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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这个崖底转了一圈,都是有经验的人,心里也就有了数,既然有流动的山溪,就说明有出路,也不着急。
果然顺着山溪找到了一条蜿蜒向上的坡度,放眼看上去,虽然树荫浓密,但却并不妨碍他们下脚——有一身功夫的他们,自然是不会选择走地面,而是要动用轻功了。
光凭容昭,还没有底气凭轻功一口气跃上山顶,但有了秦瑄就不一样了。
前一半的路都是容昭自己跟在秦瑄身后提起纵跃,这山峰可真是最原始的高耸峻峭,有些地方甚至是直上直下,纵然是有了准备的容昭,也是不敢低头看向脚底下的。
过了一半,她开始气喘,有些力气不济,还没等她继续往上跃,秦瑄便掠了过来,拦腰抱起了她,轻飘飘宛若一股青烟般直直向上飘拂,每一次脚尖点在树梢或者凸起的岩石上,都举重若轻,如履平地一般。
这一手功夫俊极,放眼天下武林,能做到的人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若是被旁人围观,定是要博一个满堂彩!
容昭对此唯一的参照物就是那缇,而那缇的功夫却是疾若奔雷,走势强悍刚猛,与秦瑄的雍容飘逸、凌然利落风格迥然,她一个武学世界的土包子可没那个分辨孰优孰劣的眼界儿。
但尽管感受不深,也并不妨碍她打心底觉得秦瑄已经深得“酷炫狂霸拽”的精髓,这耍帅的动作,简直了!
不管容昭以往是多么防备心过重的人,她是没有发现,自从和秦瑄彻底交心以后,她对秦瑄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是说突然亲密起来或者热情起来什么的,或者抛掉了智商一样,而是更加发自内心的情感,开始怎么看秦瑄怎么顺眼,哪怕是秦瑄暗戳戳的小炫耀,她也能一边理智地吐槽,一边感情上觉得“确实挺帅”!
秦瑄当然不知道容昭此刻的想法,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刚刚获得心上人芳心的嘚瑟男人,他只是下意识地在爱人面前拿出了最精神的状态,最出色的实力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再高的山顶,没有阻挡的话,对于秦瑄也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到最后一段,眼看山顶在望,他猛然发力,浑身肌肉一紧,身形陡地又拔高了一大截,右腿微微一曲,姿态潇洒地卸去了那股子冲劲,稳稳地落在坚实的地面上,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怀中的容昭。
他们落下的地方,正是他们之前落崖前的那面山顶只是换了一个方向,山顶上不同于昨日的安静空旷,而是挤满了人,全部都是一身大乾士兵特有的甲胄,乱中有序,正严整地分成三队腰上系着绳子下山崖,结果却被秦瑄两人的从天而降吓了一大跳,紧跟着就是狂喜!
“皇上——”
叶俊卿第一个冲了过来,一脸震惊狂喜,刀锋般的大男人,一看平时的作风就是流血不流泪的,此刻居然眼眶通红,眼角都湿润了。
叶俊卿激动得只叫出了两个字,冲到秦瑄面前,“扑通”一声,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可真不愧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毫无准备地跳了下去,居然毫发无伤,真是苍天保佑!
他激动成这样,秦瑄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他还是第一次那么冲动,当时,他脑中一片空白,但事后,却能想明白自己那一跳意味着什么,追随着昭昭跳崖的那一瞬间,他的确是压根没考虑后果,没在乎一大拨人会因此丧命,甚至包括自己以及伺候在他身边的所有人的性命,说起来,的确很有昏君的嫌疑。
可是,他并不后悔,活了快三十年,他一直都是严于律己、心中唯有大乾的孤家寡人,他以为自己将会继续这么索然无味地过下去,却没想到会认识昭昭,并如此彻底地爱上一个人。
既然爱上了,他就不会退缩,虽然造成了许多负面的问题,但并不是无法解决。
他需要的只是谨慎地对待,因为他既不想寒了跟了他多年的兄弟的心,也绝不能再次失去昭昭!
“朕没事了,让你费心了。”
秦瑄叹息着拍了怕叶俊卿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叶俊卿站了起来,在秦瑄温和语调的安抚下,情绪总算缓了过来,说话也流利许多,“是臣等无能,让皇上受苦了。只是昨晚随皇上在山上布局的侍卫们都被那缇在突围时打伤,不能出力,臣只能重新从山下调来一队人,以至于耽误了时候。”
“朕没事,连一点小伤都没受,你且放心吧。”秦瑄笑道。
“皇上,你既然没事,怎么不放信号?属下也好派人下去接你们!”
叶俊卿自秦瑄失踪后,简直像是天塌了一般,都顾不得那缇一行人了,这一夜搜索,精神上的打击,身体的疲劳过度,让他直接去了半条命,虚惊一场后,人都快站不稳了,再忠心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埋怨了几句。
呃?
容昭挑了挑眉,看向秦瑄。
秦瑄摸了摸鼻子,他能说,他和昭昭在一起太开心了,一开始还有些小心思,想和昭昭单独多处一会,后来就完全彻底底把报信烟花完全忘了!
叶俊卿看似很正常地和秦瑄说话,只是,站在秦瑄稍后一步的容昭,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叶俊卿对她的不喜。
从头到尾,这个原本对她颇有几分善意的男人,现在连一个眼角都吝于投给她,连一个招呼,一个礼都没行,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对人情绪尤其敏感的容昭,甚至能从这股不满的情绪中感觉到一丝杀意。
容昭不用动脑筋,都能明白叶俊卿的恶意从何而来,不由得在心头苦笑,看吧,看吧,还没有回到熟悉的圈子里,她的担心就已经化为了现实,她从来都不是杞人忧天,秦瑄那一跳,虽然捅破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让他们的感情水到渠成地汇合在了一起,但却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些上至秦昊、下至叶俊卿的秦瑄的牛人心腹们,可不像宫里那些战斗力弱爆的女人们,只能弄些阴谋诡计,玩玩借刀杀人、栽赃陷害的戏码,他们背后所牵扯的势力,庞大无匹,这些人的敌意,可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她原本还担心秦昊这位大宗师会率先对她出手,给她无声无息的一掌,她就连往空间里躲只怕也来不及,她一旦死了,还怕秦昊他们没有手段让秦瑄忘了她吗?
可事实上,她居然高估了自己,杀鸡焉用牛刀,秦昊压根就不屑于向她出手,只是推出来的一个皇上的心腹禁卫军统领,就足够她去头疼了。
也是她太弱了,一个叶俊卿,她暂时都没把握和对方抗衡,她需要时间去了解这个人的背景,需要时间去琢磨,布局,但现在,她也只能选择站在秦瑄身后,让秦瑄做她的靠山。
秦瑄也不是笨蛋,自然是察觉到了叶俊卿的情绪,也感觉到了容昭刹那间提起来的戒备,他心头微微苦笑,虽然昭昭对他交心了,但她却并没有遇事交给他处理的意识,依然是在第一时间自己想办法去应付,这却是长期只能靠自己养成的习惯了,这样的昭昭,难免让他觉得心疼。
他伸手将容昭拉了过来,看向叶俊卿的目光中温和中透着几分警告,“俊卿,这是璟淑仪,朕赐给你的洗髓散便是她的传家之物,你不是说有机会要感谢娘娘吗?”
秦瑄的话语很是平淡,可叶俊卿还是知道他不高兴了,毕竟是从秦瑄六岁时他就作为伴读待在秦瑄身边,他可以说是最了解秦瑄的人之一了,他知道,秦瑄一旦下了决定,就不可能更改了。
而她,只要还忠于皇上,就不可能对这个皇上的心上人做什么,哪怕她是货真价实的苏妲己再世也不行!
忠于皇上,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忠诚,而是要将皇上的意愿放在首位!
“是,臣遵旨。”
叶俊卿默了半晌,不甘不愿地低下了头,转身面对容昭抱拳行礼,“臣见过娘娘,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给娘娘磕头,待回去别宫,再向娘娘请罪!”
容昭却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做出一副握手言和的虚伪架势,面色淡然,直截了当地道,“还是不必了,你一看见我便拉起了阎王脸,去给我请罪,我不是给自己找罪受?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我,不过事情已经发生,想改也改不了了,既然皇上没有受伤,那此番我的罪过就和我之前的救驾之功相抵了便是。我并不欠谁的,所以也没必要和讨厌自己的人化干戈为玉帛,你觉得自己委屈,我还委屈呢!”
就跟她当初救秦瑄是出于自愿一样,秦瑄跟着她跳崖也是他自愿的行为,凭什么把后账都算在她头上?
她不愿意跟这些立场有偏的人计较,秦瑄的人自然偏着秦瑄,她的人也会偏着她;但也不愿意耐下性子和他们走近,好像自己心虚一样,说不定哪时候被捅了一刀,落在不知情人眼中,还以为是自己活该!
与其付出了感情最终却被人在心里掂量轻重,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打交道,不给这些人评头论足的机会。
没有感情的牵扯,如此,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下手也能更利落干脆。
“你……”叶俊卿眼中怒气一闪,眉头一皱,想说什么,又碍于对方的身份,终究忍了下来。
“臣万死,不敢惹娘娘生气,还请娘娘息怒。”
容昭某光一闪,皮笑肉不笑,“叶统领客气了。”
秦瑄苦笑一声,爱人和兄弟顶上了,他却被夹在中间。
好在叶俊卿也好,容昭也好,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人,更不会在外面露出不合的迹象,两人只是浅浅地对对方露出一丝锋芒,很快便收了回去,没打算再继续。
秦瑄却不能放任两人解下心结,沉声对叶俊卿道,“俊卿,朕知道你对朕昨日的行为颇有怨言,但好男儿可不兴迁怒,此事与淑仪没有关系。”
叶俊卿苦笑道,“臣自然一切都听皇上的,岂敢冒犯娘娘?只是秦老那里……”
秦老可不会想我这般好说话,皇上,还有这位牙尖嘴利的娘娘,您们好自为之吧!
摆平了叶俊卿,那边下了山崖的士兵们也上来了,领队的却是梁松,同样看到秦瑄就热泪盈眶,不过人家眼中还有一个容昭——
“皇上,娘娘,幸好你们没事!”
看看,这就是区别!
容昭斜睨了叶俊卿一眼,轻哼了一声,仗着和秦瑄的情分就给她脸色看,却不想想自己的作为是否逾越了,别说秦瑄是君,他是臣,哪怕就是一对地位平等的朋友,也没有一个去管另一个感情私事的。
要说忠君,难道梁松就不忠君了?可人家就是知道分寸!
叶俊卿也觉得自己之前太心窄了些,非男子汉行径,只是看容昭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还是郁郁——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不善良不贤良的女人,怎么当得起皇上的生死相随?
他们两人相看两厌,并不影响众人的效率,很快就被簇拥着从密林方向下了山。
他们离金陵已经远了,自然不会赶回去,走了大半天,径直进了金陵西边的冒城,这却也算是在南巡的路径上,冒城的行宫也收拾得妥妥当当了。
这大半天,秦瑄和容昭都听了梁松的禀报,知晓没抓住那缇等人,那乔清池也想跟着跳下去,却被那缇一掌劈昏了。
众人只顾着调拨人手去崖底,也顾不得去抓那缇,让那缇带着人扬长而去。
秦瑄得知他设下的局功败垂成,也并不着急,对于他而言,从那缇手中带回昭昭,这才是第一目的,他和那缇对峙了这么多年,有输有赢,也不差这一次失手,更何况还没有人员伤亡,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
车队进来别宫,径自驶向正院,玲珑和紫竹憔悴消瘦,然而看到容昭从车上下来时,两双黯淡无光的眼眸中霎时迸射出了强烈的惊喜光芒!
“姑娘——”
两人的泪水滚滚而下,容昭好一顿安抚,一直假扮容昭的赵云袖也怀着一腔激动忐忑的心情悄悄地坠在后面。
对容昭平安归来她是欣喜的,欣喜之余,又担心,这段时间,是她一直假扮娘娘,虽说事出有因,可娘娘心中是否乐意呢?会不会怪罪她?
容昭安抚好了激动至极的两大丫头,缓缓来到赵云袖身边,无视赵云袖的一脸忐忑,点头笑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容昭的态度算不上和蔼可亲,甚至有一丝上位者的威仪,可那真诚的笑容,那发自内心的感谢之意,赵云袖感受得清清楚楚,一直以来不安的心情,忽然间就平定了下来,仿佛一块巨石,轻轻地落到了实地,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放松的笑容。
心中一直以来存在的一道隔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容昭这边主仆上演重逢大戏,秦瑄那边,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放松一下,就迎来了此刻他最不想见的人。
秦瑄沉默地看着秦昊,秦昊固执地回视,声音苍老而坚决。
“皇上,老臣恳请皇上废黜璟淑仪!”
“不可能!”秦瑄一口回绝,就知道他定然会提及此事,但是,他怎么可能同意?
秦昊神情压抑中透出沉重,历经沧桑的双眼中怀着一丝隐痛,“皇上,非老臣顽固不通,危言耸听,是皇上对璟淑仪的宠爱越过了那道线,变得实在太危险了,臣不能让皇上冒险,只能劝皇上悬崖勒马了。
这世上,谁都能情深无悔,独独皇上不能,倘若皇上只是如同先帝宠爱玉妃那般,纵然是独宠,老臣也不会说什么,老臣孑然一身,却也不是不能体会男女情爱,可皇上如今竟为了她置自身安危于不顾,您若是出事了,老臣如何向天下苍生交代?”
秦瑄却短促地嘲笑一声,戏谑地道,“是啊,父皇当初是独宠玉妃,后宫三千粉黛无颜色,母后堂堂正宫皇后也要退避三舍,可这位宠爱无限的玉妃下场是什么——是被一个骄纵跋扈的李妃给逼得生生饿死!父皇之薄情寡义,谁人不知?大约只有您是交口称赞他的吧?”
“皇上,请慎言,那是您父皇!”
“那也是一个年轻未登基时对母后许下山盟海誓之约,却在登基后为了什么朝堂平衡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塞女人的人,若只是如此也罢了,连母后,也未强求他始终如一,可为什么,他不是自诩情深么?为什么还要放纵这些人去伤害母后呢,当面挑衅,背后下毒,言辞不恭,行事无状,是谁宠得这些女人完全不把母后放在眼里的?还有,我母后是正室元后,而作为她唯一孩子的朕,却比大皇兄足足小了十岁,呵呵,真是一位好父皇!他唯一对得起我母后的,大概就是立我为太子,并且在他开始动摇是否废太子之前及时中风,不得不禅位让贤!”
“皇上……”秦昊脸色大变,他从未想过,秦瑄心中竟存着如此“不孝”的念头!
秦瑄摆了摆手,“师父,您不用说了,我早就下定决心,绝不做父皇那样的人,这么些年,朕已经证明了自己比他强,在感情方面,也不会如他那般混乱不堪!”
秦昊紧皱着苍老的眉头,望着话语无比尖锐神色却异常平静的秦瑄,就知道,他是劝不动秦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