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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梦的缘故,整整一天,卫初宴都心不在焉的,下属以为她是受了身上伤势的拖累,几次劝她先回家养伤,她却还是坚持先把事情做完了,才乘坐等候在官署外的马车回家。
车夫也是新雇的,每日只接送她一次,其他时候,都在外边揽客,也不算是她家的仆人。卫初宴吃了上次的教训,不再让自己有落单的时候,加之伤口总影响行动,她就雇了这名马夫,其他的,等伤势好了再说了。
心事重重地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掀开车帘看一眼外边,这也是卫初宴近日新养成的习惯,对于周围,总要观察了再观察才放心。马车行至家门附近的那条巷子,忽然停了下来,卫初宴面色一肃,正要询问,车夫便在外面说了句:“大人,前边有车挡路。”
卫初宴遂谨慎的朝前掀开帘子看了眼。
小巷深深,绿荫重重。傍晚的橘色日光洒落在巷子的一角,那橘光极浓,接近于金色,其实很是美丽,与之相对的,是墙根阴影的黑色。夕阳下有一辆马车,几人骑着高头大马守在一辆马车前,好似在等着什么。
那马车比之一般的马车要大些,原本这条巷子可以勉强同时让两辆马车并行,然而这辆马车显然是大了点,虽然也没到达王公诸侯的制式,但也是寻常所能比的,因此倒是有些挡路。而且卫初宴也注意到了,那马车的车辙很深,四轮马车能有这么深的车辙,只可能是里边还有一层精钢,其造价之高,远不像它质朴的外表所表现的那样。
“大人,我去请他们让让。”
显然,卫初宴的这辆马车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有一人骑马来了,像是有话要说,车夫知道车上载的是籍田司的大人,心中倒是很有底气,当即也喝住了马,要下车与人交涉。
卫初宴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不必了,你在这里将我放下吧。”
在车夫的疑惑中,她缓步走下马车,和骑马的那人打了个招呼,那人也是立刻下马了,熟稔地唤了声:“卫姑娘。”然后同她见了一礼。
这个人生的高大,脸白无须,明明是个年轻人,眼神却像个油滑的老狐狸才能有的。这人卫初宴是认识的,是赵姑娘的一个仆从,平日里跟赵姑娘最亲近,总跟在她身旁的。
卫初宴跟他说了几句话,眼神却一直控制不住地往那辆马车瞟。是赵姑娘吗?她在那辆马车里吗?应当是的吧?否则这名侍卫似乎也没有道理来找她。
她这频频往那边看的举动似乎取悦了车上的人,马车上传来一声轻笑,但是一下子又消失了,快的好似幻觉。可是卫初宴仍然立刻便确定了,的确是赵姑娘。
她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好像心脏忽然被人紧紧抓了一下,而后便是剧烈的跳动,跳的好快啊,如同擂鼓,都快赶上被人拿刀剑刺入腹中的那时候了。
几声利落的脆响,是有人自车上下来了。卫初宴先是看到一个黑色的裙摆,那轻薄的布料几下翻卷,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便走到了她面前。
“卫初宴。”
那姑娘眉眼冷凝,冲着卫初宴微微颔首,唤了她一声。
卫初宴的心跳一下子就静止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连跟赵姑娘说了什么、又是怎么将人请到屋里的也好像记不得了,只知道,当理智回笼时,她已和赵姑娘相对而坐,端着赵姑娘仆人送上来的茶水在喝了。
冷静下来以后,卫初宴心想,若是随便换个时间,赵姑娘出现,她大约也不会表现得这般......奇怪。
还是因为昨日做了那个梦,她今天本来就被那个梦困扰了一天,理了一天也理不出个结果来,偏偏赵姑娘就在这时出现,自然搅得她心中那团麻线更乱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坐了那么一会儿,卫初宴舔舔干涩的唇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好像也说不出口,说什么呢?问她为何这般久都不来找自己吗?不好不好,这听起来很像是质问,若是赵姑娘因此而恼她,该怎么办呢?
那么,问她这一两年去了哪里吗?这样更不好了,探人隐私怎么对呢?
卫初宴在这里为了同赵寂说句话而绞尽脑汁,却不知道,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是怎样的一种可爱。
一两年未见,卫初宴没有什么大变化,她生了一副清婉的眉眼,平日里就算不笑,给人的感觉也是温和的,不像赵寂,每次板着个脸,都能吓哭很多小孩。卫初宴身上,唯一有变化的便是衣着配饰了吧,看起来比之从前要好上一些了,头上那只玉簪的成色虽然不好,可也算是个玉簪了,耳环也配了一对,挂在莹白耳垂上,因为主人的纠结而一晃一晃的,倒是和赵寂想象中的一样美。
她好像变笨了很多,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明明都是做了官的人了,听说在太仓司做的不错,怎么还是这么羞涩呢?比以前赵寂不问就不说话还要闷了,可是赵寂偏偏又不觉得她闷,她觉得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么笨的这个女人,心里反而很安定。
“卫初——”
“糖糕——”
互相打量了半晌,在一个神奇的时间里,两人同时地出声了,然后两人都愣了下,卫初宴立刻闭上了嘴,示意赵寂先说,赵寂却因为卫初宴吐出的那两个字而想起了被她抛弃在记忆里的那块糖糕,一下子又不说话了。
卫初宴只得硬着头皮道:“那糖糕还合你心意吗?”
这是她最终想到的话题,本觉得这样的问话总不会有错,可是赵姑娘的神情又令她觉得,自己好似开了个坏的话头。
那女孩子——不,应当说是女子了,那女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忧伤,纯黑的眼睛里有些微的涟漪,卫初宴不懂那是什么,她只是听到那女子有些可惜地说了句:“那糖糕我没吃上。”
掉地上,碾碎了,然后被她丢掉了。
她那一天丢掉的其实并不只是一块糖糕而已,令她难过的是她那一天丢掉的其他的东西。
“啊?喔,是这样啊。”卫初宴也有些没想到,她呐呐道:“那也没什么,本来也只是我闲暇时鼓捣的小玩意儿,姑娘没吃上,也——”
“你家里还有吗?”
心中其实有些酸涩,但是卫初宴一贯是善解人意的,她立刻想说些什么表达一下不在意,却忽然被赵寂打断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一身黑的姑娘:“什么?”
“你家里还有糖糕吗?”赵寂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想吃。”
然后卫初宴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