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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武英殿内,朱由检正在听取刘朝关于皇庄事物的汇报。
“启禀皇爷,自打上次皇爷驾临皇庄后,奴婢等人加紧安排生产。因饭食管饱,皇爷又减免佃租,分发鸡鸭猪种苗,庄里百姓干劲十足。不管是青壮还是老弱妇孺,但凡有劳力者都是勤勉做活。奴婢不知道如何形容,只觉得百姓们从心里头透着高兴,人人都是精神百倍。时至昨日,庄里围墙基本建成;工坊都已开始使用,军粮已经产出了一万余石,在工部官员教导下,军服产出也已逐渐正规,现已产出军服两百余套。这主要是缝制的妇人们开始不够熟练的原因,随着妇人缝制手艺越来越好,产出会越来越高。鸡鸭日常都是村里孩童照料,别看孩子们小,但做事异常用心,至于何时开始产蛋,奴婢不太懂的。至于养猪的也都勤勉异常,这些农户听说鸡鸭猪产出后都有庄里收购,人人称颂圣君在世,有的还要给皇爷您立生祠,奴婢没答应。庄里事就是这些,奴婢还要请示,下一步青壮基本无事可做,该要如何还请皇爷示下!”
朱由检赞许的点点头,表扬道:“做的不错!朕看的出你是实心做事,好好做下去,朕不会亏待你!你回去后着人探访周边庄子里会打井的匠人。今春夏雨量极少,要有备无患,预防以后长期干旱。打井的匠人多多益善,寻着后每个匠人带一队青壮,先在庄里开始打井,所需费用按市价结算。这一点一定要注意,朕打算培养专业打井队伍,要让打井队挣钱,只有挣钱才能调动起积极性。打井队要逐渐扩大规模,庄里的青壮要充分利用起来,先在皇庄田地里打一百口,等积累起经验再向周边地区扩展。还有上次查抄诚意伯的田庄,你要带人尽快接手,多培养几个得力手下,不然你一个根本忙不过来,如有需要尽管与王承恩分说!”
刘朝应下后禀道:“皇爷,奴婢所知,打一口井的费用可是不小,如果按照市价结算,仅咱们庄就需数千两银子,将来要是再去其他农庄打井,恐怕一般的农户负担不起啊!”
朱由检开口道:“以后如果给普通农庄打井,所需费用由朝廷负担。如果是其他勋贵富户需要,要按照市价结算。刘朝,你可知由陕西而起的贼寇原先都是普通农户吗?就是由于陕西连年大旱,田地里连续颗粒无收,饿死百姓无数。所以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下,这些农户抱着怎么也是死,与其饿死,不如抢掠别人,吃一顿饱饭再死的想法才造反。如今旱情继续扩大,朕不想在天子脚下的京师,也出现如此情形。只要田地里有产出,百姓不忧饥饿,是绝不会与朝廷为敌的,所以打井花多少钱都值。有井水灌溉,即使大旱,粮食也不会绝收。到时朝廷再减免赋税,加强救济,百姓就能渡过饥荒,大明才不会四处生乱。朕准备把这项工程推及受旱严重的几个省,朕为天子,不能看着自己的子民受饿而死,否则,朕无颜面对天下苍生!”
正在这时,李二喜手里拿着一本奏疏急匆匆迈进殿内,王承恩赶忙上前接过后呈给崇祯,崇祯接过奏疏后扫视几眼,猛地把奏疏摔向地面,站起身绕过书案后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走动,脸色铁青。
王承恩等人吓得缩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崇祯来回走了几趟后站住身形,开口道:“刘朝你回去继续办差!李二喜你立刻去勇卫营召孙应元、周遇吉、黄得功觐见,王承恩你派人去内阁召集阁臣前来议事!”,几人纷纷领命而去。
崇祯坐回到御案后,开始考虑到底如何解决钦差被拦,侍卫被杀一事。
他的前身崇祯皇帝对文臣毫不手软。上至阁老督抚,下至知州知县,一旦有违圣意或是触犯到皇帝的逆鳞,不是被抓被免就是被杀。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很多人为其鸣不平,甚至在崇祯后世那个时代,关于袁崇焕的争议从未停止过。
但崇祯对于武将却格外宽容,这也是无奈之举。天下动荡,内忧外患,需要依仗武将来扫荡贼寇,以前大明文贵武贱的现象已经彻底反转。对于武将的错误崇祯是一忍再忍,顶多下旨呵斥,但未见有任何实际的处罚。
这导致了武将日益骄横,并逐渐对朝廷的号令阳奉阴违。处处以自己团体和个人利益为重,如果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就算是能剿灭贼寇,也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朝廷彻底失去对武将的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朱由检拿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杀一儆百,要用强有力的回击来震慑那些跋扈之人。
此时,钦差被索要过路银一事已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自大明建国以来,这样的事从未出现过。
因为王昺的奏疏走的是通政司----内阁---皇帝这道程序,所以很快被传了出去。
这次文臣们不管是何党派,意见出奇的一致,这是赤裸裸的蔑视朝廷,蔑视朝廷就是蔑视文官。几乎所有官员都是义愤填膺,纷纷上奏折表达愤慨之意,要求朝廷惩治不法,以正纲纪。
温体仁等一众阁老也是意见统一,正准备一起进宫面圣,传旨的太监带来了皇帝召集议事的口谕,众人随同传旨的太监一起来到了武英殿。
众人对皇帝行礼之后,温体仁率先出列奏道:“陛下,这次钦差被拦阻一事在京师已是掀起莫大波澜,如果处置不当,那朝廷威仪和脸面尽失,并且恐怕有其他武将效仿。至此国乱之际,后果不堪设想,臣等力主严惩,具体如何还请圣上裁定!”
朱由检开口道:“那众卿意欲如何?”
阁老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自己这位陛下这几年严待文臣,宽容武将,迟疑了一下,还是温体仁奏道:“臣等刚才略微商议一番,应下旨申饬山东巡抚和总兵,将肇事者降级撤职,调往他处!”
这番建议其实是温体仁等人顺着原先崇祯的思路想出来的,却不知现在的崇祯已非原先那位。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此事前所未有,如果不以严惩,怕会群起效仿,朝廷的政令将会被视若无物。朕不信少了一个游击及其部众,会影响到剿贼大事,就依照律法来吧,杀人者偿命,无视朝廷者诛之!”
阁臣们诧异相顾,这还是自己认识的皇帝吗?怎么突然对武将也硬气起来了?但是这做法其实非常符合文臣们的心意,暗喜之下,众人齐齐躬身道:“谨遵圣喻!”
朱由检继续道:“不单是此事,朕听闻百姓苦于官兵甚于贼寇。许多官军骚扰地方,抢掠百姓,甚至杀人夺财,可见现今军纪是如何的败坏,这还是朝廷的兵马吗?实于流贼无异!温卿,你回内阁后给各地督抚总兵拟旨,严明号令,以后凡兵丁扰害地方与百姓者,杀无赦!凡将官能约束部下秋毫无犯者破格拔擢。此旨与朕前番所言阵亡伤残官兵之待遇一同颁发,你等退下吧!”
众臣退下回内阁拟旨,朱由检继续等待勇卫营将官的到来,毕竟内阁办公处离武英殿很近,而勇卫营则在宫城之外,一来一回需要时间。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李二喜带着孙应元诸人匆忙赶来,进殿后,诸将大礼参拜。朱由检吩咐起身,神色严肃的看着诸人,把钦差一事说了出来。
诸将听完,先是震惊,然后是滔天怒火。孙应元噗通跪倒,不顾礼仪,直视着皇帝,脸色通红,须发皆张,大声道:“陛下,臣等身为大明武将,皇家亲卫,蒙陛下捡拔于寒末,深感君恩!今有屑小竟敢行如此逆天之事,致使钦差受辱,主辱臣死!陛下,臣愿携虎贲之师讨此逆贼,定将此贼项上人头斩下,以雪此耻!”说完,以头触地,俯身不起。
黄得功、周遇吉二人也是勃然大怒,二人也跪倒在地,纷纷请战。
朱由检起身绕过御案来到三人面前,亲手一一将诸人扶起。在孙应元等人心里,崇祯就是君父,当下感动的热泪盈眶。朱由检看着三人,温声说道:“朕深知众卿皆是忠贞之士,勇卫营是朕最信得过的队伍,也是朕之依仗!朕希望有一天,卿等能率部下虎贲为朕扫荡群小,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朕不会说以王侯待之,但朕会将你们以家人待之,这就是朕给你们的许诺!卿等不负朕,朕绝不负卿!”
孙应元三人激动的痛哭流涕,纷纷跪倒,誓言不惜此身,定要让陛下得偿所愿。
朱由检又温言安抚几句,待众人起身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后,继续开口道:“此事朕考虑良久,既要惩一儆百,又不能引起兵变。周遇吉、黄得功二位将军,你们带领五百勇卫营精骑秘密前往单县,找一处隐秘之处驻扎。朕会下密旨给山东巡抚,让其亲自到单县,召见吴尚文,吴贼肯定不虞有诈。你们事先探查好地形,在吴贼必经之路截杀之,务使一人走脱。诛杀此贼后,朕会让山东巡抚携旨与你二人一同前往兵营,安抚官兵,你二人以后就留在山东。首先裁汰军营里的老弱,适当给其银两,放还回家;其二是就地募兵。山东乃圣人故地,民风淳朴,山东兵忠诚可靠,这次吴贼一事,应是其蛊惑众人所致。朕会着有司运送十万两兵饷给你们,同时新式军粮也会后续送达。加上原先吴贼的部下官军,朕要求你们募集五千兵马,勤加操练,争取尽快成为一只敢打敢拼的精兵。你们带去的五百精骑就作为亲兵标营,希望你们不负朕之所托。一会朕会让内阁拟旨,晋孙应元将军为勇卫营总兵官,朕会下旨给提督京营的成国公,着你从京营中挑选敢战之士补充勇卫营。晋黄得功将军为山东副总兵;晋周遇吉将军为参将;等将来你们立功后再行升赏。”
三人跪地叩谢圣恩后领旨而去。黄得功、周遇吉回勇卫营点齐五百精骑出京师直奔山东,携带皇帝密旨的一队锦衣卫缇骑也连夜赶往济南府。
济南,大明湖畔巡抚衙门二堂内,山东巡抚朱大典正在为吴尚文部拦阻钦差一事愁眉不展。
他虽是贵为封疆大吏,名义上山东境内兵马都在他所辖之下,但现在世道混乱,朝廷对武将倚重甚深,那些手下有兵的兵头日益跋扈。
以前总兵见他都要行磕头大礼,现在山东总兵刘泽清等众武将见了他也只拱手为礼,山东总兵一下官军根本不会听命与他,对此他虽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这次吴尚文部所为让朱大典愤怒异常,作为朝廷重臣,他感到深深的耻辱,并且有一种浓重的挫败感。这种公然让朝廷蒙羞的事情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可事已如此,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坐等皇上与朝廷对此事的处置。
以他对当今圣上所作所为的了解,这次的事恐怕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顶多是下旨申饬而已。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正要放下茶杯,幕僚齐大同急匆匆迈步入内,拱手心里后说道:“大人,有京城锦衣卫携圣上密旨来到,现在堂外值房用茶!”。
朱大典一愣,迅即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朝廷对钦差一事的处置下来了,没想到如此之快。同时心里还有一丝疑惑,为何是锦衣卫传旨,并且还是密旨,这种事不都是圣旨明发吗?虽然有点疑惑,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吩咐道:“速摆香案,迎旨!”。
“大人,前来传旨的锦衣卫说了,是给大人的密旨,外人不得与知!”,齐大同回道。
朱大典又是一愣,难道自己猜错了?这个关头圣上单独给自己密旨是何原由?
“那快快有请上差!”,他开口道。
齐大同出门后没一会儿就返身而回,身后跟着几名身着校尉服色风尘仆仆的锦衣卫。
朱大典赶紧拱手为礼,开口道:“几位上差一路辛苦!”
几名锦衣卫还礼后,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匣子,朱大典急忙要跪下接旨,拿圣旨那名校尉拦阻道:“巡抚大人,圣上特意吩咐过,此为密旨,大人不必行大礼,只需按旨行事便可!”
朱大典站直身形,双手郑重接过木匣,那名校尉继续说道:“圣上还嘱咐过,此旨只有巡抚大人自知,旁人不可知晓,还请大人谨慎行事。传旨之事已了,还请大人安排个住处,我等兄弟歇息一晚,明早回京复旨。”
朱大典赶忙命齐大同带几名校尉下去歇息,嘱咐好生款待众人,齐大同与几名校尉行礼后离去。
众人离去后,朱大典验看过木匣上的蜡封完好,然后引燃蜡烛化开蜡封后打开木匣,拿出皇帝的密旨观看。
看完内容简单的密旨后,朱大典既震惊又振奋,这还是他所了解的圣上吗?圣上密旨里所讲和所要做的,都是他朱大典所想所为,可他也只是愤慨之下想想而已,但他根本没权利去做。
接旨前他心里也曾隐隐的埋怨过皇帝和朝廷大佬们,因为他以为皇帝这次又要对武将优柔,没想到圣上这次一改前风,终于对那些蔑视朝廷的兵头痛下杀手。真是痛快啊!想到这里,朱大典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长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