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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草芽新绿,雨洒柳条轻黄。今年春天来得早,上元节后几日,一场新雨潇然而至,到处都是早春的味道。
自沈天媱和柳清萏入京之后,沈天玑的日子又丰富起来,三人在一处总有新的消遣,又值院外草木新绿,花树生机,她的心情也格外轻快。
沈天媱性子素静端庄,颇得长辈喜欢。沈老夫人本欲留她在松鹤堂居住,沈天玑求了祖母让二姐姐同她住在一处,沈老夫人瞧着这对姐妹感情好,自然一口答应。
两姐妹同住一个院子,同进同出,几乎无话不谈。反倒是柳清萏,并未日日往沈府跑,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忙些什么。沈天媱曾问及柳清萏心仪之人到底是何家公子,沈天玑摇头道不知,心下也愈发好奇那人身份。
这日,沈天瑾一早就到莹心院中,说是今日他要去忠勇侯府一趟,柳清萏有几日未曾来沈府了,两位妹妹是否要去瞧瞧她。若是去的话,可三人同行。
他来的倒及时,两人正有这个打算。三人到了侯府时,那府门口已经停了好些马车。问了哥哥,沈天玑才知道,原来今日是忠勇侯的生辰,京中交好的朝官故旧等都来庆贺。沈府早就送了重礼。沈天瑾此来,并非代表沈府,而是因在军中与柳大人的私交颇厚之顾。
沈天瑾去前院拜会忠勇侯,沈天媱和沈天玑则进了后院去寻柳清萏。
早有小丫头来报说沈府二姑娘和四姑娘到了。柳清萏将二人迎进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向二人炫耀昨日自己亲手做成的一个绣品。
一只墨绿银丝的荷包,上头绣着清丽雪白的芙蕖。沈天媱赞不绝口,沈天玑想起年前她那绣工,也惊叹她的进步之大。
“也不止你们吃惊,”柳清萏自豪笑道,“我告诉我爹娘,他们也不信呢。”今日因侯府宴客,她也穿得极是隆重,一件烟罗紫丝锦束腰襦裙,腰间不盈一握,身姿婀娜。秀丽的脸上描了淡妆,笑起来时,一双眼愈发光芒流转。
沈天玑瞧她容色,总觉得哪里有不一样,想了半日,方想起来,过去她是从不抹粉描妆的,今日她却描了个秀丽温婉的妆,配上这样一身秀丽温婉的衣装,整个人都端丽起来,不似以往的爽朗有余和秀致不足。
“姑娘!”屋外守着的西儿忽然唤了一声,“前面传话来了,夫人唤您过去呢。夫人还说了,两位沈府姑娘也不是外人,和姑娘一并过去吃酒。”
“今日这都第几趟了,总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叔伯让我去行礼叩拜。”柳清萏对二人说着,语中却并无不悦,反而似乎暗含期待。她问道:“这会儿又是哪个府里的人?”
“奴婢还不曾打探。”
“清姐姐,今日来本就是瞧瞧你,你既然忙着,我们便先回府吧。”沈天玑和沈天媱对视一眼,都是同样的想法。
“正是如此,”沈天媱也道,“侯夫人的盛情,我和妍儿心领了。”
柳清萏却不同意,“我还有些话想同你们说呢!我晓得你们不耐烦见客,不如你们就在我书房里看看书,烦了也可去园子里逛逛,园子西边长了几株杏子,如今开了一树的花,极好看的。我得空了再去寻你们,如何?”
沈天媱想了一会儿,才点头道:“好吧,你也不许太急了,左右我和妍儿也不是第一次来你府里,无须如此客气了。”
柳清萏走后,两人便随便取了书来瞧。沈天玑在书架旁转来转去,总觉得静不下心来,眼皮直跳,总觉得要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沈天媱倒是安静得很,捧了本前朝人所撰写的游记,坐在窗边案几旁,就着窗外的旖旎春光看得津津有味。
那案几上随意摆了文房四宝并一叠书和一沓白纸,最上面的纸上写了一段话,沈天玑一瞧,却是《诗经》中的名句。
心知这大约是柳清萏所抄,她瞧那字体十分清朗明丽,忍不住拿起来细细观赏一番,“这是什么字体,我倒是没见过。二姐姐你来瞧瞧。”
沈天媱一看,了悟笑道:“这原是当朝大学士周衍璧周大人年轻时自创的一种字体,后来周大人渐渐不用,却有不少年轻人喜欢这种字体。我那哥哥就曾经学过几日。”她顿了顿,又续道,“这字体三分秀丽却有七分舒朗,多为勋贵公子们所喜,没想到清儿也喜欢这种呢。”
沈天玑未置一语,心头暗道,她记得柳清萏曾说过她喜欢行草之类肆意潇洒的字,可并不是眼前这种呢。
她正欲将纸张放上去,冷不防窗外忽然一阵温暖春风,将案几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吹散了。沈天媱起身关了窗子,又把桌上的纸张整理一番,沈天玑则弯腰拾起飘到地上的一张纸。
摊开的纸张上有几行字,开头赫然两个大字,登时让她目光一凝。
她匆匆一扫那纸张,却是当日柳清萏离京时二人合力讨论出来的诗句。那诗句,正是柳清萏要送与她那心仪之人的。
原来,那人竟是明宣?
“妍儿,我瞧外头春色极好,这暖风也舒服得紧,”沈天媱道,“要不咱们去园子里逛逛?”
沈天玑快速起身,掩下心头惊意,将那纸张放回桌上。又取了本书压在上面,这才朝沈天媱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呢。”
柳清萏早就留了东儿特地招待她们二人。东儿听说二人意愿,笑着在前头引路。沈天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记得,你家姑娘年前离京时,曾送了封信出去。那信,可送了?”
没想到东儿立刻笑容不见,朝四周看了看,看见并无旁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两位姑娘与我们姑娘素来要好,可得好好劝劝我们姑娘。上次那信,送是送了,可是又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就因此事,前几日我们姑娘可伤心呢。那公子就是再好又如何?也不值得我们姑娘这般。”
“那公子到底是谁?”沈天玑急道。
那东儿咬了咬唇,“这奴婢可不敢违逆姑娘的意思告诉您。”顿了顿,又道,“总之那公子是皇亲国戚,在朝中也有官职,身份极高。”
沈天玑脑中轰轰的,心知这说的定是明宣没错。方才那信中,白纸黑字,清楚得很。她只是不想去相信罢了!
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果然有几株杏花,正开在暖色春光里,绚烂而热烈。
一树繁盛花朵,粉薄红轻,抬眼一望犹如冰绡暖云,春分一吹,纷纷扬扬飘下轻絮般的柔红花瓣,洒在路人的肩发上,零零落落的几点粉白。
“这杏花果然长得好。”沈天玑赞道。
东儿笑道:“侯府院子里本没有这些,是我们夫人嫌太空落清冷了,早先就移了几株杏花来,本来还怕长不好呢,没想到这天儿一暖,就开了一树。您瞧,那底下一间小屋,就是我们夫人特地做来看杏花的。”她指了指那树下一件青瓦白墙的别致小屋。
“两位姑娘便在此坐坐,奴婢去沏壶茶来。”
那杏树底下,果然有一套石桌石椅,小巧光洁。二人坐了,沈天媱道:“以粉云为天,以落花为地,这次第,倒真是别致有趣。”
沈天玑因心中杂念,难免几分心不在焉,只随口应和着,
沈天媱早就发现沈天玑神色有异,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妍儿可是有何心事?怎么方才还好好的,这下倒不开心了?”
沈天玑摇摇头,见四下无人,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轻轻道,“我晓得清姐姐心仪之人是谁了。”
“哦?”
“上回她与我说,这人是我们都认得的,”沈天玑道,“可不是么。去年夏天咱们在小镜湖荡舟,正是一起遇见过的。”
沈天媱微一思索,双眸一怔,“你是说……”
“姐姐可别说。我这……也是猜的,但是*不离十了。清姐姐不愿告知我们,我本不该说这些。只是……”沈天玑犹豫一番,道,“我实在是担心,清姐姐用心过甚,日后……日后若是不成,难免伤心。”
忽然,月亮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响声,伴着陌生男子的说话声。
二人一惊,对视一眼,匆匆起身,避到了杏花树下的小屋侧。
当先进来的正是忠勇侯柳静轩,后头还跟了几位年纪不一的男子,俱是轩裳华胄,容色多为久居军中的严整肃立。其中一人便是沈天瑾。
原以为此地是归属后院的,没想到却是去往柳府大书房的必经之地。柳静轩此番是带了客人去书房中赏鉴他新得的书册,正对着左侧一位年轻男子道:“庭雨,我记得你最爱行军阵法,我书房里别的不多,但是这阵法书却不少。”
“一直听闻将军藏书不少,这次我就托将军的福了。”低哑浑厚的男声。
柳静轩虽已是忠勇侯,但是这些曾经跟随过他的年轻后辈,还是更习惯以将军称之,他自己也不以为意,有时候也更喜欢这个将军的称呼。
一行人边说边走,踏进月亮门时,一眼就望见满目粉色飘扬的杏花。只不过这些人多出自簪缨武士之家,没多少文人的诗情雅意,故而只略看了看,赞了几句也就走了。
待他们消失在另外一道门后,沈天媱才松口气走出来,又叹道:“咱们这位表叔倒是很得人心。”
她转头望向犹自一动不动的沈天玑,奇道:“妍儿,人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沈天玑浑身僵硬,看着一行人远去的方向瞪着眼睛。
庭雨,孟庭雨!
那声音不是她熟悉的。方才从她的角度,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也不是她所熟知的那张脸!
如果这个人是孟庭雨,那她所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与她纠缠多次的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