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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的做客嘉宾是出道一个月的新人歌手。大家猜猜看是谁?”
深夜的露天排挡里摆着的小电视正放着小姑娘们爱看的节目。主持人的开场白和这电视机一样老旧,可电视镜头一扫而过的观众席里却是小姑娘们捧场的尖叫声。
“大家好,我是刚出道的新人歌手,今年十八。请多多关照。”
“哎呦,这小伙子看着可真年轻,十八是不是应该还再上学啊?”看着电视磕着瓜子正倚着门框坐着的老板娘看着电视里的精神小伙啧啧称奇。
“快上菜!”从厨房出来一手拿着大勺,一手端着盘子的老板不耐烦的教训沉迷电视的老板娘,“成天就知道看电视,活都不干了?外头那桌的,记着他还有瓶啤酒。”
“也得有活干啊。大半夜的,外头就开了两桌。我不看电视打发时间,我还能干什么啊?”老板娘嘟囔着放下手里刚炒好的鱼香肉丝,放下的动作十分不客气,像是把气撒在了盘子上,“你的菜。”
桌边垂头坐着的人没有抬起头来,“我还有瓶酒。”
“这就来!”老板娘敷衍答应着,进屋拿酒出来的时候又被电视机给吸引住。主持人打趣着电视里的年轻小伙,“报了年龄身高和学校,怎么就忘记介绍自己叫什么了?”
“啊!第一次上节目有些紧张。我叫白欣然。”
“欣然,你窜红的速度让人难以想象啊,好像没什么蛰伏期,一出道就红了啊。你进娱乐圈的契机是什么?”
“啊,那天我从学校逃课出去玩,嘿嘿,大家可不要学我啊。路上有个人一直跟着我,和我说他是星探,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骗子呢,可他锲而不舍的跟着我,我差点都报警了。”电视上略显生涩的年轻人憨笑着长篇介绍起自己被人挖掘的故事。
“哼。就他?长得还没我好看。说的这么天真无邪,还不是背后有人捧。”
宁非没理会隔壁桌对电视上人的不屑。他只是看着面前的这盘鱼香肉丝渐渐没了热气,抬起头来向老板娘招手,“我的酒。”老板娘慌张过来放下酒连句抱歉都没和宁非说就又跑回了电视前。宁非满不在意的拿起筷子翘起了啤酒盖,啤酒盖弹起的力道不小,在地上碰两下,落到了隔壁桌人的脚下。
宁非淡漠看了一眼弹走的啤酒盖,撩起眼皮看一眼隔壁桌的人,是那个对电视里的年轻小伙嗤之以鼻的人,他问宁非,“你说我是比他长得好看吧?”
宁非没理,仰头吹起了啤酒瓶,连沫儿一起马虎的喝着,不去管酒怎么流了一脖子。他的眼睛紧盯着电视上介绍完自己,低头憨笑的人。啤酒瓶被重重放下,宁非垂头伸手,用手背抹了嘴角,发痴的笑了。
自己怎么会那么傻,怎么就会相信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宁非被人设计了,被那个放债的人设计了。大概是知道自己宁家私生子的身份,不满足他妈欠下的这点利钱,总觉得还可以从宁非身上敲一笔大的,于是调查了宁非升学资料,找人过来一起演了那一场送自己进娱乐圈的戏。现在宁非身上背的债更重了。
宁非被自己的梦想给耍了,在梦想面前谁都没有理智,像是被传销洗脑,一个劲儿的想要一本万利,总以为自己是幸运翻身的那一个。然而事实告诉你,相信梦想的人和进传销的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傻子好骗。宁非看着电视上的人干笑两声。
身旁的椅子被拉响,是刚刚隔壁桌和自己搭话的人坐过来了,脸皮极其厚的要求他,“请我喝啤酒。”
“没钱,滚开。”
“你不像没钱的样子。”
宁非扭头眯眼看着他,“是,我有很多钱,那些钱都变成了债。你要吗?”
“妈的,出师不利。”身旁的人突然口出脏话,抢过宁非手里没喝完的酒一饮而尽。宁非没和他计较,只等他喝完就走,宁非好徒一个清静。然而事与愿违,喝完酒的人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的悲惨,“原本看你感觉还不错,心想搭上了你我今晚可以不用去卖。呵呵,你知道吗?我是出来卖的,只要价钱合适不管对方什么人都得去睡。”
宁非看着身旁的人仰头吸了吸鼻子,再出口的声音怎么都掩不住的心酸,“今晚的猪头是第三次点我了。他很有钱,可你知道吗?他也是个变态,最喜欢看我痛苦的和他求饶。他今晚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玩意,看着像是要捅破我的肚子。我实在受不了用台灯打破他的头逃出来了。”
“和我说这个干嘛?”宁非最烦别人和自己聊过去,因为他连自己的人生都负担不起怎么去开解别人。这个时候他只会想到林趯,可越想林趯,宁非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因为他没脸回去找林趯了。
“我叫水鑫,水性杨花的水,三金鑫,因为算命的说我命中缺金。你叫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宁非回绝的太过干脆利落让水鑫伸出来的手讪讪收回了。
“我就要死了。可惜死前遇见了你,原本还以为会在深夜遇见一个稍微能安慰我下的人,没想到遇到你这一块铁板。”
宁非没问水鑫为什么他就要死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怯怯走过来的人吸引。
“老板有馒头卖吗?”
“没有。我们这儿是大排档,哪来的馒头卖。要不你随意点个菜,我给你做成盖浇饭。”
“不用,不用。”
“唉,我们这儿物美价廉的很,菜我给你做大份你点一个吧。”
宁非看着那人揪紧了衣角,低头窘迫的说着,“我没钱。原本想五毛钱买个馒头垫肚子的。”
老板娘收回了热情,转头继续看着电视,似乎刚刚的对话不曾发生过。
“唉。”宁非出声叫了他,站着不停扭衣角的人红脸抬头看了眼宁非,抬脚尴尬的要走,宁非叫住了他,推了推自己面前的鱼香肉丝,“这个我没吃过。给你。”
水鑫撑着下巴看一眼宁非,“你怎么没对我这样。”
宁非一眼没看他的说着,“你不是不打招呼就喝了我的酒?”
水鑫不满的抽抽嘴角“啧”了一声,扭头看着尴尬挪着步子走到他们这桌厚着脸皮坐下的人,还不忘和宁非说一声谢谢。水鑫打量着抓起盘子狼呑虎咽的人,看他穿的衣服肩膀那处开了线,水鑫笑着说,“看来夜晚总是穷人聚集的时候。你好,我叫水鑫,水性杨花的水,三金鑫,你叫什么?”
“我叫江泽。”江泽说完又看了宁非一眼,水鑫一副熟人的模样帮宁非说了话,“他叫宁非。”说完就对江泽伸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江泽看了看水鑫伸过来的手,白嫩纤长像是浸在水里的一段葱白。江泽伸手在裤子上搓了搓这才小心的捏住了水鑫的指尖。水鑫开朗笑了两声,江泽抬头看他,原本漆黑一张脸突然变成了黑红色。水鑫歪头看着他,“还想吃什么我请。”
“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相聚是缘。何况今晚我就快要死了。”
听他这么说,江泽吓的连忙收回了手。水鑫看他胆颤的模样又是两声爽朗的笑。
江泽还没从水鑫的笑容里回神,就被身后桌椅翻倒的声音硬生生的给拉回了现实里。水鑫垮了笑,都是因为之前笑得太过牵强所以现在笑的表情才垮的这样快。宁非和江泽都听到了水鑫的那句,“我的死期到了。”
是因为水鑫受不了,砸破了今晚原本要伺候的人的脑袋,人家找他算账来了。
然而水鑫终究没死。那拨人嚣张靠近,大喊着要拿水鑫的命时,宁非抽走桌上的啤酒瓶站起来了,砸破一个人的脑袋,转身对着另一个人的肚子就是一脚,又拿茬碎的酒瓶刺了上前来掐着水鑫脖子的人。
水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场面虽然乱,可他明白自己今晚不会死了,尤其是看见宁非举起凳子砸向冲上来的人,还不忘回身交待江泽一句“快带他走”的时候,水鑫居然有了人生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吓坏了跌倒在地的江泽爬到水鑫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大声叫喊着,“快走!”
水鑫没有反应,感到奇怪的江泽抬头看他一眼,就看见水鑫对着宁非的背影痴迷的笑。江泽看着水鑫的笑,手颓然垂下了,他回头看一眼独自奋战的宁非,有了一丝的后悔,后悔为什么第一时间冲上去的人不是自己。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他们三个一起苟且生活的时间里,水鑫对江泽说,只不过是因为那时你没有像宁非那样了无牵挂,所以没法和他一样堵上命。
水鑫说这话的时候自认为很懂宁非,后来想想是自己错了。因为宁非有牵挂,只是那晚宁非觉得那牵挂太远自己实在见不到了,所以才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他想或许在自己的葬礼上林趯会来,可能葬礼成为他和林趯相见的唯一机会。
水鑫认识到自己错了的那天是个很平常的晚上。自己很平常的接完了客从酒店出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宁非变成了自己的接应,接应他的客户,接送自己去宾馆酒店。水鑫从不陪客人过夜,尤其是宁非成为自己的接应之后。
那晚他出来,宁非一如既往的蹲在偏僻的角落里喝着啤酒。这次水鑫接的客时间久了点,他出来的时候,宁非脚边已经堆满了酒瓶,摇头晃脑的宁非似乎已经醉了。
难得看宁非喝醉,水鑫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的过去,想突袭宁非喝醉的丑态。只是他刚一接近,听到却是宁非一个劲儿喊着别人的名字,一个自己从没听过的名字。水鑫愣住了,他看着宁非抬起的脸,脸上满是泪痕,这是水鑫唯一一次看见宁非哭。宁非在被高利贷打断肋骨的时候没哭,上不起学的时候没哭,被自己的客人不客气的拿钱甩脸的时候没哭。
可这会儿他看见宁非哭了,很伤心的哭,哭的哽咽,嘴里不断重复着,“林趯,我怎么办?我不能堂堂正正的回去找你了。我再也加不了油了。林趯我怎么办?我加不了油了,林趯,林趯,林趯……”
“林趯?原来你的牵挂叫林趯是吗?”水鑫看着醉倒在地喃喃念着林趯名字的宁非,伸手点上了他的泪痕,收进自己的嘴里尝了尝,“你有关林趯的眼泪好苦,我猜你想他很深。”
喝醉了的宁非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常睡的屋子的,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江泽正往自己额头上放着湿毛巾。宁非不耐烦的推开了江泽的手。江泽毫不介意,仍旧对他嘘寒问暖,“醒了?胃难不难受?我从打工的饭店里带了吃的回来,要是饿了起来吃点吧。”
宁非起身的时候正好看到从洗手间洗完澡带着一身湿气出来的水鑫。他没问水鑫自己昨晚怎么回来的,只是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照会正擦着头发的水鑫,“十点半有一个客。”
“嗯,知道。你今天还送我吗?”
“送。我换身衣服就送。”宁非说这话的时候没看见身边江泽捏紧的拳头。
水鑫丢开了晾在头上的毛巾坐在地上,打开了小冰箱从里头拿出了啤酒,歪着嘴角说着,“你可还真是敬业啊。”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连自己都听不出语气里嘲笑的意味。
宁非刚醒酒,脑袋昏沉,起身从桌上抓起了江泽打包回来的客人吃剩的半只鸡,“没办法,要生活不是。”
水鑫沉默着拉开易拉罐,啤酒滋啦一声冒了满手。只有江泽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水鑫莫名其妙的在吃醋。
宁非准点把人送到了酒店,一家情趣酒店,门脸揩在繁华地段的后街。水鑫进去时反常的没和宁非嬉闹,宁非倒也图个清静,好让自己醒酒。只是靠着大门等的时候,目光却被推车走过卖棉花糖的大爷所吸引。
连棉花糖都出了新意,原本像团云一样的棉花糖杵在棒子上,现在为了吸引孩子变成了两团云,一团小的在上面,一团大的在下面,还带颜色的。宁非看着的那个是两团白色的,只要是白白圆圆的东西都能让他想起林趯,这棉花糖也是。他印象中的林趯就是像这棉花糖一样白白软软的。
十二点,水鑫疲惫的从酒店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宁非正举着一个棉花糖。水鑫笑着朝他伸手,“给我的吗?”
他没料到宁非会躲开,“想吃自己买,这是我的。”
水鑫看着宁非举着棉花糖转过身去的背影,他分明看见了宁非看着棉花糖时轻易不露笑的人居然笑了,从没见过的笑,笑出了少见的梨涡,笑弯了眉眼。水鑫对着宁非的背影说着,“原来是给他的啊。”
那天江泽夜班回去就看见水鑫坐在楼梯口,江泽没想过水鑫会等自己,惊喜的把手里的饭盒放到了水鑫的腿上,“你爱吃的炼乳小馒头,在这儿吃了吧。”
水鑫低头看一眼江泽放在自己腿上的饭盒,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说着,“我不爱吃炼乳小馒头了。江泽,你给我买棉花糖吧。”
江泽没问缘由,也没想深夜到底去哪里能买到棉花糖这个问题,只是听到水鑫难得提出了要求,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开去打算去买棉花糖回来。
那一晚江泽跑了遍了满城的大街小巷,直到清晨都没回来。水鑫抱腿在楼梯口坐了一夜,看了一夜摆在自己腿上的炼乳小馒头。同样没回来的还有宁非,水鑫不知道宁非举着棉花糖去了哪里。宁非和江泽一样,跑遍了大街小巷,终于买回一个和当年差不多的瓷娃娃。一个和林趯长的像的瓷娃娃。宁非知道自己再没脸回去见林趯了,可还是抵不住想念,于是到处找遍,终于找着一个和当年相像的瓷娃娃。等早上宁非回来经过还坐在楼梯上的水鑫时,水鑫就听见宁非说,“别再折磨江泽了。”
他问宁非,“那你呢?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水鑫看见宁非的身形僵了僵,看他不说话,水鑫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他叫林趯是吗?”
宁非的脾气很暴躁,不是一般的暴躁,水鑫见过,宁非救自己的那一晚,他看见了宁非把啤酒瓶狠狠扎进了别人的喉管,那人没死,只是听说喉咙上扎了管代替呼吸。水鑫这么问出口的时候,其实也害怕的,害怕宁非突然发起了脾气。
意料之外的,宁非没有。只是那天之后,宁非再也没和他们住在一起了,宁非身边突然多了很多不同的男男女女,他就和这些不同的男男女女周旋着,愿者上钩,那些人多多少少也给宁非的生活出了资。
水鑫明白宁非这是什么意思,在江泽跑了一夜满脸是汗的举着棉花糖出现在自己面前,还笑着朝自己递过来棉花糖说,“给。”就在这一瞬,水鑫懂了,懂了宁非的意思。从此以后他对江泽不提要求,渐渐对江泽冷了。
可江泽不懂,他看着一声不吭转身离去的水鑫,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棉花糖说,“我到底哪里不好?”
不知道是谁创造了棉花糖,白花花的棉花糖看着软绵绵的真就像一团云。林趯路过做棉花糖的推车时,看着新做出的棉花糖也问了这么一句,“我到底哪里不好?”
林趯被嘲笑了,同学在路边买棉花糖吃的时候,看着经过的林趯在他背后指指点点。那天是林趯代表学校参加物理竞赛获奖的日子。林趯虽然从小有些迟钝,可学习马马虎虎就是偏科的厉害,受益于工程师父亲的辅导,林趯的理科学的还不错,文科只能说是一塌糊涂。
他获奖之后高兴笑着和校领导合影,照片被贴在学校公告栏,原本是件好事,可谁无意对着照片说了一句,“胖嘟嘟的,像刚滚出来的棉花糖。你看他照片上笑着的时候脸上堆起的肉。可真肥,他的胸和屁股也像他脸上这么有肉呢。”
林趯看着公告栏前哈哈大笑着的人群,自己低头背着书包走出了学校,路过做棉花糖的手推车时,他看一眼滚的大大的棉花糖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不喜欢我的原因只是因为胖吗?”
迟钝的林趯不是很能理解别人没由来的情绪,不能理解他人莫名对自己的讨厌,也不能理解突然其来的喜欢。他以为人的感觉也和做数学题一样,读懂题干套用公式,理清逻辑按步骤答题。
然而人的感觉是无解的。所以林趯从来不懂,所以林趯一直被欺负。
到家的林趯第一时间不是进门,而是绕道去了院子,对着院子里开的火红石榴花,林趯却低头看着树根。那里埋着他和宁非亲手放进去的时空胶囊。他伸手捻一片叶子悄声说着,“宁非,你过得好吗?这些年你有在加油吗?我一直都在加油,可我的加油得到的多是嘲笑。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总这么嘲笑我?是因为我胖吗,想起来你也因为我胖而嘲笑过我,可你还是愿意和我做朋友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交到新的朋友。所以,我再等你回来,等你这个唯一的朋友。”
这么些年,林趯总在等,有时候觉得宁非一定会回来,可有时候想想埋在地下的铁盒,又觉得那里面没有分量足够到能让宁非回来的东西。除开被人嘲笑的自卑感,林趯反复在宁非会回来的期待和宁非不会回来的失望里。
现在,矛盾着的期待和失望掺进了自卑混成苦涩的酒。林趯松开了捻着叶子的手,低头看着自己凸起来的小肚子,自卑占据了他的全部身体,一想到再见宁非,林趯就十分讨厌自己现在这份模样。
“你太宽了。”
他又想起了在医院窗台宁非无心说出的这句话。林趯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我不要再这样了!”
“真是奇了怪了,沐沐房里的零食柜,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林慕向冷铭抱怨着,“沐沐学习这么用功,半夜饿了可怎么办?”
冷铭叹了口气只说,“孩子青春期,沐沐没有叛逆到和父母顶嘴就是好事。他估计是在意自己的身材了。你就别管了。”
“怎么就没有顶撞父母的事了?那年他突然不见,我们开车出去找了一晚,结果早上他自个儿脏兮兮的回了家。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都不说。沐沐是我生的,他什么都不和我说这让我心里很难受。”
冷铭叹口气,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一直无法和林慕达成共识。当初林慕生的艰难,林趯在保温箱里呆了快两个月,所以林慕对林趯小心呵护,事事上心。冷铭摇着头回林慕,“他不说还不是因为听到我们吵架了嘛。算了,男孩子总归有自己的心事,你也别看太紧了。”
这话一出,林慕又要责怪冷铭对林趯不上心了。房里的林趯抱着枕头垂着头,父母近几年来的争吵都是有关于他,所以他尽量听话,不惹麻烦,就连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林趯都不想说出来让爸妈担心,他想着或者自己瘦下来,这样的情况就会终止,同学会对他友好起来。
听话的林趯在青春期里没有爆发情绪,而是靠着毅力减肥。一个夏天过去,林趯终于瘦下来,开学的那天,他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前深深吸气,“宁非,我有在加油。请你也一定加油。”
瘦子林趯背着书包进教室前还有些紧张。他攥紧了肩上的包带又多做两次深呼吸才进了教室。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趯身上,刚开始的时候是惊讶,没过两秒就从林趯依旧婴儿肥的脸上找回了平常的状态。
林趯站在门口不自然的笑,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还是那个在公告栏说林趯的照片显得很肥的男生,叫冯林。他笑的连眼泪都出来,捂着肚子指着林趯说,“什么啊。你还是胖着可爱,现在这样都没特点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人附和的笑声。林趯伪装出的自信还是没能撑过别人打量他的眼神,他低着头又回到了习以为常的状态,在一片嘲笑声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背后有人伸手穿过他腋下偷袭他,林趯缩着肩膀侧身躲开,带头嘲笑他的冯林扭扭手腕,“唉,瘦了之后胸都没了。咱们一帮哥们儿找不到人过手瘾了,林趯要不你胖回去吧。”
开学第一天,瘦下来的林趯还是被人一顿揉搓,末了还要接受别人对他瘦下之后没了从前手感的不满。林趯坐在教室里酸了鼻子,整理好衣服背起书包,回家的第一件事还是绕道去了院子里的石榴树。
他仰头看着石榴树,在不见了宁非的这么些年里,林趯头一次哭了。他许久没哭,酸了鼻子的时候总想起小时候宁非对自己不耐烦的样子。林趯掉着眼泪仰着头说,“宁非你过得好吗?我过得不好,我想你回来。有你在,我就没这么胆小。”
青春期的林趯渐渐沉默寡言,林慕看着很是担心,冷铭只劝是男孩子独有的心事,让她别事事插手引起林趯的反感。林趯刻苦学习着,以为摆脱现状的唯一机会就是考上大学。
高考过后,林趯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解脱。高考之后的夏天,林趯没有办谢师宴也没有去任何一个同学的谢师宴,他也没有听从林慕的安排去国外来个悠闲的假期。林趯只是呆在家里,时常在院子里看着这颗石榴树,夏天的石榴树开着火红的花,他看着花的时候想,宁非你有没有过上像这花一样热烈的日子?
我很想你有过上,我知道以你的实力你会被追捧的。可我又怕你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因为我怕你会忘了我,忘了现在这样平平无奇的我。现在的你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是在弹着琴唱着歌,还是应付着各式各样来告白的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林趯笑了笑,笑完又是一声叹息,“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大概是生活过得精彩忘记我了吧。可我信守承诺一直记得你。我很快也要去另外的城市上大学了,我很快也要摆脱眼下糟糕的生活有一个新的开始了。我曾想过去找你,可是我没有你一丁点的音讯。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我也要做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了。”林趯说完转身的时候有一丝的犹豫,就在余光扫过石榴树的树根时,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树下埋着的东西挖出来。
这犹豫也就片刻,林趯叹着气进了屋。
开学之后,林趯如愿以偿成为了普通不起眼的大学生,然而成为普通大学生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这么好。高中生活里因为嘲笑欺负而忽略了内心成长的林趯,在成为普通大学生之后终于迎来了晚到的叛逆。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夹在人群里赶着换教室的意义是什么?逃课睡觉的意义是什么?考试前在图书馆里拼命做题的意义是什么?班级群里组织的团体活动的意义是什么?
林趯不懂或者说他不适应。从来独来独往惯了的林趯融入到集体生活中非常的不适应。他仍旧是那个好说话的林趯,会帮逃课去约会的室友课上点名,会帮着在图书馆占座,会从食堂带饭给玩了一整天游戏的室友。在他们随口的一句谢谢里,林趯笑着回答一声,“没事。”
这一声看似不起眼的没事里,是林趯一次又一次的怀疑,怀疑着这样平凡的生活。直到第一学期结束,宿舍里的室友因为矛盾打起了架,慌乱上前帮忙劝架的林趯被推倒在地。倒地的瞬间,林趯想起了自己的额头撞上钢琴角的时候,想起宁非那张倔强凶狠的脸。
慌乱里有人扶他起了身,好像是其他寝室来看热闹的人。林趯坐在床边看着其他人收拾着砸乱了的宿舍,不知道是谁扫地扫出了一颗螺母。刚好滚在林趯脚下,林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六角螺母,捏在手里仔细看着。
像是一个启发,林趯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断怀疑这样的大学生活。是他腻了,他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他被推倒就好像自己是这一颗被人扫开且不在意的螺母。生活是运转的机器,他是一颗微小的螺母。
他想起宁非唱歌的样子,站在台上冲自己笑,那样一副闪闪发光的样子,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渴望,无论如何不管什么途径,林趯想用宁非擅长的音乐去靠近他。
林趯起了身,走出了宿舍走出了学校。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这启发很短,是灵光一现,林趯来不及抓住边走边敲打自己的脑袋。
然后他听见了转轴的声音,不比平常,那转抽叮叮当当的声音很美妙,像在哪里听过。林趯松开敲打着自己脑袋的手,循着声音走进了一家店。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进了一处商场,大概是人流冲他进来的。他进了一家书店里的礼品区,卖着手工的东西,其中引他而来的是一个音乐盒,核桃木打了蜡的音乐盒。是这声音引来了他,很像从医院出来那晚,自己嚎啕大哭时,宁非弹的卡林巴琴。
“喜欢吗?我们这里可以定做音乐盒。”店员礼貌的告诉林趯。
“定做?”
“是的。你想要什么曲子?我们的师傅都可以给你做出来。这音乐盒经常有情侣来定的。”
林趯扭头看了看,店员说得没错,在这里挑选曲子的大都是情侣。林趯看着一对对的情侣,看他们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他也不自觉被感染的笑了起来。和往常不同,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他拿起了面前的音乐盒,拧紧了发条,贴着耳朵仔细的听,“真是神奇。明明你也是机械,可你流出来的音乐却让所有人脸上洋溢着幸福。我想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自己以后的方向了。”
林趯晚到的叛逆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系辅导员还没来得及找林趯谈话,林趯就已经交了申请表回家去了。寒假来临前他用想家的借口回去了一趟,坐在餐桌边林趯看着忙不迭给自己夹菜的妈妈,以及用温柔眼光看着自己的爸爸,他什么都没说,没能有勇气说出自己办了退学的事情。他怕妈妈的苦口婆心,怕爸爸的严厉说教,只是笑着吃光碗里的饭菜好让父母感到点欣慰。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偷偷拖着行李出了家门。
他没有走得很干脆,林趯出门前还是刹住了脚步。他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垂着头想了片刻,回身去了石榴树前,挖出了在这石榴树下埋了很多年的时空胶囊,“宁非,你过得好吗?我没有信心我们有机会再重逢,所以抱歉我先挖出了时空胶囊,带走了它。”
林趯拿起了铁盒,看到压在铁盒下的风筝,他伸手摸了摸风筝,“元好哥哥,请你保佑宁非。”他又多摸两下风筝,鼻子突然酸了,因为他想起第一次见宁非时,宁非唱的那首法语歌。
“Cerf-volant Volantvent (空中飞舞的风筝)t'arrête pas (请你别停下) Versmer (飞往大海) Haut dans les airs (飘向高空)enfantvoit (一个孩子在望着你呐 )Voyage insolent (率性的旅行) Troubles enivrants (醉人的回旋 )Amours innocentes( 纯真的爱啊 )Suiventvoie (循着你的轨迹)volant (飞翔 )……Et danstourmente (在暴风雨中) Tes ailes triomphantes (你高扬着翅膀 )N'oublie pasrevenir (别忘了回来) Vers moi( 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