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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的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到生产队去出工,今天照例不外,没有时间送两个孩子去报名入学。多劳和柳枝大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饭,都从各人的爸爸手里接过了二块七毛钱学费,新奇而又好奇,兴冲冲地往祖存家里走去。祖存是到过那学校好几次的。
学校的大门真大,至少比他们家里的大门大一倍,晒谷坪就更大,是他们家里晒谷坪的不知多少倍。
女老师的头发比两个妈妈的都要长,而且很和气,一个一个的问,一个一个的收钱。这时的女老师的前面是一个刮着光头的很瘦很瘦的男孩,老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李四清!”回答的声音很大,而且很有把握。
“你家里是什么阶级(成分)?”老师是在一张桌子的那面坐着,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偏着头亲切地问他,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光头望了一阵屋顶,摸了几下脑袋,他记起了他家屋檐下那经常被鸡扒出灰来的阶基,回答道:“外面砌了石头,里面是土的阶基。”
老师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老师停住了笑以后,似乎在思考用一种什么方式提问才好,光头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不好意思。这时多劳插嘴道:“看你家是贫农还是地主!”
老师马上问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多劳。不,李多劳!”
“这孩子聪明!”老师不但没有怪他为什么插嘴,反而夸他,但接着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地主,什么是贫农呢?”
“我听爸爸说,如果是地主打贫农就是阶级斗争。”
这次老师笑又没笑,没笑又笑了。
第二天的太阳又升了上来,今天正式开学开课。
人生新的一篇文章今天开始,而这新篇章的第一笔却是安排座位。
还是那个头发比两个妈妈的都长的女老师,一只口哨用一根红色的细绳系着,挂在脖子上,口哨在她的胸前摇来荡去。老师抓起那只口哨含在嘴里,随着她的腮帮的几下鼓动,一种尖厉的带着滚动的声音挤满了整个教室,老师是在大声说着,但同学们在经过刚才那阵哨音的刺激和惊吓之后,觉得这声音并不大:“同学们,到艹场里集合!”
老师就像多劳向祖存借过半天的那块磁铁,她走在前面,同学们就像被她吸着一样一个跟着一个地向艹场里走去。多劳环视了一下艹场,心里想:这里叫艹场,不是叫晒谷坪。
老师又把口哨塞进嘴里,两手弯着平举,将口哨吹了一下:弯着的左手摆动了几下:“同学们,男生站这边!”然后将也是弯着的右手摆动几下:“同学们,女生站这边!”
哨音和老师的发话都是威力无比的,乱得像一窝蚂蚁的孩子们都被吸到老师的两只手的前方,每个个孩子都知道自己是男生还是女生,两条队伍终于形成了,不过每条队伍都像在扭动的蛇。
老师也没有要把这两条“蛇”捋直,只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把站在前面第一个男同学和第一个女同学牵出来,吩咐他们的座位是在教室第一排的第一张桌子。
多劳弄清楚了,心里想:原来是这样啊!他马上从队伍里探出脑袋,甚至出了队列,进行仔细的比划,估计那个位置刚好会与柳枝坐在一张桌子上,趁老师还远,马上找准那个位置钻开了两个男同学。
队伍越来越短,老师也越来越近,多劳的位置的准确率很高,可惜不是百分之百,错了一个位,多劳想和后面的同学换一下,可是老师已在前面不远了,而且目光灼灼,老师的威严是不亚于现在电影里的老佛爷,不敢了,多劳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与柳枝配在一个座位的上的是一个留级生,也不知他是这里的“老校长”,还是第一次不小心就留下来了的,不过,他比一般的同学要高一个头,年龄只怕也要大好几岁,愣头愣脑的,也是刮着一个光头,一身的肌肉,快要把他的衣服胀破。
和多劳同桌的女同学看去倒还挺顺眼,扎着两个小羊角辫儿,衣服很干净,对着别人总是一副腼腆样。这些课桌和凳子是个连在一起的整体,坐在一条凳子上,书包放在一个窟窿里,就像一家人一样,这个女同学却总是坐在凳子的最末端,什么都让着多劳,多劳也就不好找她的岔子。
这男女搭配共一个课桌的设计确实收服了好些野孩子,是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
没有和柳枝坐在一桌,多劳怅然若失,虽然他的同桌并不讨厌,但总觉得不是的。到了刚下第三节课,那个女同学还没有离开课桌,他还不知道她叫什名字,就捅了一下她的手:“喂!你换个座子,坐到后面去,行吗?”
女同学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多劳见她还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就指着坐在她后面的柳枝对她说:“你和她换动一下座位,行吗?”他最后两个字说得很亲切,很柔软。
坐在后面的柳枝也听清了,拿起了桌子上那本算术课本,只待她的一声同意的话出口,她就会马上去掏书包。
女同学注意到了柳枝的动作,又看了一眼与柳枝坐在一起的男同学,他的眼睛正望着另外的一面,屁股正朝着他们。女同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好”,拿起了桌上的课本和屉里的书包。
对于课桌另一端发生的变迁,那个男同学有点觉察,他扭过他肥胖的身躯,发现他的邻座换人了,他的脸上表情有些变化,好久才恢复过来。
下午第一节课,长头发老师站在了讲台上,上午任命的班长钱柳枝喊着:“起立”!大家先先后后的站了起来,老师回了句“坐下”,刚要开始讲课,熟悉课堂纪律的那个男同学却举起了手。长头发老师发觉了,就说:“谭新同学,什么事,请说。”
“老师,她们换了座位!”谭新指着钱柳枝和那个换过来的女同学,声音并不清亮,是一种告状的口气。
老师走了过来,正要了解情况,坐在那面的角落里的祖存大叫了:“他们是一个屋场的;一起长大的,坐一凳好!”却有一个男同学大声说:“那我也要换一下!”还有一个也是男同学站在凳子上说;“我要和六伢子坐!”他说着一手扯着裤头,一个要撒尿了的姿势。
男同学在嚷嚷着,女同学也在议论了,教室炸锅了。
老师在稍微做点工作后,两个女同学羞得满脸通红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去了。老师拿着课本的手在空中一扬:“谁还在乱叫!同学们,要遵守课堂纪律!”这一挥,有如抹下了一个乱糟糟的广播的开关,教室里立刻静了下来,几个站在凳子上的男生马上跳了下去。
换座位事件之后,谭新就成了同学们心目中的英雄,他不但早于大家知道只要举手老师就会问你有什么事的规定,而且让一个班长都换不成位子,用如今的话来说他是维护了自己的正当权利和尊严,因为他们换座位之前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然而,实实在在的是,谭新并不知道这一些,他之所以要举报是因为钱柳枝长得好看,虽然他脑子里的“筋”不多,但也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她当班,还是一个是谭新知道这个女同学是住在山冲里的,因为今天上学她和前面的男同学从他家门前过。
于是由谭新发起的“挤锅巴”运动很容易得到大家的响应。这活动是男孩子的专项。大家都紧靠着墙壁,分成面对着面的对立的两队人马,由两边往中间挤,中间的两人就互相角力,借助后面挤来的推力,把对方连挤带扒捅出去,捅出去的就是锅巴,留下来的是锅铲,被铲出去的就马上到后面去补充兵源。简单而又暴力,是谭新承袭上一届也许是上几届的经典活动项目。
如果是谭新在前面当“锅铲”,那么对方的“锅巴”就像木工刨刨花一般的被铲出来,那真叫所向无敌。光是他那身躯,就如钢筋水泥柱一般,对付这些小毛孩,就如孙悟空玩自己的那些毫毛兵。
对于这项由谭新发起和领导的活动多劳是不参加的,尽管心里直痒痒。有一次真是实在太痒了,恰好谭新又没有在里面,他禁不住也要去试试味道,他随便的扑到一面队伍的最后一个,前面出现了一个个的“锅巴”,那些“锅巴”马上走到后面,继而又一次去当锅铲或变成锅巴。多劳很快就成为要把别人铲出去的锅铲或者变成锅巴,
谁知多劳是一把相当厉害的锅铲,对面气势汹汹而来的兵马都有成了被他铲出去的“锅巴”他成了第二个谭新,被他铲出去的锅巴也像是木匠刨起的刨花一样的喷出去,他后面的人为这位骁将欢呼了,卖命地用力。他更把靠墙的手弯成一个三角形,用锐角对准前面的“敌人”的肩膀,插进去,然后另一只手扳住“敌人”的头死劲往外面一拨,一块“锅巴”就产生了。一时杀得兴起,也没有统计到底被他捅出去了多少锅巴。
突然有一根木枋一样的东西一下插进了多劳的肩膀处,痛得他要命。紧接着他的头和颈以及屁股似被牛顶了一下,他被抛了出来,踉跄中,反头一看,是谭新,他把他抛到了外面,谭新还用像斗红了眼的公牛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原来谭新坐在座位上,正在休息,见新出现了一位英雄,而这英雄不该是那次换座位的后台老板,他一声不响的加入了多劳对面的队伍,杀近了多劳,冷不防地给了多劳一下“足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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