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梦里等花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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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氏昏迷了两日方悠悠醒转,睁眼见到陈文竹在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笑了笑说:“别怕,娘没事。”陈文竹见丁氏醒来光张嘴却没有声音,扭头喊父亲快来。

    陈守川过来看后喂丁氏喝了点水,嘱咐女儿守着,自己转身出去叫郎中。

    陈文竹见丁氏张嘴好像在说话,将耳朵凑过去细听,仿佛听得什么人如玉,什么欢喜,却又听不太真切,急得大哭道:“娘你大声点,我听不清啊。”

    丁氏恍惚中仿佛回到了那年踏青出游,伸手想去触碰那骑马的公子,手终是无力举起,闭上眼,眼泪滑落下来。

    春上枝头花斗妍,选得花魁簪发间。谁家少年人如玉,马停鞭落只未觉。垂首含羞抽身去,却疑花娇使人迷。辗转夜半无人诉,月下低语寄神明。闻知郎君遣使来,心甚欢喜君不知。素手摘得柳上枝,来年赠君笑他痴。

    在离元日还有十天时,丁氏去世,享年三十八岁。

    陈文竹每天衣发不整,睁眼便到灵前寻母亲哭祭,累了伏地便睡,昏昏沉沉不知昼夜。有时是周大娘,有时是三婶娘见了便过来将她带到床上去休息。

    七日停灵期满后送灵上山,陈文竹因是女子不能送到山上,中途便被三婶娘送回来,然后作为孝女挨桌跪拜四邻乡亲。

    陈文竹浑浑噩噩的,三婶娘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这些天饿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去母亲身过守着。如今母亲已经下葬,她看着屋中的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这些人中间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家人。

    到了晚上,等父亲哥哥们从坟山上回来,将前来祭拜的亲朋好友一一送走,家中就只留下三叔、舅舅和父亲一起坐在堂屋商谈。大哥领着他俩坐在角落里,没有人过来给他们说该不该留在这里。大人们只顾着谈论他们认为重要的事情。

    “娘舅为大,你做舅舅的有这个能力不能不帮一把。”三叔说。

    “大姐死了,姐夫你得担起这个家啊。”舅舅道。

    “三个孩子我确实管不了,如今我连自己都养不活。”陈守川不负责任地说。

    “大姐在的时候,你就什么都不干,当然没活路。”舅舅生气道。

    “你也别生气,大哥以后肯定会找活干。”三叔劝道,“可眼下这三个孩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咱们要先解决当下才是啊。”

    “大姐没留下一点钱?”

    “哪有钱。她去世前刚把帐还完,办丧事的钱都是借的,等把剩下的布卖了还。家里这几张嘴跟着我喝西北风吧。”

    “他舅,别的不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念大嫂对你的情谊?好歹当年大嫂还操持丁家多年等你长大。”三叔苦口婆心道。

    ……

    七岁的陈文竹心里惶恐不安,母亲去了,她和哥哥们都没人要了。她看看身边的大哥二哥,他们抿着唇表情严肃。她动都不敢再动一下,只是怕,怕最后没人会要她。

    经过一番推拒和争论,大人们最后终于达成一致。陈文林继续在泸州上学,由舅舅供养他两年;长姐为母,带信给陈文兰让她来接走陈文竹并养大成人;陈文松留在大柳镇上学由陈守川自己抚养。

    家中布匹低价处理给别的布店用来还帐。陈守川原来做过酒馆掌柜,由舅舅出面找人在此开一家卖酒的脚店,交给陈守川打理,每月领上几百文月钱即可。

    大哥陈文林背着包袱看了弟弟妹妹一眼,跟着舅舅坐上车走了。二哥陈文松依然早出晚归地上学,休沐的时候也是从早到晚在外玩耍不归。脚店还没有开起来,陈守川早上蒸煮上一天的米饭和菜,然后便喝酒打牌去了,丁氏一去再没人约束他,时常半夜都不归家。

    白日里家中只留得陈文竹一人,饿了热点剩饭充饥,想母亲了就哭一场,哭够了拿起针线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学会做花样,想写字也只能用筷子比划一番。因笔墨纸张昂贵,丁氏只是教两姐妹识字知意,写字就用手划或者用筷子沾水在桌面上写。

    她不敢象以前一样冲父亲撒娇抱怨,怕父亲会生气嫌家中多她一人吃饭,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乖巧听话。

    直到一个月后,陈守川的大姐从戎州兴文赶来,进了家门抱着丁氏牌位嚎啕大哭。陈文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姑,见她为自己的母亲哭得这般伤心,心生好感并对大姑迅速亲近起来。

    此后陈文竹便跟着大姑,听大姑讲当年母亲对她的情义。每逢有人提到母亲,陈文竹都会哭上一场,可是她又贪图在别人话语里能听到母亲,那样就好像母亲依然活着,只是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陈守川的大姐陈守秋,在父母兄弟搬家以后,她随夫家留在了戎州兴文。几年后她官人上山采药时不幸坠崖身亡,留下她和婆婆带着两个孩子。

    后来小儿子病了一场掏干了家底,实在没有办法,跑到娘家寻求帮助,可是老母亲却两手一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没办法她只好去泸州找自己的大弟,陈守川见了她话也不多说,却没曾想丁氏把她当亲姐姐一般,热情招待以后,又拿出两贯钱给她。

    这之后陈守川一家落难回到陈家村,丁氏每年也总会将几个孩子的旧衣服、拆换下的旧被褥收拾打包托人捎去给她。大姑搂着陈文竹说:“我那一家子都不亲,就你母亲是我亲亲的妹妹。如今她去了,我就替她来照顾你们。”

    这以后大姑就住在家里带着陈文竹每天做饭洗衣、缝缝补补。

    舅舅办好所有文书后还拉来了七八坛酒,脚店就算开张了。陈守川每天只开上半天,到了下午仍旧出去打牌喝酒。

    大姑抱怨他几句,他也只是不听,说得烦了便道:“你在我家管你吃住,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大姑伤心了好几天,想走却又看着陈文竹可怜不忍心丢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