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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长乐来向大夫人请安,见到她面色不错,眉梢眼角隐隐露出一点喜色,不由道:“母亲,有什么好事吗?”
大夫人笑了笑,目光注视着李长乐美丽动人的眼睛:“当然,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李长乐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她猜得到,母亲是要解决掉李未央这个小贱人了,她笑着道:“母亲,我已经安排了几个人,密切注意李未央的一举一动……”
“不,现在不可以打草惊蛇,这个死丫头太过警惕,要知道,人贵在精而不在多。”
“可是——”李长乐很想亲手教训李未央。
大夫人却淡淡道:“你看着我怎么做的就行了。”她不预备将全盘计划告诉李长乐,以前是不想她沾染太多血腥的事情免得弄脏了手,现在则是不希望她分心。“你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太子殿下或是七皇子喜欢你。”
李长乐皱眉:“你们整天将太子殿下挂在嘴巴上,大哥说过他就是个蠢材,还有那个七皇子,年纪也不过跟我差不多,不过仗着陛下的宠爱才站稳脚跟,大哥还说,反倒是三皇子与一般皇家子弟不一样,行事有君子之风。”
大夫人听地直摇头:“你大哥的话你也信,他也就是书读的太多了,完全不了解形势。不管三皇子怎么厉害,他是比不上太子和七皇子的。”
李长乐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拓跋真英俊的面容一直在她的头脑里萦绕不去,她心中,着实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和冷淡的七皇子,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大夫人神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三皇子看起来彬彬有礼,我听说他对你特别殷勤,打听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千里迢迢送过来,可我总觉得,也许他是另有所图的。说不定,是想要借着控制你,达到控制你父亲的目的。”
不得不说,大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跟着李丞相呆久了,也颇有点眼力了。她的女儿,若是嫁给身世显赫的皇子,名正言顺登上后位多好,为什么要走一条冒险的路呢?
李长乐平日养尊处优,早已吃腻了家中大厨做的那些菜,拓跋真知道以后,悄悄通过李敏峰送了一位厨子来,这厨子的拿手好戏江山桂花千层糕,一层层,又薄又嫩,洁白晶莹如玉,软而不糯,甜而不腻,让李长乐爱不释手,原本对拓跋真只有一分心思,现在也变成三分了。李长乐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母亲想得太多了,三皇子也许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只怕是你不够有脑子——论身世,拓跋真的生母出身低微,比之太子七皇子差了许多,可是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到如今陛下信任他,皇后也待他很好,看起来他是一心一意为太子着想的……说不定是另有图谋。”
李长乐心里一跳:“若他果真另有所图,那有一天若是他做了皇帝……”
大夫人冷笑一声,道:“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也敢痴心妄想。他心机再深又怎样,抵不过出身低贱、母族无人。若他有七皇子这样的母族,你父亲倒可能会支持他,但偏偏他只是——”随后大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凝眸瞪着李长乐,“你不会真喜欢他吧?”
说到底,李萧然隐约猜到拓跋真的野心,却不愿意支持和纵容他的野心,更不会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李长乐轻轻“啊”了一声,脸上不由一红,嗔道:“谁说的,只是大哥在我面前反复夸奖他,这才……”
大夫人轻嗤道:“你大哥跟他一块儿游学,感情自然要好,但很多事情看的太浅显了。原本你父亲属意让你大哥多与太子和七皇子接触,他不愿意,让他了解了解五皇子,他也不愿意,当我们不知道,他是觉得那些人身边早有母族势力,纵然登基了也没他什么功劳,所以想要另辟蹊径。却不想想一个势单力孤的拓跋真怎么可能突破重围,你可别信他少年轻狂的那一套。”
李长乐心里模模糊糊地有一团影子越来越明晰,口中却轻声道:“是,我知道了,母亲。”
大夫人眸中如蕴微光,显得变幻莫测,声音沉稳道,“放心吧,母亲给你找的夫婿,定然是天下无双,至尊至贵的。”
紫烟死后,李未央身边只剩下白芷和墨竹两个较为亲近的丫头,刚开始众人都以为她会从其他人里面提两个大丫头上来,谁知道等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半点动静。尽管丫头妈妈们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因为房中事情多,墨竹请示了李未央之后,特意挑了沁芳、红螺两个二等丫头到屋子里伺候茶水和跑腿。沁芳因为原本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伺候过,又格外聪明伶俐,所以墨竹一直着意盯着她,生怕她是大夫人派来的探子。而红螺则因为是账房刘管事的女儿,只等年纪到了便放出去嫁人的,跟这院子里的主子并无什么干系,所以并没有被特别放在心上,再加上红螺稳重踏实,话又不多,渐渐的赢得了信任,在屋子里的走动也多了起来。
这天晚上,是白芷和红螺当差。
李未央睡前口渴,便喊人递茶,白芷很喜欢红螺这个不多话却很能干的丫头,便有意让她到主子跟前多露脸,将来放出去的时候主子也能多给点恩典,所以便让她上去给小姐递茶。
红螺低下头,李未央不知不觉便看向她的手臂。不看不要紧,一看李未央便从她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处怪异。
红螺平日里很朴素,除了常例应戴的首饰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穿戴,可是今天她的手腕上却带了个玉镯子。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把玉镯子深深地藏进袖子里,若非李未央靠得近,那玉镯子绝对不会被外人看见。
李未央曾经见识过无数珍宝,自然认出这镯子不是凡品。通体全是翠绿,看不到一丝的瑕疵,在晚上散发出盈盈的幽光。
她记得,墨竹曾经说过,红螺的父亲是账房的一个小管事,家里还有两个兄长,都等着娶亲,便将红螺许了人,希望可以多拿点彩礼来周转。这样的家庭,会给女儿买这样珍贵的玉镯子吗?
李未央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变化,照常躺下,翻了个身,听着红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眼睛却睁开了。
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或许,是她未来的夫家送的?
大清早,李未央醒来后,看见红螺的时候表情还是很正常,随后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出去,将墨竹和白芷叫来询问,墨竹回道:“红螺的娘刚开始说给她许了人家,后来不知怎的,婚事又吹了,所以他爹求了管家,还让红螺在院子里呆着。”
白芷因为紫烟的事情却显得很警惕:“小姐,是不是怀疑红螺……”
李未央摇了摇头,只是一个贵重的玉镯子,能说明什么呢?
可是,红螺的月例银子少,又很少有机会出李家,而自己的屋子里并没有少东西,这镯子不是偷的,那又是从何而来?
李未央道:“你们只装着不知道,若是她没有问题最好,若是有问题,务必人赃并获。”
说实话,她不希望院子里再出第二个紫烟,但这世上事事皆是如此,你越不想让它发生,它越可能是真的。
和行迹外漏的紫烟相比,红螺是在李家长大的,行事更稳重敏锐,可以说是个聪明的丫头。可越是聪明,越容易因为过度自信而疏忽,若是她没有戴着那玉镯子,李未央也不会发现。但这世上的女人,只要看到贵重美丽的首饰,哪怕是把它藏在衣服,也要戴一戴找找感觉。红螺毕竟是个女人,她不能忍受美丽的首饰只能眼睁睁看着的痛苦,所以她冒了一回险。
事后,红螺仔细回忆那一晚的神情,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敢带过那镯子,伺候李未央也愈发尽心尽力了。
三天后,白芷来禀报道:“小姐,奴婢一直悄悄盯着她,可她行事谨慎,从不与外人接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李未央点头,道:“或许是她已经有所察觉了。”
白芷吃了一惊,很有些担忧道:“会不会是奴婢不够小心疏漏了?”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再狡猾的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来的,再等等看吧。”
李未央说的没错,红螺又等了三天,始终没看到小姐露出什么异样,便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终于开始行动。
当天晚上,白芷和一个负责在外面守夜的妈妈在院子里捉住了鬼鬼祟祟的红螺,白芷吩咐人将她堵了嘴巴,亲自押送到李未央的跟前。
李未央看了一眼红螺瑟瑟发抖的样子,却笑了:“怎么这么害怕?”
白芷上前,一把拉开了红螺嘴巴里的布条,红螺立刻道:“小姐,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
李未央见她故意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淡淡一笑,道:“我对你也不薄,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红螺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额头上却有冷汗不断的流下来。
李未央知道红螺不比没有斗争经验的紫烟,紫烟因为刚从平城上来,看多了那些外头流传的戏文,多少还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可是红螺却是李家的家生子,她应当知道的很清楚,后宅的争斗奴婢们掺和进去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断然不会因为一点诱惑便自断前程,大夫人一定是拿住了红螺的某个把柄,软硬兼施。
想到这里,李未央的声音温柔起来:“红螺,你今年不过十五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我常叹惜,叹惜红颜薄命,更叹惜我们是女子,一旦有行差踏错就是耽误的一辈子。所以身为女子更应该珍惜自己。红螺,不要只顾眼前,要想想漫长的一生啊!”
红螺震惊地望着李未央,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木雕一般。
李未央叹了口气,白芷道:“红螺,小姐给你坦白的机会,是在抬举你,刚才我分明看见你在那边埋什么,已经派人去挖了,你不如老老实实说出来,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红螺的脸色变幻莫测,看着李未央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一时沉默。
李未央慢慢道:“红螺,你为人谨慎,办事利落,我一向是很看重你的,前两日白芷还向我提起,要升了你做一等丫头,可你究竟为什么要自毁长城呢?若是我倒了,你是我的丫头,将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吗?”
红螺低下头,良久,都不说一个字。
李未央知道她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也不催促,屋子里只听到静静的沙漏,一点一滴在流逝。
红螺早已经满身是汗,最终她开口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奴婢错了,小姐,给奴婢指一条生路吧。”
李未央示意白芷,白芷会意,去一旁取了一个小匣子出来,白芷将匣子塞进红螺的怀里。匣子里,是五百两的银票,红螺一下子震惊了。
李未央问道:“这些银两若是不够解决你的难题,随时都可以向我说。”
红螺捧着匣子,突然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猛地一把擦掉了眼泪,道:“三小姐,是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奴婢也没有法子,三年前奴婢的娘生了病,爹没法子,从帐上偷了一百两银子给娘看病,后来大夫人捉住了他的把柄,说是要将他送官法办,爹爹年纪大了,又有腿病,奴婢实在是被逼得急了,才会做出这种事。”
这些,与李未央猜测也差不多,她叹了口气,道:“红螺,我不为难你,你拿着匣子,带着你爹爹一起离开这里吧,千万不要再被大夫人找到了。”
白芷顿时皱眉:“小姐,你怎么能放她离开呢?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李未央摆了摆手,表示心意已定。
红螺没想到李未央会这样对待她,眼泪顿时不停的流下来,她谢了恩,站起来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走不动了一样停住,整个人几乎僵直地站在门面前,脊背都在微微颤抖,随后她猛地回头,扑倒在李未央的脚下,哭泣道:“小姐,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若是就这样走了,一辈子都会不安心的,大夫人吩咐奴婢,在小姐的院子里埋小木人,一共埋了七个……”
七个?李未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大夫人还真是了不起,这么看得起自己,一埋就埋七个。
白芷心里一阵恐惧,若是今天红螺抵死不说,或者就这么走了,就算挖出了一个,剩余的六个也会将小姐置诸死地。她不由得冷汗满头,自己实在是太疏忽了,小姐也是,怎么能放红螺走呢?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李未央,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小姐的用意。
李未央是看准了红螺的性格和软肋,认准她会自己坦诚一切,白芷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咋舌,小姐的心思也太复杂了,她半点都看不通透。
“奴婢知道这肯定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但却不敢违逆大夫人的意思。为了怕其他人发现,我就每天半夜里才行动,这七个娃娃除了藏在树下,还有东南西北每个墙脚各一个,一个在小姐的床下,最后一个……”
红螺的面色一点点的涨红,最终才道:“最后一个,被奴婢藏在了房后的草丛里。”
李未央微笑,大夫人一出接一出的,就等着置她于死地呢!要不是发现的早,恐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木人?那就是巫蛊之术了。
她问红螺:“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吗?”
红螺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那从今天起,你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红螺一震,抬头道:“小姐,您还留着奴婢?”
李未央笑了笑:“只要你愿意留下,我不会赶你走,待你一如往昔。”
她敢于收留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并非过度自信,而是捏住了对方最大的软肋。红螺这个人,还是有一丝良知的。
白芷带着红螺下去,墨竹小心翼翼道:“小姐,您看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去禀报老夫人?”
墨竹是老夫人赐给自己的,会说出这话并不奇怪。
李未央摇摇头,淡淡道:“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不要惊动她为好,你说呢?”
墨竹咬了咬唇,最终下定了决心:“是,奴婢一切都听小姐的。”
她既然跟定了小姐,将来一辈子都要伺候小姐,真正掌握她生死大权的人是小姐,其他的,再也顾不得许多。
“找一找红螺说的小木人。”李未央吩咐道。
“是,奴婢悄悄地丢掉。”墨竹从善如流道。
“不,全都留着,再把我娘院子里的容儿叫来。”李未央微笑着回答。
墨竹一愣,容儿?那不就是当初曾经假传七姨娘消息引李未央去后花园见高进的那个丫头?
不一会儿,容儿便战战兢兢地来了,一看到李未央便跪下了。
经过上次那件事,她以为三小姐绝不会放过她,谁知一切都风平浪静,就在她大呼万幸的时候,李未央却召见了她。
“容儿,跟着七姨娘,是不是觉得委屈了。”李未央面上含笑,从容问道。
容儿脸色微微一变,俯首道:“奴婢粗笨,七姨娘宽宏,能跟着她,是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大小姐给你的恩惠不小吧?要不然你怎么敢用七姨娘的名义约了我出去呢?”
容儿一听,趴在地上,声音也发抖了,“奴婢……奴婢……”
李未央的声音陡地森冷,道:“你总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吧!”
容儿见李未央容色清冷,声音严厉,吓得面如土色,只动也不敢动。半晌才哭泣道:“奴婢……奴婢对七姨娘一片忠心,实在是不知道什么……什么违逆主子的事情。”
不过是看着画眉已经被处置了,想要来个死无对证罢了。李未央微笑,道:“让你说,你不说,待会儿不让你说的时候,说了也晚了。”
容儿虽然害怕,却壮着胆子道:“奴婢实在不知道做错了何事。”
李未央突然将茶杯打翻在地,盯着地上的碎瓷片道:“跪上去。”
容儿咬着牙在茶杯摔碎的瓷片上跪下。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眼泪立时涌上她眼眶。
“敢于出卖主子,自然要担着惩罚。”墨竹冷冷道,她一点儿也不同情容儿,若是当初李未央真的被她陷害,现在早已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这样一个奴婢,死不足惜!
李未央淡淡道:“给容儿倒杯茶吧。”
容儿一愣,三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墨竹会意,低头取了一只空茶杯放进容儿的手心里,“拿着,洒出一滴来,就再也别爬起来了。”
容儿手心捧着茶杯,实在是害怕极了。
墨竹提来一壶滚开的水,缓缓倒进杯子里。
容儿实在搞不清李未央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只感觉到滚烫的开水在茶杯里一下子就热了,越来越烫手。容儿咬着牙,感到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痛,额头顿时渗出一片细汗,她坚持着,硬是熬过来了。没想墨竹将空杯中的热水倒了,从壶里又倒了满满一杯滚开的水让她抓住。这会儿杯子本身是热的,而且倒了满满一杯,没过一会儿她便觉得烫手的很,手臂连同整个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烫吗?”过了一会儿,李未央淡淡地问。
“不,不烫……”容儿一连声地回答。
“那好,不烫就换一只杯子。”李未央道。
墨竹去了,不一会儿带了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一只烧红的铜杯。
容儿跪在地下,只觉得浑身哆嗦,前心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这时她已经不知道是膝盖疼痛还是手指上的的痛,哪儿比哪儿疼得更厉害,只是瓷杯况且如此,若是烧红的铜杯,手上一定会皮开肉绽的!
容儿哭诉道:“小姐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李未央沉声道:“是谁命你传了纸条。”
容儿抖了一下,眼泪蓄满了,猛烈地磕头认错:“是……是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檀香。在奴婢去伺候七姨娘的前一日,檀香叫了奴婢去,赏了奴婢不少金银,逼着奴婢答应为大小姐当差。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三小姐原谅!求三小姐原谅!”
早说不就完了吗?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容儿,你可愿意将功折罪?”
经过刚才那一场,容儿深深觉得三小姐十分可怕,她恐惧地看着李未央,点了点头,道:“奴婢……奴婢一定将功折罪。”
一切安排妥当,墨竹悄声道:“小姐要办事,奴婢们去就可以,让她去,未免闯出祸事来……”
李未央轻薄的笑了笑,眼睛在此刻亮得惊人:“纵然是你们去,也要对方肯信才是。”
墨竹杏眼圆睁,“万一容儿再走漏消息呢?”
李未央的手指轻轻的在茶杯上敲了一声,随后淡淡道:“她上一次没有成功,早已是弃子,如今把柄又在我的手中,若要背叛——”随后,她轻轻勾起唇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还有一件事,奴婢一直不明白。”墨竹犹豫。“当初小姐怎么会知道容儿是假借姨娘的名义呢?”
李未央看着沉沉的天色,眸子里深不见底:“亲生母亲对儿女莫不是爱如珍宝,那天下着大雨,指条中却说定要约我出去见面,这不是亲娘会做的事情。”
墨竹一下子明白过来,道:“小姐真是细心。”
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不学乖,被人害死也是活该,李未央的笑容里,有一瞬间的冷凝。
当夜,四姨娘连夜而来,敲开了李未央的屋子。
白芷开了门,四姨娘穿着素淡的月白袄裙,穿着绯红鸳鸯绣鞋,走动之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子的娇媚,她冲着李未央温温柔柔地福了下去:“给县主请安。”
只一句话,李未央就笑了起来。四姨娘,是这个家里少有的明白人。她淡淡道:“不知姨娘什么事?这样急着要见我?”
四姨娘的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眼神更是有些飘忽,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未央身上,破釜沉舟地道:“县主,我今日半夜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
李未央沉默片刻,道:“有什么话,姨娘不妨直说就是。”
四姨娘点头,吩咐身边的心腹道:“把那丫头带进来。”
一个丫头踉踉跄跄地被推了进来,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满面尘土,发髻散乱,只跪着浑身发抖,正是容儿没错。
李未央冷冷看她一眼,道:“怎么是你?”
容儿低下了头,瑟瑟发抖的模样。
“四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未央扬起眉头。
四姨娘笑了笑,道:“县主,这丫头,你还认得吧。她是七姨娘身边的容儿。”
李未央淡淡看了四姨娘一眼,表情似笑非笑:“这大半夜的,姨娘是什么意思?”
四姨娘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道:“这丫头半夜鬼鬼祟祟到我院子里去埋了东西,却不巧被我的丫头发现了,你猜猜她埋了什么东西?”
李未央眨了眨眼睛,道:“容儿,你半夜不睡觉,跑到四姨娘院子里干什么去了?”
容儿头越发低了,心中暗自腹诽,三小姐演技真是好,不是你让我去的么?但这话她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眼泪不断往下掉。
四姨娘突然有些厌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的把戏了,她翘起唇角:“这丫头埋了这个。”说着,她将一个小木头人丢在李未央的脚底下,上面赫然写着一串数字,李未央捡起来一看,正是李萧然的生辰八字。
李未央冷冷看了一眼,然后抬起眼睛望向容儿:“你好大的胆子!”
容儿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四姨娘冷笑一声,道:“县主,你就别装了,这还不是你亲娘做的好事,她这是想要借着巫蛊之术来冤枉我呢!”
李未央似乎吃了一惊,随后却笑了:“七姨娘什么个性,李家恐怕没有人不知道,她若是有这份心机手段,不至于让我流落在外头这许多年,自己也不会被驱逐到南院去。更何况,她原本就不受宠,若是因为嫉妒要谋害谁,也该去大夫人的院子或者六姨娘的院子才是,您说是不是?四姨娘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六姨娘王豆蔻,生得容貌秀丽,风姿绰约,多才多艺,近来隐隐有越过四姨娘的势头,这话一说出来,四姨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也许是县主你所为呢?”四姨娘冷冷道。
李未央冷笑一声,道:“姨娘若是这么想,那背后让容儿来埋这小木人的人,就该更高兴了。你请回吧,送客。”李未央站了起来。
“县主,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刚刚不过是和你玩笑罢了……”四姨娘的语气别有所指:“我虽然蠢钝,却也知道若是县主或者七姨娘所为,绝对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丫头去做这种事,这必然是栽赃嫁祸。”她的手指拨弄着手腕上的金锞子:“我知道,背后必定有人指使,那人就是想要看着咱们鹬蚌相争,她好渔翁得利……”她叹息了一声,深琥珀色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狡黠:“若是我真的相信是你们派这丫头去的,那我今天晚上也不会在这里了。”
四姨娘聪明是聪明,可最喜欢的是自作聪明,经过长久的观察,李未央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和秉性。四姨娘多年来一直压着七姨娘,对她的软弱性格非常了解,料定她不敢这么做,自然会想到别处去,李未央要的就是这个!
七姨娘笑眯眯的,实际上她也有眼线,当然知道容儿和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檀香是同乡,前一段日子走的也很近,最近一段时间却突然疏远了,所以……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李未央望着她,慢慢道:“背后那人是谁,什么目的,四姨娘既然已经一清二楚,又何必来问我呢?”
四姨娘曼声道:“县主细想想,其实那人的目的可不光是陷害我,只怕将我置于死地之后,她会立刻顺藤摸瓜查到容儿身上,再将七姨娘拉下水,最后还会将脏水泼到你的身上。到时候她会说,是你怨恨生母不得宠,又曾经因为五小姐的事情与我结怨,才会用蛊毒之术谋害我们母女三人。”
四姨娘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白芷忍不住想要笑,可是看到李未央一本正经、仿佛渐渐相信了四姨娘所言的话一般的模样,又竭力忍住了。
李未央的声音里透着凉森森的寒意,道:“四姨娘既然什么都明白,又预备怎么办?”
四姨娘凄惶道:“既然别人要害咱们,咱们怎么能坐以待毙,我是个没主意的妇人,如今只能靠着三小姐想个主意了。”
李未央看着四姨娘,突然淡淡笑了笑,道:“姨娘既然来了,还应从长计议才是。”
四姨娘脸上绽开一丝甜蜜的笑容,道:“县主,只怕人家不肯给咱们从长计议的时间呢,太过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果断。”四姨娘说完,看了容儿一眼,“这丫头……索性让七姨娘以玩忽职守惩治了。”
这就是想要容儿的命,借机会灭口了。
李未央看着容儿惊恐的表情,淡淡道:“未免打草惊蛇,暂时动她不得,我自有让她闭嘴的法子,你放心吧。”
四姨娘点头,道:“县主心中可有了主意?”
李未央笑了笑,道:“此事太突然,我还要琢磨琢磨,容我先想想,明日就给姨娘答复。”
四姨娘心满意足地走了,第二日,如约而至……
两日后,李长乐如常按着往日的时辰来双月阁看望李常喜,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小丫头正端着一个绿地粉彩青玉小盅刚刚走出来。
李长乐好奇,不由问道:“这不早不晚的,五妹吃的什么?”
那丫头吓了一跳,一时手竟然有些抖了,看着李长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正好四姨娘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这情形低声斥责道:“死丫头,怎么冲撞了大小姐,还不下去!”
小丫头赶紧下去了,李长乐挑了挑眉,道:“姨娘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瞧么?”
四姨娘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赔笑道:“大小姐,这是百花芙蓉露,我千方百计托人找来的方子,听说祛疤美肤最好。这也是为了治五小姐脸上的伤痕,不值钱的,您不必放在心上。”
李长乐笑了笑,知道四姨娘不好对付,只是笑道:“姨娘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说着,便和四姨娘一起进了屋子。
李常喜正在揽镜自照,李长乐道:“五妹?”
李常喜掉过头来,刚刚上了粉,伤疤看起来也就不那么明显了。她露出笑容道:“大姐来了,快请坐吧。”
李长乐笑道:“我有话对妹妹说。”随后回头对着四姨娘道,“姨娘回去吧。”
四姨娘似乎踟蹰了很久,磨磨蹭蹭不想走,生怕李常喜说漏了嘴一般。李长乐看在眼睛里,越发觉得好奇起来。
李常喜一无所知,道:“姨娘,还有什么事吗?”
四姨娘瞪了她一眼,扭着身子离开了。
李长乐仔细打量李常喜脸上的伤痕,道:“妹妹脸上似乎好多了。”
李常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其实并没有多少好转,可总比前些日子那般狰狞要好多了:“多亏了姨娘找来——”她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四姨娘关照的话,立刻住了嘴,笑道,“刚才姐姐有什么要说的吗?”
人就是这样,你越是隐瞒,她越是想要知道。李长乐皱了皱眉,道:“妹妹,你就不要瞒着我了,刚才我都看到了,那个小盅里面的东西——”
李常喜露出吃惊的表情,有点局促不安,道:“大姐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以后就没这好东西吃了!”
李长乐一怔,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可不会相信四姨娘说的什么百花芙蓉露,若真如此,用得着那么神秘吗?
李常喜犹豫了半天,直到李长乐佯装发怒,她才吞吞吐吐地道:“是紫河车。”
李长乐完完全全呆住了,失声道:“这种东西……你……你……”
李常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猛地跪倒在地,道:“大姐,我也是没办法了,这是唯一的办法啊,我脸上的疤痕已经越来越淡了,再吃三副,大概就会好了……求你千万别告诉人——”
李长乐一双晶莹的美目在李常喜的脸上游移不定,想到母亲说过,这丫头留着还有用,终究咬了咬唇,道:“起来吧。”
李常喜战战兢兢道:“大姐,你原谅我么?”
李长乐叹了口气,道:“还不快起来!”
李常喜这才赶紧爬起来,笑容满面道:“大姐,你不知道,这东西听起来恶心,长期服用不但肤色晶莹细腻,还能保持青春……听说后宫里的娘娘们都用它来养颜美容呢!”
李长乐听得面色一红,道:“不许瞎说!”
李常喜咬牙,道:“大姐若是不信,你自己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长乐愣住,不自觉地道:“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能碰那东西!”随后,她快速站了起来,道:“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
李常喜看着她快步走了出去,不由皱紧了眉头。不一会儿,四姨娘便走了进来,道:“被你大姐发现了吗?”
李常喜哭丧着脸道:“都是你啦娘,平日里都是夜里才吃的,今天非要我下午就吃,可不就被她瞧见了吗?害得我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蒙混过去。”
四姨娘笑了笑,道:“发现了才好。”
李常喜疑惑地看着四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多问,你大姐爱惜容貌如同性命,她一定会再来的。”四姨娘笃定地说道。李未央说过,抓住李长乐的软肋,就能够出奇制胜,如今看来,果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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