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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销社不远。
到了里头，挺阴凉的，叶静贞就把墨镜摘了，就想带孩子好好看看。
小美兴奋的不行，这也好看、那也好看，拉着叶静贞到处的惊奇。
有一个男人，穿一件灰卡其布中山装，和叶静贞母女擦肩而过时，就顿住了脚步，勾着眼睛看叶静贞母女。
但叶静贞并没有察觉。
难得能出来逛街，又是只有两母女，比较自由，还是叶静贞这辈子头一回。
别说小美这个孩子了，叶静贞自己也很兴奋，看啥都新鲜，来不及去留意四周。
小美要看泡泡糖，两人就打听着，去了糖果的柜台。
本来只是想看看泡泡糖的，但是在糖果柜台一转，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做成猫猫狗狗这种小动物的饼干。
母女俩个都新奇的被吸引住了。
小美实在是个乖孩子，虽然不断咽着口水，却还和叶静贞说：“娘，我们看看就好了。”
一开始，叶静贞回她：“对，我们看看就好了。”
但孩子的眼里，那么期待，时不时吞咽口水的样子，那么的辛苦。
叶静贞就心疼了。
她把一直攥在手里的一块钱拿出来，和小美说：
“美儿，咱买！舅妈说了，我该给你买点好吃的，娘也是赚钱的人，钱花了，娘再赚就是。”
小美眨巴眨巴大眼睛：“娘，真的……可以吗？”
“可以！”
小美笑得合不拢嘴。
娘儿俩就买了半斤饼干，又买了几块泡泡糖，手拉着手，笑着出了供销社。
一个身影，忽然挡在了她们身前。
是个比叶静贞略微高些的男人。
头发油乎乎的盖在脑门上，精瘦，背还有点驮，再加上粗黑的皮肤，使他看起来足有四十岁的样子。
他身上的一件卡其布中山装又旧又脏，口袋都撕坏了，耷拉在胸前，一双鞋子也露出两个大脚趾来。
此时，他正皱着眉头，用一种探究又沉郁的眼光看着叶静贞母女。
叶静贞本来正垂着头在和小美说话，见身前有人挡着，她抬头看了看，先是有些茫然，但当她的鼻子吸了吸，忽然身子就抖了抖。
小美抬头看了看，也一样，先是有些茫然，但当叶静贞拉着她的手抖了抖，小美也开始跟着抖了抖，低低的喊出一句：“这，这这，爹……！”
莫运发看着眼前的母女俩，眼里是无比的惊讶和疑惑。
好像有一年多没见过这母女了。
他从来没想念过她们。
能把她们当抹布似的丢掉，真是再好了也没有了。
但是，这会儿再看见她们，他怎么觉得，两块抹布，竟然变成了云锦的感觉呢？
曾经又黄又瘦，总像一只鹌鹑那样缩着脑袋的小女儿，现在竟然长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活蹦乱跳的一副可人样儿；
要不是叶静贞站在她旁边，莫运发是不相信，那个孩子是他女儿的。
但其实，认叶静贞，他也认了半天。
曾经走路侧着脑袋，黑黑瘦瘦、总像只蝙蝠似的女人，现在竟然笑得跟朵花似的，还穿了一件新簇簇的水蓝色列宁装，衬得她的脸白嫩嫩的，像只有十八岁。
更奇怪的是，她怎么没有再侧着脑袋走路了呢？
看她买东西那个样子，倒像是看得见了似的！
他娘的！这个女人要是看得见了，那可比人家来说媒的谁都强啊！
他还懊恼呢，赶走了瞎子母女，竟然也没有好女人肯嫁到他们家，给他生儿子。
呸，现在的女人，都坏透了，只看得上彩礼！
这个女人，可不用彩礼，本来就是他家的！
莫运发站在母女俩身前，眼睛直勾勾的盯住叶静贞，不出声。
小美蹦出了低低一声“爹”以后，紧紧咬住唇，也不敢再出声。
叶静贞站着，手紧紧拉住女儿，心在腔子里跳得像要跑出来，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晃过无数不堪回首的画面，但，却忽然笑了一下，声音朗朗：
“哈呀，小美，刚你说什么？爹？小美啊，你没爹，也不需要爹，我们现在靠着舅舅舅妈过活，幸亏有了舅舅舅妈，咱们才能出来呢，走吧，舅舅不是说了，让我们别乱跑，要是有坏人欺负咱们，就让他来打！”
小美再机灵，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
这么大的孩子，本来一年不见父亲，是记不得的，但，又打又骂的父亲，给孩子留下了心灵的烙印，孩子这会儿吓得，都不敢出声了。
叶静贞说完，紧紧拽住小美的手，只管向前走。
将将要撞上莫运发的时候，叶静贞冷冷的自语了一句：
“怎么有个臭臭的味道？难道我们走到猪圈里了？小美，你没有带好娘走路呢。”
然后她就身子往边上偏了偏，拽住小美，大步走了。
莫运发皱着眉头看着娘俩的背影好一阵，脚尖在地下动了动，没追上去。
万一，她还是个瞎子呢……哼，孩子越长越大，吃的越来越多，将来还要置嫁妆，谁要养赔钱货！
但……那女人，倒是细皮嫩肉的呢！
现在家里的情况……哼，还是回去和娘……，不，叫上姐姐姐夫，好好的商量商量再说！
而叶静贞一走出了供销社，就紧走了好一段，耳朵听着四周动静，所有感官都用上，觉得那个男人没跟上来，才抖索着手，把眼镜戴上，紧张的拉住小美说：
“美儿，你赶紧回头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追上来？”
小美也紧张，小小的手心里全是汗。
她迅速的转头看一下，再转头看一会儿，说：“没有，娘，爹……没跟上来。”
“那就好！咱们赶紧回家去。”
叶静贞拽住小美就是一段急走，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买的饼干泡泡糖都不敢开出来吃。
路上，叶静贞嘱咐小美：“美儿，回去了，你别跟舅妈说我们今天遇见你爹的事。”
小美：“为什么？娘刚才不是还说，要是有人欺负我们，舅舅会帮我们打他的吗？”
“可是，舅舅现在不在家啊，舅妈一个人忙进忙出够辛苦的了，我们不能给舅妈添乱。刚才娘只是扯谎了，因为怕你爹拉住我们，才那么说的……”
叶静贞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想想又安慰孩子：
“不过娘也有点想岔了，你爹能丢掉我们回外婆家，是多么开心，应该不会拉住我们的。”
小美的小手在叶静贞掌心里紧了紧：
“娘，小美也怕爹拉住我们。我们在外婆家好，小美不要回去奶奶那里。那，我们要跟外婆说，我们遇到爹了吗？”
“你外婆……唉，你外婆胆小的很，跟外婆说了，她只会跟着我们瞎想，也不告诉她了。”
“唉，好吧。”
小孩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垂着小脑袋，跟着母亲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