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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这一怀孕,兮云堂里的众人都是春风满面,来往脚步轻盈,面对着他人羡慕的眼光,愈发昂首挺胸起来,自打璟婕妤住进九州胜景时就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出了!
“说起来还是咱们娘娘福运高,这不就怀上小皇子了?那位纵然是独霸皇上又怎么样?还不是没动静,人啦,就是要信命,没福气的人怎么折腾也没福气。”
走廊下,两个蓝衣二等宫女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就是,皇上都给咱们发双月钱了,对咱们娘娘可真好,说不定那位在私底下早就气得狠了!”
窗内皇贵妃坐在窗边,温柔地打着吉祥络,对门外的对话充耳不闻,倒是守着她的刘嬷嬷,听门外说的越来越不象话,脸沉了下来,她到底更老成持重些,纵然为自家娘娘高兴,也绝不会被高兴冲昏了头脑。
她没惊动皇贵妃,悄悄来到门外,压着声音呵斥道,“两个不懂事的小蹄子,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满嘴里胡言乱语,尽给主子招祸,越是这个时候,你们越是要给我闭紧了嘴巴,再给我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咱们兮云堂庙小,也容不下你们了!实在没事干,你们就去扫落叶,院子里都堆了一层了,真是眼里没活的懒东西!”
刘嬷嬷是皇贵妃的第一心腹,积威日久,皇贵妃身边伺候的都怕她,被她这一训斥,都吓白了脸,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转身拎着裙子跑了。
刘嬷嬷看着她们一点儿也不稳重的背影,脸色很是难看,狠狠啐了一口。
“都是些不省事的丫头。”
皇贵妃看到刘嬷嬷这般生气,不以为意地莞尔一笑道,“嬷嬷何必与她们这群不懂规矩的淘气,实在不喜欢她们,咱们回宫时就不带她们便是。”
刘嬷嬷看着皇贵妃红润满足的脸色,主子本就不怎么聪明,如今更傻了几分,居然就这么安安逸逸地享受起了怀孕生涯,全然看不到外界即将逼近的危险。
不过,这样的心态也好,总比那些已怀孕就担惊受怕的强,至少可以保证主子肚子里的小皇子健健康康地不受影响,其他的烦心事,自然有她这个老奴才帮主子去操心。
她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并不是老奴严苛,实在是在这宫里,本就容不得我们疏忽一点,如今主子又有了身孕,于咱们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于宫里那两位,尤其是养了三皇子的德妃,只怕人家视咱们为眼中钉也不能够,咱们只能比寻常更加小心谨慎,尽可能拉拢那些有用的人,怎么能反过来随意树敌?”
没说出口的话是,皇上虽然很高兴,但也没有特意派遣人手给主子,这便意味着,接下来的九个月,便要靠主子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肚中的孩子,若不是手中有着先后留下的势力,想想都觉得前路艰险。
皇贵妃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蹙眉道,“嬷嬷的意思是我这胎很凶险?”
刘嬷嬷怕吓着了皇贵妃,她本意只是让皇贵妃提高警惕,平日里多加小心,可不是让她真的跟着担惊受怕,忙安慰道,“是老奴没说清楚,让主子多虑了。毕竟咱们万岁爷子嗣不丰,娘娘这一胎不止刘家关注,万岁爷只有更关注的,大褶子上咱不怕,就怕那些人私下里耍些小手段,害不死人也膈应人,咱们平时小心谨慎些总没错。”
皇贵妃闻言,松了口气,愉快地点了点头,“嬷嬷说的有理,都听嬷嬷的。”
刘嬷嬷看着主子重新回到了放松无负担的状态,想了想,还是不忍心让主子操心,于是下定决心,自己再多留意一层,务必要将主子身边守得密不透风,针插不进!
……
行宫里的妃嫔们,听说皇贵妃怀孕,自然不能毫无动静,宁嫔和璟婕妤是身份最高的,本该两人商量着祝贺问题,然而宁嫔却和其他嫔妃住在相邻的院落里,而璟婕妤却住在高高在上的九州胜景,藐视包括皇贵妃在内的一干人等,实在不是轻易便能拜访的。
宁嫔只能给璟婕妤送去帖子,约在花园夜池湖畔的亭子里见面,至于她来不来,那就无所谓了,只要自己能在皇贵妃面前有个交代便好。
宁嫔以为璟婕妤那般高傲不低头的性子,大约是不会来见她的,谁知璟婕妤还真来了,一院子人便看着璟婕妤披着宽大飘逸的披帛翩然而来,行走间若风摆杨柳,和着一种充满奇特风情的韵律,衣袂随风拂动,宛若仙子临凡。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起一个糟心的念头——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美了!
有这么美的女人坐镇后宫,后宫中哪里还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容昭走近,看到众人失神的表情,略略挑眉,笑道,“是我来迟了,失礼之处,只好请大家包涵了。”
宁嫔是主人,先回过神来,忙站起来亲热地招呼道,“妹妹并没有迟到,何来失礼之处?是我们来得早了。”
招呼着容昭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容昭双目一扫,便看出这座位看似随意,也差不多是按照大家的位分排列的,这种安排,虽然看不出亲疏远近,但也不容易得罪人。
却见白贵人端坐在宁嫔右侧,面带微笑,很是得体,徐贵人斜倚在栏杆旁,面上一片迷惘地望着湖中,显得格外萎靡不振,宁美人坐在左侧,早在容昭进来时就瞪上了,那眼睛就没有离开容昭身上,这三人一点儿没有站起来给容昭行礼的意思,只有欣宝林张妙,站了起来向容昭甜甜地一福。
容昭笑了笑,她也不是靠这些人对她恭恭敬敬在宫里立足的,对方失不失礼她也敢不在乎,于是她只招呼了张妙一声,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宁嫔身后便上来了一名宫女,给容昭斟了一杯茶。
宁嫔一边笑着招呼容昭,“妹妹喝口茶润润嗓子,这大热天儿累妹妹走一趟,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一边又看向亭中各人道,“咱们姐妹坐在这里,主要是为了皇贵妃娘娘怀孕的事儿,娘娘的大喜事儿,咱们本该登门贺喜的,只是我想着,咱们若是一个个去,会不会打扰到娘娘的休息。莫如我们一起前去,既全了咱们的礼,也不至于让娘娘费神。”
容昭边听边举起茶盏,正欲喝茶,鼻尖微微一动,细闻了闻,心中一哂,轻啜了一口,方才放下了茶盏。
她眼角往身后一扫,身后传来了一道几不可察的松口气声音。
宁嫔果然是个手腕不俗的,轻轻巧巧几句,句句都是为双方着想,却在不经意间把她自己放在了众妃嫔领头的位置,若大家同意了她的提议,便是不知不觉间默认了以她为首。
而行宫中,除了皇贵妃外,便是容昭的身份与她旗鼓相当了,这几句话间,便把容昭的地位由对等变成了她的附属,若容昭是个傻的,没反应过来,落在别人眼中,便是彻底输给了宁嫔,若容昭反应过来其中的奥秘,这番话也不是那么好挑刺的,一味反驳的话,只会让容昭更加讨不了好,说不定还会得罪皇贵妃!
听到宁嫔这番话,大家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通其中关节,只是照字面上去理解,都认为宁嫔说的有理,正要点头附和,这时候,几个人才反应过来,好嘛,这宁嫔看着雍容大气,一出手就是狠招啊!
宁美人和欣宝林压根没察觉,白贵人目光闪了闪,徐贵人唇边牵起一抹讽刺的笑,两人不由得看向容昭。
“请期不如撞期,咱们不如今儿午后便去,待娘娘午休起来,我们前去,也陪着娘娘打发时间,姐姐你说呢?”容昭转着手中的茶盏,眼皮一撩,笑着问道。
宁嫔一愣,想不到容昭便这么轻轻松松破了她设下的局,心中堵了堵,面上倒还如常,“妹妹说的有理。”
白贵人心中暗暗佩服,都说璟婕妤上位是因为美貌,如今看来,这位璟婕妤也不是善茬啊,能反击别人不算本事,反击得如此轻描淡写才叫高哪!
徐贵人则低下了头,收起了那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轻视——能被那位万岁爷看重喜欢,果然不是她这等人惹得起的。
容昭却不管她们的眉眼官司,左右看了看,忽然拇指往身后一翘,冲宁嫔问道,“对了,姐姐身边这名宫女儿好生面生,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宁嫔被她跳脱的话题带得一愣,下意识地回道,“春柳是在行宫这边伺候的,我见她聪明伶俐,方调到身边伺候,尚未登记到宫册上,若妹妹也喜欢,姐姐便送于妹妹。”
容昭忙摆了摆手,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妹妹只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
接下来容昭便不怎么开口了,众人本来便只是为了商量给皇贵妃贺喜的事情,商量妥当了,谁也懒得在外面待了,再说还要回去收拾收拾呢,当下便纷纷告辞了。
宁嫔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偏又说不出口,便也有些提不起劲来,勉强站起来送着各人。
走到转角处,容昭忽然回头看了看宁嫔,笑意吟吟地摆手道,“多谢姐姐的招待,姐姐自便,妹妹走啦!”
宁嫔有些莫名其妙,无端地觉得璟婕妤的笑容别有深意,却又寻咂不出是什么滋味,心头深感奇怪。
下午的时候大家聚了头,发现都穿得九成新的衣裳,打扮得喜庆而不张扬,显然是费了心思,既不会打了皇贵妃的眼,又表达了祝贺的意思。
容昭走到宁嫔身边,向她身后一看,笑道,“咦?姐姐上午不是带了那个叫春柳的宫女么?下午怎么换了?”
宁嫔对容昭一直盯着春柳不放也有些奇怪,斟酌着道,“大约是中午热着了,有些儿头晕,我便让她留下自去休息了。”
“哦——”容昭长长地拖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这春柳倒是身娇肉贵的紧,咱们姐妹,平日里养尊处优,这来回奔波几趟都没事儿,她一个常年干活的奴婢倒让一中午的太阳晒晕了,还是姐姐体恤人,要是妹妹,可不会要这么不中用的奴才!”
宁嫔心头微微一跳,拿不准容昭的意思,看过去,容昭却不再理她了,走到张妙身边,与张妙有说有笑,宁嫔心中越发怀疑,只因快到兮云堂了,只得把这层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进了兮云堂,刘嬷嬷看到众人这般打扮,心知她们为自家主子也算废了心思,脸色顿时好多了,然而还是用眼角余光扫了扫璟婕妤,心中感觉十分纠结——璟婕妤若是不来,她定然会觉得璟婕妤怠慢了主子,可现在璟婕妤守礼来了,她又怕自家主子看到了不高兴,真是怎么都是麻烦。
皇贵妃歪靠在榻上,并没有费心打扮,只穿了家常的湖蓝色对襟薄纱长裙,头上插了根通透无暇的白玉簪,显得清清爽爽,脸上那甜蜜温柔的满足微笑简直能刺伤人心。
看到众人,皇贵妃含笑道,“多些妹妹们前来看我,不知妹妹们住得可习惯?都怪我如今身子不济,如若有疏漏之处,请妹妹们尽管提。”
一高兴,皇贵妃连“本宫”也不说了,倒是少了平时的高高在上,听上去令人顺耳多了。
眼角瞟见容昭没有答话的意思,宁嫔心中微起疑惑,但其他人也没身份答话,除了璟婕妤,就唯有她可以开口了,她也不可能让皇贵妃冷场,忙道,“谢娘娘记挂,妹妹们住得都好,并没有疏漏,还请娘娘放心。妹妹们此次前来,只为祝贺娘娘,娘娘是有大福气的贵人,只需安心静养,不久后定然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到时候,还求娘娘不要讨嫌,赏咱们一杯喜酒喝,也让咱们跟着娘娘沾一点福气。”
皇贵妃听到宁嫔这番话,心中更加高兴了,看这宁嫔也十分顺眼。
容昭坐在一边不做声,旁观皇贵妃和宁嫔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其他人几乎都插不上嘴,只能当微笑着的背景布。
——而她自己,不说话是为了不去膈应皇贵妃,众人没发现,她却在一进来时就察觉了,皇贵妃主仆在看到她时,脸色都微微一变,欢欣度立刻下调了十档——既然人家不待见她,她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臀?只要对方没有撕破脸当场给她难看,这就行了。
皇贵妃当然不想看到璟婕妤,但也不可能会当场发作璟婕妤,她还没智商欠费到这等地步,人家好心好意来给她贺喜,她给人家摆脸子,这事传出去,人家只会说她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把人放在眼里,她还没这么愚蠢。
看到下面这一张张奉承着自己的鲜活美丽的年轻面孔,皇贵妃也不像往日那么醋意横生了,她现在差不多是有子万事足,对于争宠问题,看得就有些淡了。
“妹妹们都是好的,本宫定会和皇上好好提提妹妹们,万不可辜负了妹妹们这大好的青春年华,倘若妹妹们也有一二如本宫,深居宫中也就不寂寞了。”
皇贵妃的话一出口,下面的人包括宁嫔在内都有些激动,谁都想不到这一趟居然有这种收获,皇贵妃亲口承诺帮助她们在皇上那里露脸,这在被璟婕妤独霸圣宠时,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是,想到璟婕妤,众人心中一凛,也不由得瞟向她,想看看她的反应,谁知容昭只是半垂眼眸,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宛若两片展开的蝶翼,将她的眼眸遮挡得严严实实,谁也无法窥见其中神色。
皇贵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话一瞬间便勾起了众人对容昭的防备,依然笑得和气,凝眸看向容昭,“璟婕妤一向是个懂事的,想必也能理解本宫的行为,大家都是女人,深居后宫实属不易,正该互相体谅,何况独宠专宠一向为后宫大忌,稍有差池,便有可能酿成苦水,遗臭万年不说,也会祸及家族,璟婕妤这般聪明的人,想来定然明白其中危险。”
皇贵妃的话几乎逼得到了容昭的脸上,容不得容昭再回避,当下,容昭抬起眸,洒然一笑,“多些皇贵妃提醒。”
她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既没有回击也没有承诺,很是含糊,皇贵妃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移开了眼睛。
宁嫔等人得了皇贵妃的承诺,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眼见气氛即将凝固,忙起身告辞,皇贵妃也不挽留,微笑道,“也罢,本宫正觉得有些乏了,累得妹妹们走一趟,以后若是有闲暇,妹妹们尽可来本宫这里玩耍,本宫扫榻相迎。”
宁嫔等人感激万分地离开了。
出了兮云堂,大家都松了口气,唯有容昭一脸平静淡定,宁嫔不由得责备道,“璟妹妹,姐姐拿大说一句,妹妹刚才的表现可真是让我们捏了一把冷汗,知道妹妹性情高傲,又有皇上撑腰,可那毕竟是皇贵妃娘娘,本就出身高贵,非同一般,且如今又身怀龙胎,身份贵重,岂是我们能比的?幸得皇贵妃娘娘大度,不与我们计较,否则今日妹妹会有何下场,妹妹可曾想过?”
容昭斜睨了她一眼,这宁嫔真是长了一张了不得的嘴,抹黑人的话张口就来,贬低人的话不着痕迹,偏偏自然得要命,令人难以察觉。
她也不耐烦再和她玩姐姐妹妹那一套,掩着嘴打了个哈欠道,“妹妹早上没睡好,要回去补眠了,姐姐也早些回去吧。”
她只向张妙摆了摆手,转身扬长而去。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心情各异。
“大早上就没睡好,这般轻浮无德之人,也不知皇上看中她什么!”宁美人嫉恨交加,轻蔑地道。
是啊,璟婕妤可是住在九州胜景,日日和皇上在一起,这大清早没睡好——
这些人一个个红了脸,深深赞同宁美人的话——璟婕妤,确实好不要脸!
兮云堂内,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惹得刘嬷嬷一阵阵心疼,忙扶着皇贵妃斜躺了下来,一边劝解。
“主子唉,您何必去招惹璟婕妤?如今您身子要紧,只要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皇子,就是您下半辈子的依靠了。这璟婕妤也不过仗着几分圣宠,根基浅薄,又不知收敛,得罪了多少人而不自知,以后有她受的,主子还不如冷眼旁观,又何必跟这么个玩意儿生气。”
皇贵妃抿了抿嘴,“我也不是刻意要针对她,只是见她那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嬷嬷你说得对,今儿是我冲动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宫里有的是人要对付她,我又何必搀和其中?等她住在九州胜景的消息传回宫中,呵,贤妃胆小,大约还稳得住,那严书雯可是心狠手辣,我就不信会放过她。”
刘嬷嬷道,“主子这般想就对了,您只管高高在上地坐着,底下人你争我夺,也影响不到您。只是,眼下有件事儿,倒是迫在眉睫,解决不好,才会真正影响到主子。”
皇贵妃一愣,“什么事?”
刘嬷嬷皱着眉道,“娘娘忘了,凤印如今还在您手中,宫务也只是暂时由贤妃和德妃协理,可您如今都怀孕了,这再抓着宫权不放,会不会让皇上心里不痛快?”
这个问题,刘嬷嬷早就惦记了,皇贵妃这一怀孕,首先要面临的就是宫权问题。
主子毕竟只是皇贵妃,因皇上看重才得以掌管宫权,可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再掌着宫权,就难免给人贪权的印象,何况主子毕竟是大龄怀孕,看着虽然健康,但着实不易太过劳累!
刘嬷嬷虽然舍不得宫权旁落,可更不能看着主子舍本逐末,伤到龙胎。
只是,这宫权到底交给谁,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