。”林趯对着宁非鞠了一躬,为自己的走神道歉。
“啊?”宁非瞧了瞧自己面前站着的林趯,被他的这一句对不起老师给弄昏了头,心里暗想这又是对自己使得什么套路啊?
“林趯?”宁非小心翼翼喊着他。
“嗯?”林趯心不在焉应了一下。
宁非看着林趯潮红的脸颊,混沌发蒙的眼睛,朝着他的额头伸了手,这一摸才发现林趯的额头正烫的厉害。宁非这才明白了哪里有什么套路,刚刚是林趯烧糊涂了说的胡话。
“你这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宁非摸着他的额头顺带帮他揩了揩上面的汗,撩开被汗沾湿的刘海,拉上他的手打算送他去医院。
“嘶——”刚被碰到的手的林趯皱着脸倒吸气的赶忙抽回了手。宁非看他反应大吓的收回了手,低头去看他的手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拉到了林趯受伤的那只手。宁非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倒忘了林趯帮自己挡刀还伤了手呢,刚刚摸到上面缠好的绷带好像还湿着,宁非抬头看着林趯问,“你的伤口碰水了?”
林趯有些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口水,这一咽就觉得嗓眼疼的厉害只皱紧了脸没去回答宁非。宁非看他神情痛苦又着急问他一遍,“你伤口是不是沾水了?”问的急了还上手抓着他的胳膊晃着他的身子,好让林趯快点回答。林趯被他晃得全身都痛,脚下一扭身子就往旁边歪,宁非看了赶忙伸手勾住他的腰,这一带林趯刚好靠上他的胸口。
有了倚靠的地方,林趯这才觉得自己重到不行的这幅身子松快了些,人一放松才回答上了宁非刚刚问他的话,“我回去之后洗了两把脸。”
“难怪了。”宁非没好气的说着,低头看一眼靠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伸手捋了捋林越的额头上的头发说着,“我送你去医院。”
林趯摇摇头,伸手揪紧了宁非的衣襟,“不要去医院。”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伤口估计是发炎了!”
林趯坚持着,“不要去医院,我没钱。”
宁非怀疑的低头看着林趯揪紧自己衣服前襟的手,那手上戴着的可是价值不菲的名表,“不行,你烧的不轻,都说胡话了。”
“不要去医院。”林趯烧的手上没力,拳头就算握在宁非的胸口了可也使不上力气去把人推开,在他印象里自己是在使力推着人的,可实际上宁非只是低头看着林趯握着一只拳头在自己的胸口打圈圈。宁非抓住他的手,口气十分坚定,“你必须去医院,不然人都烧傻了。”
“不行,我不去医院。”林趯的口气听着像是耍无赖的小孩,他靠在宁非的胸口抬起眼皮向上看一眼宁非,“宁非,我怕。去医院会让我想起元好哥哥。”说完嘴角下咧着看起来一副快哭的模样。
宁非的坚持被林趯抬起眼皮飞来的那一眼给击塌了,尤其他还听着林越瓮声瓮气的喊了他一声“宁非”,小时候拖着鼻涕的林趯也是这样追在他的屁股后面喊着他,“宁非,宁非,能不能教我弹琴。”然后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宁非在琴凳上坐了一个下午,十分严厉的狠狠摁着林趯的小胖手掰着他的手指教他认琴谱。
冷风钻进宁非的脖子,宁非从小时候的回忆里回神过来的那一霎那也清楚听到了自己原则崩裂稀碎的声音,“你这是……在引诱我?还是因为烧糊涂了?”
林趯抽抽鼻子,他人已经不清醒,说话含糊是因为鼻子不通畅不是有意撒娇,不过可怜兮兮抬起眼皮看人的那一眼倒是有点撒娇的嫌疑。那是习惯,从前在家生病妈妈勒令他去医院的时候,林趯就会撅着嘴巴钻进假装严肃的妈妈的怀里,再可怜的抬头看妈妈一眼,这样妈妈就会妥协,这是他从小到大玩的把戏,一眼就能看穿的心思偏偏因为被宠爱每每都能凑效,所以林趯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不自知的撒娇习惯。
宁非低头看着抽着鼻子鼻子的林趯突然自嘲一声,“是我想多了,你压根就不懂。元好过世的时候可比你现在的年纪小,你怎么还喊他哥哥。”
刚刚把宁非吹回神的冷风也把林趯吹的视线清楚起来,他这会儿才有些明白现在自己靠着的可不是自己的妈妈,抬头一看锁着眉的宁非又凶又严肃,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林趯是真的很讨厌医院,于是攒着劲儿推了一把宁非,他是真的怕去医院,怕闻消毒水的味儿,怕看医院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还有空荡荡的病房,他以为推开宁非就能逃过医院了。
宁非身体坚实,被林趯推了这一把倒是原地站着的没动,林趯自己把自己推的往地上倒了。宁非看着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林趯就有些想发笑,心里只想果然老一辈的话说的不错,三岁定八十,小的时候是笨蛋大了仍旧是笨蛋。宁非蹲去拉过林趯的两条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再圈住他的两条腿,把人背上直接起身都不带哼一声的。
林趯还在发着自己的小孩脾气,在宁非的背上踢着双腿哑着嗓子叫喊着,“我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宁非被背上的林趯给弄的有些烦躁,他从小到大对谁都没有耐心,偏偏是对这林趯,可能是小时候被他给磨的,明明自己欺负他欺负的那样狠了,可胖墩墩的林趯还天天缠着他让他教弹琴。
宁非叹着气,圈紧了不听话乱动弹的林趯的大腿,“再乱动我就把你摔地上去!”
林趯不动弹了,宁非松了口气,随后背上传来了林趯委屈的声音,听着像是要哭,“你吓唬我。妈——,妈——,我害怕,我不要去医院打针。”
宁非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口气稍微重一点就有人哭着喊妈妈的。虽然心里的烦躁快喷火,他甚至真的想把林趯随手丢在地上,可宁非还是竭力使自己听起来更加的平和,“好了林趯,我不送你去医院了,你好歹告诉我你住哪里吧。”
听宁非口气变好,林趯安分趴在宁非肩头伸手指了指,“出了这条街右转,往前走两个街道再左转,再走三条街有个丁字路口,朝没路的那头一拐弯有个老小区。我住在第三栋老房的阁楼上。”
宁非听傻了眼,顿时有些后悔把人带到背上来,“你怎么住这么远。”
林趯瘪起了嘴小声嘟囔着,“其实旁边有条小巷,从那里走更近些。”
“那你快告诉我啊!省得绕远路!”
林趯闭紧了嘴不吭声。宁非故意抖了抖肩膀颠了颠背上的人,“那不然你想让我累死?!”
“别走那里我害怕。”林趯小声说着。
宁非问他,“你害怕什么?那条巷子里没有路灯?”
林趯摇摇头后迅速把脸埋在了宁非的肩膀上,任宁非怎么问怎么颠他,他就是不露脸也不多说一句话。宁非无可奈何叹着气,“你可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啊。”说完抬起脚步往前走着,他打算就照着林趯告诉自己的路线走。
宁非背着林趯已经走了两条街,还好他体力好。拐弯的的时候,宁非把背上的人往上提了提,就听见林趯发出了不舒服的闷哼声,“嗯哼——”
宁非的脚步停了停,心里有些懊恼自己刚刚动作大了,林趯正发烧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呢。宁非开口问着背上的人,“林趯,是不舒服的很了吗?想不想要吐?”
背上的林趯有些吃力的睁开了眼,“没有,就是觉得好累。你呢?你背着我累不累?”
“还好。”宁非听了这才放下点心来继续往前走着,“你小时候不是胖墩墩的嘛,现在怎么这么瘦了?”
林趯趴在宁非背上小声回答着,“我抽条长个了,所以就瘦了。”
宁非笑了一声,“我看你个儿也就那样了,还没到我肩膀呢。”
林趯有些不服气了,“我才十八呢,还会长的。”
宁非一手圈紧了林越的大腿,一手往后托住了林趯的屁股,原本是想这样托住人往上提会比刚刚那样少颠簸,谁知道手刚一碰到林趯的后臀,就失了本意的摸了两把。宁非翘着嘴角只说,“只是看着瘦,该长肉的地方倒是没少长。你啊,现在这个头挺好的,你小时候就没到我肩膀,那时候好像才到我胸口?”
“我将来……”林趯很是坚定的说着,“我将来个头肯定就能追上你的!呕——”
宁非听林趯在自己背上干呕,吓的停住脚步在原地打转,他在找垃圾桶,“林趯,你不是说你不想吐的嘛,这干呕是怎么回事儿?!”宁非生怕林趯在吐自己身上,着急打着转,可就是没想过把背上的人给放下来。
“别,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宁非听他这么说立即停下了,“你怎么样?刚刚不是说不想吐的吗?”
“我原本是不想吐的,你刚刚托我那一下,我胃里颠的难受,又闻到了你头上的发胶味儿,没忍住。”
宁非心想自己刚刚把他往上托的那一下,分明已经注意了,估计是自己头上劣质定型水的味道让林趯受不了,“那要不你下来走吧。走走,吹吹风说不定脑袋也清醒些。”
林趯不想从宁非身上下来,他今天实在太累了,做了很多力气活身上实在是太痛了,走一步眼睛都花的很,他想在宁非的背上偷懒不想自己走回去,可这不是能和宁非明说的理由。林趯怕自己这么说出来,宁非当场不乐意背他了,只拿自己发烧当借口,“我身上实在是太难受了。”
宁非听着林趯发颤的声音都觉得难受,更加小心的背着人,怕再颠着他,路都走的有些慢了起来。经过便利店时宁非停了停,他问林趯,“你不是喜欢吃布丁的吗?我给你买个布丁吃,说不定身上就没那么疼了。”
林趯的眼睛亮了亮随后又立马摇头趴在了宁非的肩膀上一声不吭。
宁非又多问他一遍,“不吃?”
林趯又摇了摇头。
宁非背着他继续往前走,心想他果真是身体不舒服了,连做梦都念的布丁都不想吃了。
趴在背上的林趯现在身体从外到内的疼,外边疼是因为发烧身体的酸痛,内里疼是因为拒绝了布丁的伤心。他当然想吃布丁了,只是嗓子眼实在是疼,咽口水都疼。而且林趯害怕等进了便利店的时候宁非一把自己放下,回头就不肯再背着他了。林趯还记得妈妈小时候就常拿布丁来检验他是真病还是装病不去补习班,拿着布丁送到床前,如果自己吃了他妈就会断定是装病,不然怎么会从床上跳起来接布丁。
林趯趴在宁非的肩膀看一眼宁非淌汗的鬓角,心想宁非肯定也是这样来检测自己的。他小心的朝自己口袋里伸手,摸到今早宁非丢给自己的果冻,安慰着自己,没关系,虽然失去了布丁,可自己好歹还有果冻。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自我安慰起了效果,林趯情不自禁说出了声,“我有果冻,还好,还好。”
背着他的宁非恰好听到,抿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