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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霜回到山角村,把自行车放好了,就去找叶静贞。
叶静贞正在房里给小美梳头。
尽管以前也是叶静贞给女儿梳头的,但现在眼睛看得见了,叶静贞不管做什么,都格外的开心。
她一边拿梳子一下一下的给小美理着头发,一边赞叹着:
“我的小乖乖儿,原来你的头发这么好看呀,嗯,娘以前给你扎的不好,以后娘给你好好扎呀……”
小美也开心极了,乖乖的坐着一动不动,小嘴酥甜:“娘,以前也好看的,娘扎的,都好看的。”
林霜霜站在西梢间门口看着这一幕,仿佛看见的是年幼的自己,坐在门槛上,贞奶奶摸索着给她扎辫子的样子。
那时候快过年了,但林霜霜爸爸妈妈过年也不回家,也不寄钱。
贞奶奶穷,林霜霜连扎头发的牛皮筋都买不起。
贞奶奶就拆了自己一条秋裤的裤腰,拿那个里头的橡皮筋出来给林霜霜扎头发。
贞奶奶不知道,那个橡皮筋是白色的。
林霜霜扎着它过年,走在村子里,到哪儿都被人耻笑,笑了一整年。
还好,这些都过去了。
现在,贞奶奶能看见了,小美的日子,决不会像她小时候那样了。
林霜霜轻轻的叹了口气,走过去说:“姐,今天觉得怎么样?伤口有感觉吗?”
叶静贞快速的扎了头发,回头,愉快的说:
“呀,霜霜你回来啦,我挺好,什么都好着呢!你放心。亲家大娘他们都好吧?”
“都好。那姐,我这就去叫姚坤来给你打针吧,医院配的那些药水,还是要继续用的。”
叶静贞立刻摆手:
“别别!双双,我好多了,可以自己去。姚坤出诊一次要两毛钱,我走一趟,就能省两毛了。”
林霜霜笑了笑:
“也好。正好你也看看咱们这村巷。对了,你眼睛的事,还是别让人知道你动大手术的好,你就说你摔了一跤,然后在镇上看了,现在好多了就是。我怕我……娘那边知道了……”
“娘”这个字,好像今天在康彩珍那边憋出来以后,倒也没那么难了。
而叶静贞听着,立刻明了的说:
“哎,我知道。只是霜霜啊,本来你为着我花了这么大力气,我该跟人说说的,现在这样,太委屈你了。”
“你别这么想。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最好了。”
“哎,我听你的,日子长着呢,我慢慢把钱还你,决不让你吃亏。还有啊,霜霜,我现在好多了,铭阳又不在家,地里也忙着,我想明天就下地,帮着下棉籽什么的,你可别拦着我。”
“我不拦着你,但是你要先想想,对不对得起咱们花的那么多钱。医生可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在剧烈的光线下面久呆。”
林霜霜这么一说,叶静贞不敢出声了:“这……”
林霜霜又说:
“姐,赚钱、干活这些,不用急的,等你身体恢复了些,我们就做豆腐干卖的,到时候有的你忙。地里的活,我等会儿就去帮手,毕竟没多少地,我和你娘两个人就行了。走吧,先带你去姚坤那儿打针。”
叶静贞垂了头:“唉!好吧。”
郑金娥已经下地了。
林霜霜便一手牵着小美,一手扶着叶静贞,走在了村巷里,往姚坤家走去。
叶静贞包着头巾,戴着墨镜,路上偶尔碰着人,村民们见怪不怪的,最多和林霜霜点个头或者打个招呼,但都没理会叶静贞,只当叶静贞不存在。
唉,多数人是不屑和一个女瞎子说话的。
当林霜霜一行走到李义生家附近的时候,只见李家果然是郑金娥说的那样,整个屋基上,到处一片狼藉。
屋子的整个屋面已经卸掉了,到处是碎砖瓦碎木屑;
一个矮胖墩式的男人,正撅着屁股,在碎砖瓦中间理着瓦片,但大部分瓦片都碎了,不能用了。
方玉兰穿了一件土布衣服,上面都是灰,看不出衣服原来的颜色。
她的头发上和脸上也都是灰。
这使她头发的颜色变成了灰黄灰黄的,眉毛也灰黄灰黄的,乍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
此时,她正一个人奋力的去抬瓦砾堆里的一根梁柱,边抬边骂:
“没用的东西!叫你先把梁柱整出来,你不整,等着我整,你就不是个男人!我怎么那么倒霉,嫁给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矮胖墩式的男人仿佛没听见,依然只顾着理那些碎瓦片,理也没有理她。
方玉兰就转了头,大喝一声:
“你是死人啊,你没长眼睛啊,你就不会过来帮我抬一下,你……”
忽然,她的眼角里瞥见了林霜霜一行。
方玉兰立刻闭了嘴,目光聚集上叶静贞,看她穿一件绛红色的外套,扎一条绛红色的头巾,从容的、缓缓的、从他们家前面过。
阳光照着她脸,白白嫩嫩的好不年轻。
呸,一个瞎子,竟然穿的养的比谁都光鲜!
而方玉兰的突然噤声,倒引得矮胖墩男人抬了头,四处看。
然后,他就看见了林霜霜几个人。
他的目光,也一下子聚在了叶静贞的身上。
叶静贞反而没看他们。
或许看了,但她的墨镜挡住了她的眼,没人看得真切。
林霜霜只感觉叶静贞的手,紧紧的和她握了握。
林霜霜回握了她,紧紧的,还摇了摇。
叶静贞的嘴角,便漾起了一抹安然的笑,那么的美。
两人大步的走过,小美还好奇的回头看了眼,扬着声音说:“娘,那个老太太是谁,她在看你哩。”
童音清脆,很清晰的飘荡在李义生家的屋基上。
“老太太”可受刺激了!
还不是嫁了没用的男人,女人才会成了“老太太”?!
方玉兰一下子就把手里的梁柱丢下了,抓过地上的一片碎瓦就砸向矮胖墩男人:
“李义生!你个混蛋!你看什么呢你看!没用的男人!瞎子也不嫁给你,瞎子宁可被人当抹布丢了也不嫁给你这个孬种!你有本事你倒是休了我,娶瞎子去啊,让瞎子给你盖屋子啊,你个混蛋!你还看!你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