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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非把人放倒在床,甩甩自己的胳膊扶着床沿坐在地上喘了两口气,他实在是太累了,不说五条街有多远,单是爬上这在六楼顶上的小阁楼就把宁非累得够呛了。
“你这住的也太高了。”宁非拉开自己的皮衣拉链,揪着衣角给自己扇了扇,抬头打量一眼林趯住的这小阁楼,空间不小就是屋顶太低又是斜顶看着很让人有压迫感。宁非拉着衣服扇着风看着林趯租的这间房问,“你怎么租了这么间房?”说着站起了身打算去拉头顶的灯,灯绳刚好垂下,宁非站起身来看了看,那灯绳就垂在自己的胸口,宁非摇摇头抬头又看一眼阁楼的天花板,心里想着,这也太矮了点,自己要是再高个两厘米,估计这天花板都得压在头顶上了。
“很划算啊这房子。”林趯翻起了身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退热贴给自己贴在了额头上,“地方不小还带卫生间呢,而且位置好外面就是地铁,每月就只收我一千五。”
“笨蛋,这是阁楼啊,而且还是老房的阁楼,冬冷夏热,湿气又重,一到下雨天估计墙面都漏。那卫生间一看就是后来隔出来的,等到夏天水压上不来,管道再一堵,有你好受的时候!”宁非恨铁不成钢的回头看了林趯一眼,一伸手撕了林趯头上的退热贴,“这玩意没用。你这儿有药没有?吃了药捂身汗,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宁非随手把退热贴丢在了地上,伸手拉了拉垂在胸口的灯绳,头顶的灯刚好闪了两下,宁非太高正对着灯,灯刺了一下他的眼睛,宁非还没来得及闭眼呢,灯就又灭了。
林趯正抬手揉着自己的额头,有些埋怨宁非招呼都不打的就过来撕了额头上的退热贴,小声嘟囔着,“好疼啊。”揉完抬头就看见宁非正打量着灯,回头问他,“你这灯坏了?”
林趯瘪了瘪嘴,拿过枕头抱在怀里,“没交电费。”
“你这日子过得够可以的啊。真是勤俭节约。”
林趯仍旧小声嘟囔着,“就收那么点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宁非没理林趯的嘟囔,起身又开始找水,“水呢?有热水没有?”
林趯以为宁非是渴了想找水喝,伸手从床头拿出昨天喝一半的矿泉水,“这儿有水。”
宁非接过喝剩的矿泉水瓶皱了眉,“你平时连热水都不烧,就这么买水喝?”
林趯低下头去,不敢和宁非对视,“你不是渴了吗,我平时都在工作的地方把水喝好了回来。”
宁非摇摇头,“我找水是为了好让你吞药。再说了,你这都烧成这样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要传染早传染了,我趴你肩头对着你的脸咳了好多声呢。”林趯仍旧小声嘟囔着。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说什么。”林趯极力摇着头想撇清,摇完头疼的更厉害了,撑头闭眼的想克制住发烧带来的晕眩感。
宁非看他十分难受的样子,转身就去翻他挨着床头的柜子,“药呢?快吃了睡一觉。”林趯什么东西都往床头柜上放,床头柜子上的东西堆了一层又一层,宁非翻了半天乱糟糟的床头,结果什么都没找着。宁非没了耐心,翻找的动作都暴躁起来,“你这儿怎么这么乱?翻半天都找不着药,你别告诉我没有啊。”
“嗯,没有。我之前感冒都吃完了。”
宁非停了停动作,转头盯着林趯,“你说真的?”
林趯被宁非盯的有些心虚的往后缩了缩脖子,拿枕头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嗯,真的。”
宁非看了看被自己丢在地上的退热贴,抬头又眯起眼看了看缩着脖子的林趯,不知道说他傻还是单纯,撒谎都表现的这么明显。宁非伸手过去勾住了林趯的脖子,用不小的力气把他往自己面前拽。
“啊!”林趯惊呼一声,等平静下来就看到宁非的脸近在眼前,有些太近了,俩人的鼻尖就快碰上了。林趯有些别扭的想转头,可宁非的手劲儿太大,压着林趯的后脖子不让他动弹。
“林趯,你怕去医院,不去也就算了。可你连药都不想吃,你这是想拖死自己?”
林趯的脖子再缩就快没了,可宁非的手却捏住了他的后颈肉,他只有小声说着,“药太苦了。”
“药在哪里?!”宁非的声音有些大了,吓得林趯整个人在他眼前一抖,宁非就有些后悔的松开了捏着他后脖子的手。
林趯的嘴巴又瘪起来了,嘴角下撇再眨两下眼睛,宁非看着还以为他要哭,这真要哭了宁非还真没办法来对付。还好林越只是瘪了瘪嘴,缩着脖子伸手朝宁非背后指了指。
宁非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看了看,叹气的走到摆在墙角的旧书桌边去翻抽屉,拉抽屉的动作还是那么的暴躁,只是宁非没料到这书桌这么旧,他只不过是动作大了些,那抽屉“咔哒”一声松开紧接着又“嗵”一声直接掉地上了。
“小点声!成天弄什么弄!”
抽屉刚砸到地上,住楼下的人家就开窗大声发表着不满。
宁非愣住了,他没想到隔音这么差。林趯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朵,“房子老了。”
“你说说你,细皮嫩肉从小被父母养在温室里,东西都不会收拾,估计平常在家被保姆伺候惯了。你这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干嘛非得受这份罪?租这么一个房子,你爸妈没给你钱?”宁非边说边蹲下去翻掉在地上的抽屉。
林趯垂了垂眼睫毛,“我是离家出走的,因为我想追求自己的梦想。”
“离家出走?!”宁非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一眼林趯,这个从小乖乖听话的林趯居然离家出走,还是为了所谓的梦想?宁非摇着头叹着气,给他泼冷水,“哼,梦想。这玩意跟传销一样,追梦的人都是傻……”宁非的话头突然打住,他愣了愣,因为从书桌抽屉里看到了一个装订线都散开的图画本,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字,“宁非将来一定会成为大名xing!”。
是小时候的林趯写的,有错别字有拼音,宁非想起了小时候的林趯用胖手捏着笔,一笔一划认真的写下了这句话,还十分激动的举给自己看对着自己想邀功。宁非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拿着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那样笃定的林趯了,他只记得林趯高兴叫喊着,“宁非,你快给我签名。等你成为大明星了,我就可以把这个拿出来炫耀了。”然后宁非就在这句话下面画了个猪头。
林趯看着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宁非,小心的出口问着,“怎么了?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宁非回过神来,慌张的随手把那地上散着的书本都堆到一块儿,又怕林趯看出自己的失常只有拿话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我说梦想这玩意就是传销,一根筋追着的人都是被鸡汤给洗脑的,一个个的跟个似得。你本来就是笨蛋现在还进‘传销’,得蠢成什么样。”
林趯头垂的更低了,“我知道,有很多人这样说我。”
宁非蹲在地上越收拾心越乱,干脆把手里的东西都往旁边推,好不容易找出了退烧药,站起来一回身却看见了垂头丧气的林趯。宁非又开始懊恼,真是奇了怪了,他这一晚上反复懊恼的事情比这一生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所懊恼的还要多。宁非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动作太大又因为昨晚喷的劣质定型水让他表情看起来十分不好,“林趯,我就那么随口……”
“可是宁非,”林趯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十分坚定,“我和你不同,你有天赋可我没有,没有天赋的普通人除了用热情认死理,还能怎么去接近梦想呢?”
宁非看着林趯坚定的眼神就是一愣,那眼神和小时候一样,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告诉自己,“宁非,你一定要成功!你一定会成功!”
他那时怎么回答的?宁非想不起来了,只是知道自己后来因为这眼神的肯定,真的像个进了传销被洗脑的人,拿头去磕南墙,还满怀希望的以为总有一天南墙会被自己的脑门给磕碎。可惜没有,是他太天真,梦想太硬,他磕不碎。
“我的意思是没必要非这么折腾自己……”宁非想,拿头撞南墙的苦自己受过就算了,别再让这没经世事,傻得单纯的小孩来受,梦想这玩意只有远远看着才美好,头破血流去靠近不过徒留一身的伤。
宁非打算劝劝林趯,劝他回家,有父母宠爱的无忧无虑的家,劝他回去好好上学,回到满是青春朝气的学校里去,过他该过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走平常的路,别在这里自找罪受。可他一对上林趯的那双眼,那双和小时候一样亮晶晶的,无比崇拜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突然没法直白的说出残忍的话,最后只有一叹气,“唉,不说了,你这种温室里的小花朵,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撞个南墙才死心。”
宁非拿着药朝床边走,林趯抱紧了腿往床里边挪,宁非在床边坐下拿过矿泉水再转身时就看见林趯抱腿缩在床角,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你干嘛?搞得我像要对你意图不轨似的。”话一说完,宁非心里就一咯噔,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倒是不经意露了点真心,好在单纯的林趯没在意。
林趯只是警惕看着宁非手心里的药,有些不高兴的嘟起了嘴,“能不能不吃药啊,我感觉我已经好了。”说着就向上举了举手臂,“你看我都有力气了。”
宁非看了看举着空气哑铃的林趯,叹气摇头,像是妥协的说道,“好,不吃药。只要你过来给我摸摸额头。”
“哦,好。”林趯放松了警惕,朝坐在床边的宁非爬过去,哪知道刚一爬过去就被宁非捏住了下巴。
宁非掐住了林趯的下巴,看林趯要逃,干脆翻身上床。从背后用腿夹住了林趯乱动弹的两条腿,让他无处可逃。掐住下巴的那只手伸着食指进去,卡住了林趯的牙关,另一只手直接把药往林趯嘴巴最深处投,投完又立马收回了卡着牙关的手指,捂紧了林趯的嘴,抬起他的下巴让他仰长了脖子又对着林趯的后背一推,林趯条件反射一吞咽,药就下去了。
“和我玩花样,你还嫩着呢。我从前在宠物店打工,就这样给猫喂药的。”宁非边说边给林趯递上了水。
“你怎么能这样。”林趯有些委屈的说着,虽然不满还是接过了宁非递过来的水,刚想打开喝,才发现宁非仍旧保持着从背后抱着自己的姿势。林趯扭头看一眼背后抱着自己的宁非,“我得起身喝水。”
“哦。”宁非居然忘了,撤开绞紧林趯的腿,慌忙从床上坐起了身。
林趯起身仰头喝了两口水,顺了顺脖子,只觉得嘴里发出了苦味。宁非看他脸皱的不行,问他,“不是给了你个果冻,现在拿出来吃吧。”
宁非不提,林趯差点忘了,脸上由阴转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果冻笑了笑,“是黄桃口味的呢。”说完就小心打开了果冻,嘬起了嘴吸走了果冻上多余的果汁之后,才捏出了果肉咬了一口。
宁非看林趯嘬起嘴巴吸果冻,脸颊鼓鼓的嚼着,顿时觉得哪里有些不自在。等林趯吃完第一口舔了舔嘴唇的时候,他才想起昨晚林趯把自己的嘴唇当布丁,对着自己又咬又舔的样子。宁非咽了咽口水,林趯看到宁非咽口水的样子,伸手挡了挡自己的果冻。宁非看到他这一副小气样,有些没好气的说着,“这还我给你的呢,我要想吃一口你还能不给?”
林趯用手挡着果冻不给宁非看,“你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想自己吃。”
“小气鬼。”宁非翻着白眼转过身去,省得看林趯吃的那么香,而自己在旁边只有眼馋的份儿。可这一转身,宁非的眼神直往墙角掉落在地的抽屉上飞。
“嘶哦~”林趯吸光了果冻,满足的拍了拍肚子,看着宁非出神的样子问,“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宁非转过身来看到林趯手里光了的果冻,“还真不给我留一点啊。”
“嗯……那个……”林趯被宁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突然想起之前宁非嫌弃自己的话,“我这不是生病了吗,别再传染给你。”
宁非抽着嘴角看着林趯,“借口找的倒挺快。”宁非摁着林趯的肩膀让他倒下,“那病人您快睡吧。”
林趯看着自己盖上被子的宁非问,“你这就要走了吗?”
宁非回头看了看卫生间,“我背你这么远路回来,还爬了楼梯,借你地方洗个澡不过分吧。”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吃了药的缘故,林趯感觉自己的眼皮有些撑不住了,“嗯,你随意啊。”
宁非看他眼皮直打架,笑一下起身往卫生间里走,打算先洗个澡再说。
“啊。我水费也还没交来着。”林趯迷糊说完这一句就闭眼睡过去了。
“嗵”的一声,宁非急躁推开卫生间的门出来了,“怎么连个热水都没有!林趯你这到底过的……”宁非戛然收了声,因为他看到床上躺着的林趯已经睡了。
宁非看着熟睡的林趯忍不住的想叹气,刚深吸一口却立马停住,因为宁非发现自己今晚实在是叹了不少的气。扭头看了看墙角堆起的一堆乱七八槽的东西,宁非走了过去,蹲来扒拉两下,从里头翻出了那本图画本,刚一拿起来,图画本的装订线就散了,纸张飞了一地,是年代太久远了的缘故。
画着猪头的那张正好飞在了宁非的脚边,宁非笑着捡起来,伸手摸了摸上头自己画的猪头,他还记得林趯当时哭了,因为自己不仅没签名还在上面画了个大猪头,取笑他是这个猪头,然后拖着鼻涕的胖墩林趯当场哇哇大哭起来,宁非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赔礼道歉哄了很久。
“唉?”宁非看着猪头歪了歪头,“他后来是因为什么又破涕为笑的?”宁非有些想不起来了,转头去看床上睡着的人,又忍不住笑了笑,因为林趯的睡姿。
林趯踢开了被子,双手松松握着分别摊在自己的耳边,是婴儿的睡姿。宁非摇着头起身走到床边,帮他把被子盖好,抓着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收到被子里去,可林趯的手非得摊在枕头上,宁非没了办法就由他去。他看着林趯睡着安详的脸,背上一阵酸痛,就想伸手上去狠狠刮一下林趯的鼻子出出今晚被人当马使的气。
曲起的食指碰到了熟睡人的鼻尖,结果只是轻轻触了下。睡着的林趯好像连这轻轻的碰触都不满,揪起了鼻子皱了皱,摊在耳朵两边的手也跟着握了握。宁非看了要发笑,面对林趯时他总容易有那调皮的恶作剧心思。宁非伸直了食指往林趯的手心里钻,睡着的林趯收紧了手,攥住了宁越探进手心的食指。
“嘶——”宁非倒吸一口气,“抓得还挺紧的。”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的那张纸,眼神暗了暗,“怎么会搭上你这么不开窍的人。”
外头架高的轨道上有地铁开过,昏暗的阁楼里被开过的地铁照亮了片刻。睡着的林趯被地铁经过的声音吵的微微睁开了眼,他发着烧头正疼的厉害,自己的手好像被人扣住,林趯微睁着眼,看见了俯身过来的宁非,地铁闪过的光刚好照亮了宁非俯下来的脸,然后自己的唇好像贴上了凉凉的东西。
地铁开过,屋里又变暗下来,林趯闭上了眼,他想自己是在做梦吗?梦里他又吃到了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