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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趯,快,你先洗个热水澡。”
宁非进了屋,急急忙忙进了厕所放热水。而林趯进了屋只是站着没动。宁非拿着毛巾出来看到垂头站着不动的林趯,什么都没说,上前给他擦着头发,小心拨开林趯脑后的头发,检查着他的伤口,“伤没事吗?”
林趯垂着头一言不发,宁非低头看到他惶然无措的脸。
毛巾突然盖住了脸,也盖住了林趯茫然无措的表情。宁非用毛巾擦乱了林趯的头发,手上的动作并不轻,像是要他岔开神,不要胡思乱想。
“宁非。”林趯抓住了宁非的手腕,让他的动作停住。只是叫他那一声之后,林趯却没有抬头,反而垂的更低,是不敢看他,“宁非,我......”
“我知道。你不必自责,或许当时你们都没注意,台前堆了那么多的人,一个不注意把你们推进了泳池。”
是有这个可能,可谁能不注意到一次推下两个人呢?
林趯垂下了手,“嗯,或许是这样。”
“累了吗?时间也不早了,你明天还得上班。要是不想动,那就擦干身体直接睡了吧。”
林趯点点头,接过宁非手里的毛巾。宁非识趣的转了身背对着林趯不去看他。
“宁非,我在你心里还是天真善良的那个林趯吗?”
“嗯。一直都是。”
莫名的,林趯很想哭。难得的,他忍住了。原来大人的口是心非是这样的,心里再酸硬忍也要忍,口上仍旧轻飘飘。
林趯吸了吸鼻子,换了身干净衣服上了床,裹紧了被子抱着熊,怀被充满,七上八下的心好像有了着落点,一点充实带来了安全感。闹了大半夜,他是累了困了,睫毛扇合着,轻轻说,“晚安,宁非。”
“嗯。晚安。”
“宁非,长大真可怕。如果可以,好不想长大啊。”
林趯的呢喃被宁非听到,宁非转身过来看着被布幔盖住的床,长大的契机是什么?是疼痛。林趯已经痛了不少,而这些都是自己带给他的。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林趯是被保护的很好,永远天真的样子。
宁非盘腿坐在了地上,看着对面的被盖的严严实实的床,“我会竭尽所能的来守护。”
帘子里的人睡了,回答他的只有猫,拿铁走到他身边,跳进他盘着的。
天气渐暖,白昼总是来得快,宁非摸了两下猫,太阳就升起来了。
林趯的这一觉很短,睡的不算好可也没被吵醒,没像往常那样赖床,醒来脑袋还算清楚,像是没睡,昨晚落水前的画面还是清晰在眼前。唉声叹气的撩开幔子,脚刚落地,宁非就已经把保温桶送到他面前来,“给,豆浆。”
自出事之后,宁非每天都会拎着保温桶出去给他打豆浆。林趯习惯了,不发一声喝完了豆浆,又把宁非递上来的包子吃个精光,神情好像和前两日没差别,低着头脸上只是淡淡的,没有笑容。宁非很想念冲谁都爱咧嘴笑的林趯。
“我送你上班吧。”
“嗯。”
简单收拾之后出了门,和之前一样,一路无话,走在前头的宁非忍不住想,到底有多久没听到林趯的聒噪了?
“师傅还是准你今天早下班吗?”
林趯点点头。
“那你下班我来接你。”
林趯没有回应。
“快进去吧,别迟到了。”
林趯转了身,宁非目送着他,看着林趯走进商场的玻璃门之后没了影儿,这才离开了。林趯挨着柱子偏着头,看着走远了的宁非,低头抿嘴,“我好像不是我了。”
“林趯!”
林趯回了头就看见庄严站在二楼玻璃护栏后面喊着自己的名字。
庄严冲他挥着手笑了笑。林趯却皱了眉,这时候他十分不想见庄严,因为见了庄严肯定就会见到那个和自己同名的人。
“林趯,我有话和你说。唉,林趯,你别跑。”看林趯拔腿往外跑,庄严立马也跑着下来想追上林趯。他从昨天开始就守在商场这里,为的就是把话说清楚,好解开自己和林跃之间的结。可不知怎的,林趯总是躲着他们,“林趯,我是真的有话和你说!”
林趯不管不顾的闷头在前面跑,他现在谁都不想见,谁的话都不想听,明明自己就已经够乱的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给他添堵?
身后追着自己的声音渐渐变远了,是只顾闷头跑着的林趯拉开了距离。还想再加快速度,完全的甩开身后人,却在提速的瞬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唉哟。”鄞瑾捂着胸口看着同样捂着自己额头的林趯,先是被他茫然的表情弄的无可奈何一笑,然后伸手上来想要给林趯揉一下撞红的额头,“你干嘛跑这么急?”
林趯没躲开鄞瑾的手,大概是因为鄞瑾每次出现都先温和冲自己一笑,这让林趯对他没有太多的防备。
“后面有人追我。”
鄞瑾歪头看到林趯身后没多远的庄严,“怎么又是他?”说完拉着林趯往旁边窄巷里躲。
“林趯!林趯!”庄严停下叉着腰喘两口气,抹去额头的汗扭头看着周围,“奇怪,人呢。”话一说完,伸手给西装解了怀,以为自己太慢追丢了人,抬脚继续往前跑。
鄞瑾从墙后探出了头,“人走了。”
林趯小心从墙后露出半边脸来确认。林趯的个头不太高,两人并肩站着,都往墙边凑,鄞瑾一低头,下巴正好磕着了林趯的头顶。林趯疼的倒吸一口气,他还没好的伤口就在头顶。
“怎么样?没事吧?”鄞瑾情急之下捧住了林趯的脸,林趯的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没消去,鄞瑾因为心里着急,动作算不上轻柔,直把林趯的脸捏成了嘟嘴的河豚。
鄞瑾看了没忍住,大笑出声。林趯不明所以,先是定定看着一直笑着的鄞瑾,看的久了,笑意也传染到他的脸上,许久未晴的脸终于展开一个笑。鄞瑾的看的愣住,松开他的脸颊,一揉他的额头,“你啊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
这话一出,林趯的笑瞬间收回。
“怎么了?”鄞瑾问他。
林趯摇摇头,从窄巷里出来又回了主道上。鄞瑾跟着他,“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不过自从我找到了你,看你总是不开心。是因为还在意......哎,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总不能恶心一辈子吧。还是打起精神,没什么比笑更重要的了。”
林趯低着头说着,“我不是因为那件事而不开心的。”
鄞瑾追着他问,“那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
林趯停了脚步,仰头去看被粗壮梧桐树遮住的天,“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我感觉我不是我了。”
鄞瑾随着他一起抬头去望天,“其实我也是。”
空中吹来一阵风,落下不少的叶子。仰头站着的鄞瑾突然原地跳起了踢踏舞,林趯听到动静,扭头看着身边手舞足蹈的人。鄞瑾双手不停的拨着头发,“有毛毛虫落我头上了!”原来不是即兴起舞,而是鄞瑾因为虫,害怕的原地踏脚。
林趯看着踏着步子原地打转的鄞瑾,低头嗤嗤的笑,等鄞瑾一弯腰,把发心对准了他,着急问他,“快帮我看看虫还在不在了?”
林趯靠近一些仔细的看,最后帮他从头发里拈出被风吹散的半截叶子,忍不住的抱着肚子笑出了声。
宁非插兜沉默走在路上,因为分神,洒水车经过时都忘记了躲,平白被喷湿了衣服。
“又弄湿了衣服。”宁非“啧”了一声,伸手掸着衣服,前头被喷湿的行人正咒骂着跳脚,宁非听着前头人的大喊大叫,耳边突然想起了江泽的话。
“水鑫他怕水!不会游泳!”
宁非甩甩头,甩掉脑里不停响起的话,“不会的。林趯不会的。”
掸着衣服的手突然停住,林趯昨晚失魂的样子在眼前出现。
“宁非,长大真可怕.......”
“我好像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那样的神情和语气分明就是在自责。
“林趯。”僵住的宁非喊了一声林趯的名字,转身又往回走,因为实在放心不下。
“你终于笑出来了。”鄞瑾看着面前大笑的林趯。
上紧的发条突然松开,林趯笑了好久才渐渐停下,“我自己都不记得,这样自在的笑到底隔了多久。”
鄞瑾看着他,呼吸渐平的林趯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目光游移着避开他的眼神。鄞瑾不在意,伸手帮林趯拭掉因为笑的太狠而流下的泪。林趯敏感的偏了头,躲开了他伸来的手。
“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手机便响起,林趯没顾得上给自己擦掉眼角挂着的泪,急忙去掏兜里的手机。鄞瑾捡着了空,食指伸上来帮他揩掉了泪。
林趯看他一眼,鄞瑾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着指指他的手机,“快接电话啊,响了很久了。”
“啊,哦。”被他提醒,林趯才接起了电话,“喂?”
“我有点放心不下,想问你在哪里?已经在工作室里坐下了吗?”
是宁非打来的电话。
“啊......嗯。”林趯回答的支支吾吾,偏偏这时鄞瑾插了话,“谁打给你的啊?”
“谁在你旁边?”
林趯咬着下唇低了头,鄞瑾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干脆接过了他手里的电话。林趯没料到,踮着脚的伸手去抢。
“喂,你哪位?不管你哪位,反正林趯没空,我带林趯去拆线了。”
“还给我,你把手机还给我!”林趯扒着鄞瑾的肩膀,一个劲儿的往上跳,就想拿回自己的手机。鄞瑾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二话不说拉起了林趯。
“你带我去哪里?”林趯扭着手腕,怎么都脱不开身。
“不是说了。”鄞瑾转身,一指点在林趯的额头,“得带你去拆线了。”
不远处的树后,宁非垂了手,手里捏着的手机屏幕还没暗下去。他在树后看着走远的两人,“他笑了。”
在我不在的时刻,他笑的很开心。
林趯不情愿的被鄞瑾一路拖来了宠物医院。
孟屹正忙着问诊,抬头看到他们进来,挥挥手要他们去隔壁等,“等我忙完。”
鄞瑾熟门熟路带着林趯去了隔壁空房间坐下,看林趯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小心的赔礼道歉,“我看你刚刚为难的很,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的我着急死了,所以才上前帮你和电话里的人说清情况。”
林趯垮了肩,“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对着电话里说什么。就是没提前和师傅们说一声,师傅们肯定觉得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态度一点都不认真。”
鄞瑾撑着下巴看着他,“你对这份工作这么上心啊?退学就为学这个?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这有什么前途可言?”
“前途?”林趯仰头叹着气,“别这么功利性嘛,有时候追求的不止是这个。”
“那你也太天真了吧。”鄞瑾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趯,“说好听了是天真,有点小心眼的人肯定就会觉得你虚伪。”
林趯垂了眸,因为他想到了冯林。从前冯林总是讨厌他,针对他,过去林趯还想不明白,现在想想估计是真觉得自己虚伪碍眼了。现在,林趯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虚伪讨厌了。
“你别不开心啊,我只是……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当真了。”鄞瑾看林趯脸上的神情突然失落起来,笨嘴拙舌的解释着,最后自暴自弃的一叹气,“你别当真,我说那样冠冕堂皇的话大概是因为嫉妒你。”
“什么?”林趯惊讶扭头看着低下头的鄞瑾,“嫉妒我?为什么?”
鄞瑾淡淡一笑,低头看着自己互踢的双脚,“因为我疑惑啊。疑惑你为什么这么坚定退学,好像很清楚自己的方向,没有迷惘。这可真是让人羡慕。其实啊,从我懂事开始,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那时候爸妈一直在吵架,妈妈的精力总不在我身上。后来我又听到一些留言,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那家的大儿子很优秀啊,可惜是绝症。你不知道啊,他妈有多执着,医生都说概率小了,她还听信民间谣传,生了个老二,就是因为觉得老二的脐带血可以救老大。
鄞瑾想到那些流言,无可奈何笑了笑。
“我小时候想当医生来着,可我爸不让。说医生没什么好的,又那么辛苦。”
鄞瑾明白,哥哥去世之后再没被提起,就连医院都成了忌讳,医院耗去了他家本该有的欢乐团圆。每次他骄傲的说长大了我想当医生,都会被颓丧的打断,医生不是什么好职业。渐渐的他不再提了,慢慢的他忘了自己当医生的初衷是什么。
是因为哥哥吗?这样的理由让小时候说起这个职业的骄傲都蒙上一层灰色。
“我有些忘了,想不起来了。人也浑浑噩噩的了。”
林趯明白鄞瑾的感受,没退学之前,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哪里出了问题,轨道偏离了,在某一天恍然醒悟,然后不顾后果飞快做了决定。
有时候是需要一次头脑发热的来选择人生的不同寻常。林趯做到了。有嘲笑,有感慨,畏畏缩缩的人在羡慕。鄞瑾羡慕着,想找到他,接近他,觉得或许林趯这样果敢的人可以给自己指点方向。
然而不是现在,因为林趯也困顿了,止步不前了。
“我……”
“你们在聊什么呢?”孟屹刚好这时候进来,鄞瑾扫去脸上的阴霾笑着说,“没什么,随便聊聊天。”
“林趯,你还去上次那间房,我准备一下过去给你拆线。”
“嗯。”林趯起了身出了门。鄞瑾看着林趯出的门,等林趯走后,孟屹仍旧抓着门把手撑着墙看着他。
“怎么?”鄞瑾被孟屹奇怪的注目弄的有些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脸上有什么。
孟屹摇了摇头,“小瑾,别和林趯说有关元好的事。”
“为什么?”
“林趯是因为元好害怕的医院。”孟屹说完关上了门,独留张嘴惊讶说不出话的鄞瑾在房里。抬头看着没人的走廊,张口的话语显得空漠,“我也不想他成为别人的阴霾被提及。”
印象里元好总是完美的,他没见过元好病重的样子,双方很默契的避开了最后那一段惨淡的日子。直到现在,孟屹想起元好,都是他扬着下巴拉着琴,站在桂花树下冲自己笑。
“如果不是好话,那就不要涉及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