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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你不用再查了。”京城外的驿站里,有人提前拜访了孙长青说道。
经过十几日的长途奔波,孙长青已经到了京郊,只待休息一晚次日就能进京回复皇命,但是有人等不及这一夜,悄悄前来递话。
“是陆逊陆少府,之前就是他在陛下面前替将军美言的。”来通传的人这样说道。
于是孙长青这才接见了他。
“此事是沈相的人做的。”陆逊严肃说道,“否则你以为为什么查不出问题。”
“沈相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文官,顾三哥是武官。”孙长青不解。
这不解在陆逊的意料之中,他解释道:“朝中三庭分据抗衡想必孙将军也知道。顾淮底子太干净了,没有人可以拉拢到,沈相想推自己的人上位,自然要用些手段。”
孙长青沉默了片刻,“原来,那日你在朝堂说话,是因为这个。”
当然是因为这个,否则哪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陆逊轻笑。沈渊有沈渊的算计,王充自然也有王充的算计。如果沈渊掌握了西北,那本来三足鼎立的局面就会大大改变。王充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我此次来,也是为了拉拢将军。”陆逊一脸坦荡,“如果孙将军和顾淮当年一样,谁的人也不是,那么谁的人都会对将军动手。”
“据我所知,将军在来京的路上已经遭遇过一次刺杀了。”
“会有这种事,皆是因为将军如今谁的人也不是。若是孙将军投靠王相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别人就算有什么筹谋,也要考虑王相的影响。”
孙长青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这话问得奇怪,但是陆逊没有觉得奇怪。
“孙将军想必也知道我和崔侍郎几日前在朝堂的争论。虽然我竭力保下将军,但是如果沈相当日开口,将军还是会因为杀了西凉王之事获罪。”
“朝堂上,也算沈相放了将军一马。”
“原来你是在替王相给沈相说好话啊。”孙长青面无表情道。
“非也。”陆逊摇摇头,“我是在替将军说好话。如今的西北将军一家独大,但将军就坐稳了西北吗?”
“孙将军此时的精力不该用在以卵击石上。王相愿意保将军,但是不代表沈相就收手了。沈相公如今不再出手,是因为他知道,顾淮死了。”
“顾淮死了,虽然战事大胜,但是西北军心还是多多少少会动乱。两位相公虽然争权,但是不会让军中陷入混乱。沈相已经退了一步,我们要做的,是也退一步。”
“别再查此事,这事只会耗费将军的精力。”陆逊循循善诱,“当然,将军没有理由信我。只是将军也该知道,如果不稳住军中,把顾淮生前的兵握在自己手里,那顾淮生前二十多年的征战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孰轻孰重,将军自然更清楚。如今掌握西北将军师出有名,如果错失良机把精力用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上,想必顾将军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
孙长青沉默了。
陆逊不再劝说,而是告退:“将军心中会有定数,陆某告辞。”
说罢陆逊果然转身就走不再废话。
“如此坦荡地算计啊……”孙长青默默喃喃,一手抚上了胸膛,那里塞着顾瑜写来的信。
……
朝堂今日有些不一样。王相公满面春风,沈相公满脸阴沉,一向醉心学术的张侍中今日也破天荒得上了朝。但这些都不稀奇,稀奇的是西北的将军今日也上了朝。
从顾淮十三年前被皇帝从北地调到西北起,十三年来顾淮从入过京,更别提在朝堂上见。
不过现在是孙长青做将军了。
孙将军手刃西凉王,又受圣人提拔,自该是入朝谢恩的。
“……运筹帷幄……手刃西凉王……”太监在殿内扬声宣读早就拟好的公文。大概就是说孙长青功劳甚伟,圣人赏识,特此宣告再口头表扬一番。
顾淮已死,他的功劳自然都被加到了孙长青头上。公文里果然只字未提顾淮之前的筹谋——毕竟顾淮已经死了,赞扬一个死人岂不是给活人难堪?
听完宣告的孙长青认认真真地跪下行礼:“臣谢主隆恩。”
“爱卿平身。”皇帝说道。
然而殿下的孙长青并未平身。
在殿前失仪可不行。太监暗暗替他着急,可别把好事变坏事了。
跪着的孙长青再次叩拜行大礼。
“臣逾矩,请陛下彻查顾将军遇刺一事。”不大的声音却震得殿中每个人都呆若木鸡。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有官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孙将军在说什么话......顾将军当初是被西贼杀了......陛下早已知晓......”陆逊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低着头给孙长青打眼色。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莽夫不要与整个朝堂为敌啊......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有离得近的太监可以看出圣人的面色有些僵硬。
孙长青依然伏地长跪,但背脊直直。
大殿里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不能让皇帝先开口!如果皇帝开口此事就必须要有结论了!王充眼神示意陆逊说话。
陆逊觉得双腿有千斤重,无法迈步,这......说什么好啊......
大殿最前的官员队伍里,有一个陌生的身影站了出来。
张衡!
百官心中惊呼:对呀!张侍中今日上朝了!难道他早就知道今日朝堂会有大事?他会如何应对?
张衡迈步,四十七岁的他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因为醉心学术的缘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大儒的端正。
他不紧不慢走到殿前,看着跪地的孙长青:“孙将军是对顾淮之死有疑虑了?”
居然是问。问,就是让孙长青说了!张衡这是想干什么!王充和沈渊同时投来恨恨的目光。
“是。”孙长青回答。
“可有证据?”声音儒雅随和,如同张衡的外表。
与此同时陆逊背后直冒冷汗:孙长青不会把他卖了吧......
证据么?没有。孙长青耿直地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就是风闻了。
张衡见孙长青摇头,自己则是点点头:“孙将军没有证据,是为失妄。”
“孙将军喜获封赏殿前失仪忘形,臣以为是人之常情,只是有过要罚,孙将军可认?”张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和,似乎不是在数别人的罪,而是在讲学一般。
“臣,认罪。”孙长青说道。
认罪?他认罪?朝堂上的百官全都摸不着头脑。
这算什么?开口点火,结果还没着起来自己就先扑灭了?这孙长青是傻的吗?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缓和开口:“孙长青御前失仪,罚俸一年。以后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不要再告到御前了。”
孙长青恭敬地应声是,谢礼退下。
朝会似乎就这样草草收尾了。
沈渊想不到,王充也想不到。
“他这是干嘛?自污?”下了朝的王相公在自己的书房发出疑问。
书房里的谋士和官员都蹙眉沉思。
最终还是陆逊先开了口:“孙长青在殿前这么说,应该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不追究了。”
有什么能比在皇帝面前放下来的直接呢?一旦放下,以后就再也闹不起来了。
“那张侍中呢?”有人忍不住问道。当时朝堂上如果张衡不接话,孙长青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
是啊,张衡为什么会说话?他不是一向最抑制武官吗?
“看来张行公也想把手伸到军中了。”张衡,字行公。
似乎除此之外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众人再次无言。
“不过,这个孙长青......”王充口中念念:“不知道该说他耿直还是该说他大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