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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尹若东急喊了一声,充满了紧张。
好容易赶到了南疆,他可不希望主子在最后一刻倒下,无论是为了皇上,还是为了这位主子,他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没事,”容昭摆了摆手,脸色发白,但神情还算镇定,“我只是突然闻到了血腥味,不太习惯,现在已经好多了。他在什么地方,我们先去见他吧。”
离秦瑄越近,容昭的心情就越波动,紧张,焦躁,担忧,害怕等等情绪一起爆发,一瞬间便淹没了她的脑海。
她心底是相信秦瑄不会出事,可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出事了呢?
尹若东道,“主子留在了军营,如今边境除了军营,没有别的更安全的地方了。”
容昭想想也是,正要开口说走,想了想,侧头看向小河,小河正懵懂地看着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睛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关切。
容昭垂下了眼眸,对尹若东道,“小河目前的情况也不适合进军营,你在边城给他安排着住下吧,找人照顾他,周到点,别怠慢了。”
尹若东应了一声,他们要进军营就要穿过边城,正好派人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就让他手下先照顾着好了,也看着点儿,毕竟这个人的底细谁都不清楚,主子虽然心善,他们这些下属却要将方方面面都考虑才是本分。
小河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然而,到了边城,尹若东叫来人准备带走小河时,小河大约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顿时急切地朝容昭叫了起来,“啊啊啊?”
奇异地,容昭居然明白他的意思,从那疑惑受伤的眼神中,从那急切委屈的口吻中。
容昭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小河,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外人是不允许进去的,小河先留在城里,等我几天,几天我就回来了。”
尹若东看着容昭对那傻子无限耐心的态度,只觉得牙齿酸,心也酸——皇上哟,您要是再不醒来,媳妇儿就要被个傻子抢走了……
最终,小河还是拗不过容昭柔和却坚决的态度,委委屈屈地跟着尹若东派来的人走了,临走前,尹若东向那名暗卫使了个眼色,那名暗卫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从头到尾,容昭都好像没看到尹若东的小动作是似的,待小河跟着那人离开了,才抖了抖缰绳,“动作隐蔽点,小河什么都不懂,心思固然纯净,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比常人更加敏感,别动作太大太不像样子,让人对你们起了敌意。行了,我们可以走了。”
尹若东讪讪地摸摸头,不过对于容昭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心中好感大增——无论他之前怎么腹诽容昭不靠谱半路乱发善心,到关键时候容昭保持沉默,允许他暗中监视并调查那名傻子,都让他心中对容昭又充满了“拎得清”的信心。
对容昭来说,如果尹若东一点儿不怀疑不阻止她把人带进军营里,那她才要对尹若东失望——军营事关国家机密,就是她,没有百分百的理由,也不应该进去,一个她半路捡来的人,什么底子都没摸清,自然更不应该靠近军营。
两主仆解了那个微小的心结,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融洽,尹若东在前面领路,终于在收兵后赶到了军营。
两人被拦在了军营外,尹若东拿出了令牌,那守门的士兵反复检查了令牌的真伪,实在看不出伪造的痕迹,才一脸警惕地将这两人放进了军营,不过还是缴了两人的马。
尹若东也不在意,领着容昭直奔中军大帐。
那沉重的厚幕掀起的一刹那,大帐内温热而夹杂着一丝熟悉味道的气息迎面扑来,容昭的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涩然酸热的情感,却是辨不清什么滋味。
大帐里除了躺在床上的秦瑄,便只有秦昊守在旁边,他双目赤红,头上的白发似乎更增添了许多,几乎染成了全白,额上也多了两条似有若无的皱纹,显然他已经不眠不休守了多日,这对于一个百岁老人而言,哪怕他是大宗师,也是不小的挑战。
他看到容昭,先是双目微微一震,接着冷哼一声,态度十分不善,更别提什么行礼了。
以往,就算他在心里十二万分地看不上容昭,面上的礼节也是做足了的,如今大约是怒击攻心了,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做了。
容昭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态度,直奔床边的秦瑄。
尹若东在她身后给秦昊解释,“大宗师,我们一路骑马赶来,并没有丝毫停顿,娘娘也随着属下风餐露宿,恨不得插了翅膀飞过来。”
因为事态紧急,他一个大男人和容昭这名后妃同行近一月,却是连一向比较严格的秦昊都不去在意的。
皇上都快要没了,谁在乎他的嫔妃的贞洁问题啊,就算在乎,那也是等皇上的情况彻底解决后再说。
秦昊嘲讽道,“恨不得插翅膀飞过来?那还有时间在路上收傻仆?”
秦昊当然没可能全程监视两人,但等他们进了边城,那就如同进了秦昊的手掌心,自有人飞奔过来将他们的行踪告诉秦昊,而尹若东他们为安置小河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秦昊的人已经先回来禀报了情况。
这也是秦昊给两人脸色看的原因,这两人,里面躺着的,是他们的夫君、主人,在主人生死未卜之际,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发善心救傻子,简直是不知所谓,可见他们心中对皇上的忠诚有多低!
绝对不能让这样虚伪无情的女人留在皇上身边,迷惑得皇上行事越来越诡谲,她却连皇上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中最紧要的位置上!
还有尹若东,影卫首领时间做得长了,也生了懈怠的心思,看样子影卫也应该整顿整顿了!
尹若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相处了近一月,他自认为对容昭也有些许了解,这位娘娘可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看到个傻子就同情的人,路上见过的可怜人也不在少数,可从没见这位娘娘动容,绝对比他这个影卫首领还要冷漠理智,所以在容昭说她对留小河在身边并且心中有数时,他便也不再插手,他相信容昭这么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一个下属,服从命令就好,归根究底不是他的差事范围啊!
可是他虽然相信容昭,却没办法说服秦昊,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只盼着皇上赶快醒来!
属下撑不住了啊!
最后,他只能无力地辩解,“小河没有给我们拖后腿……”
他的话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秦昊凛然的瞪视中。
容昭压根就没理会身后两人的交流,她搭着秦瑄的脉搏,仔细查验,越查越是诧异,秦瑄的脉搏跳动得很是诡异,先是平稳地跳动了数百下,然后忽然就断开,仿佛突然被冲击破碎一般,紊乱得如同一团乱麻,而这时,秦瑄面上便呈现出极致痛苦的神色,额上的青筋都凸起了好几条,汗珠大颗大颗地冒出来,显然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当中!
这样无法阻止的痛苦,看得人心惊肉跳,容昭更是觉得感同身受,心中也跟着隐隐痛起来。
那边秦昊和尹若东也顾不得说话,秦昊扑了过来,紧张忧心到了极致,脱口低喝道,“皇上到底怎么了,你看出来没有?”
尹若东早在之前就经历过秦瑄这突如其来痛苦的场面,可再次看到心中还是十分难受,也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容昭。
容昭额头也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得擦,更是压根就没工夫理会那两人,一手搭着秦瑄的脉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瑄,大约过了半刻钟,拿时断时续的脉搏突然又恢复了平常,平稳有力的跳动!
容昭还是没动,秦昊固然对容昭一肚子不痛快,可这个时候却完全不敢打扰她,苍老的脸上充斥着焦急、不满、希冀等等矛盾复杂的情绪。
果然,平稳地跳动了不久,脉搏又彻底紊乱,如此反复了三次,容昭终于确定了下来,冲尹若东一摆手,“把我的包袱拿来!”
尹若东二话不说,风一般地把包袱取了来放到容昭手上,容昭在里面摸了摸,装模作样地摸出来两个小瓶,拔开一个瓶塞就要往秦瑄嘴里倒。
秦昊闪电般伸手拦住了她,警惕地道,“你给皇上服用什么?皇上之前就是服了你的药才昏迷的,你……”
容昭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道,“大宗师若是不信,大可以先行试药!”
别老是盯着她不放行不行?T她到底是做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老这么着烦不烦?
秦昊却不管她的态度,二话不说,抢了药往嘴里一倒,顿时愣了一下,这是水?
然而瞬间,他就不觉得这是白水了,这药水刚一入腹中,丹田中便缓缓升起了一股热流,盘旋往上,很快便和这股药水接了头,一眨眼间,这药水就化作了庞大的灵气冲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连日又是守护又是担忧以至于心力憔悴而导致的疲惫衰弱瞬间冲刷得干干净净,真个人前所未有的精神,停滞已久的内力开始隐隐流动,那桎梏他大宗师修为的瓶颈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大宗师上面居然还有境界!
这一瞬间,他的修为的松动,让他隐隐摸到了一些门道,察觉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大宗师从来都不是武道的巅峰!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去探索武道新的境界,只是惊骇地看着容昭,“这……”
容昭对秦昊二话不说就试药的行为,心里一边为这老头的忠心而动容,一边也为他千里迢迢把她弄来又不信任她而恼火,当即冷冷地道,“皇上正在被动进阶,所以筋脉寸断又重新修复,却缺乏充足的功力,难以为继,他缺的就是我的这种药水!”
说完也不看秦昊,拿出另一瓶,捏着秦瑄的嘴,将那冒充药水的灵泉水灌进了秦瑄的嘴巴。
动作完全谈不上亲密,甚至还颇有几分粗鲁,显然是迁怒了!
知晓秦瑄没有性命危险,容昭也就放松了,一放松,心中便起了疑惑,她丝毫不避讳地扯了扯秦瑄的衣领,在秦昊不敢置信和尹若东的尴尬回避中,扯开了秦瑄的衣领,果然,修长的脖颈中什么都没有。
容昭不禁有些不满,替秦昊受伤也就罢了,毕竟是为了大乾,可若是把药玉也给人就太过了吧?
“我曾经给过皇上一枚药玉,皇上是知晓它的功用的,为何皇上没用?若是用了,当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昊这时才回过神,却没有立即回答容昭的话,只是急切地问道,“皇上如今没事了?为何还不醒?”
容昭淡声道,“怎么可能服了一天就行?只是今日的量足够罢了,以后每日都需给皇上喂一瓶,连续九日后,若是没有意外,皇上就能进阶大宗师了。”
秦昊听了大喜,老头儿脸上都放出红光来,额上那两道浅纹变得更浅了,一叠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他心情大好,总算想到皇上这般昏迷也是因为他,最后又因为容昭带来的药因祸得福,难免老脸一红,有些讪然。
当下他也收敛了心底的偏见,认真地回答容昭,“说来也是娘娘的这块玉救了皇上一命,当日皇上和乔暮一战,论实力其实是不及乔暮的,毕竟乔暮那老儿进阶宗师的时日比皇上久远,只是皇上年轻,内力雄浑,后继有力,而乔暮之前却受了暗伤,留下了破绽,连战了三天三夜,待乔暮老儿力竭露出破绽后,皇上才一举击中对方。
只是,乔暮到底成名日久,还是有后招的,皇上自身的玉佩无意中挡住了一击,而后皇上便为我这个老头子挡住了那命蛊,说来还是老头子无能,从旁掠阵,反而连累了皇上,只是皇上和乔暮之战是按照武林人行事的,我若是插手,难占大义不说,只怕还会影响天下人对与洪诏这场仗的看法。”
容昭对这个朝廷和江湖并行的世界,有些默认的规矩还不是很理解,对此也无法置评,只是问道,“既然乔暮已经死了,那红公主和乔清池呢?”
秦昊摇了摇头,“当时皇上中了命蛊,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追那两人,让他们逃了,这几日南疆的军队龟缩不出,只是小打小闹了几场,咱们的元帅镇国公是成名老将,也知晓皇上的情况,这几日也有意收缩战线,采取了防守的攻势,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瞪了容昭一眼,心里还是觉得两人在路上收傻仆的行为听着就不舒服。
容昭哪里知晓这个老头儿百转千回的心思,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来时听见的那震天的厮杀上——原来这还只是小打小闹?那动辄上万上十万士兵参与的战争,该是何等恢宏壮观,抑或悲壮惨烈?
这样一想,她对这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忽然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丝丝寒意。
这里的每一场胜负,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堆砌的,在这个人口并不爆炸的时代,这些人命的消失对国家的影响更是深远得无与伦比。
在前世,她也就是从一些资讯上接触到一些他国正在发生的战争,虽然能看到满地废墟残骸,以及那些国家民众麻木苍凉的眼神,但毕竟没有直面鲜血和尸体,感觉还不是很深刻,直到现在——
不行,一想到这些,她又有些想吐了。
总算得到皇上无事的确切消息,秦昊和尹若东都放松了不少,而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皇上也没有再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显然的确是在恢复,这时候,他们也都注意到了容昭青白惨淡的神色,尹若东十分惭愧于自己的疏忽,对容昭不假辞色的秦昊也难得缓和了脸色。
“我让人在大帐旁边收拾了一个小帐,娘娘不如先去梳洗休息一番。只是军中不得有女子,娘娘已经是例外,臣等也不好再让女子进来,还要劳动娘娘自己动手了。”
容昭心知有秦昊在,她也不可能留宿在中军大帐中,摸了摸秦瑄慢慢回暖的面庞,心中叹了口气。
“行,我先去梳洗。”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此时万万不能逞强,虽然她也想守在秦瑄身边,不过,看了看精神焕发的秦昊,以及黏在床边的尹若东,算了,老娘就不去表现那份深情若海了。
秦昊眼睁睁看着容昭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很有些目瞪口呆。
“她,她就这样走了?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舍难过,就走了?她不怕咱们误会,等皇上醒了告诉皇上?”
尹若东苦笑连连,“国师大人,您不知道,从赶路来这里,娘娘都瘦了一大圈了,一路上也不说话,骑马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都多,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娘娘毕竟是女子,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老就别挑刺啦!
难道还要娘娘顶着一头一身的灰土,一双憔悴的眼睛,还有一张易容后的男孩脸守到皇上醒来?
秦昊老脸一红,“我也不是不让她休息,只是太过诧异,后宫哪个女子在皇上受伤昏迷后,表现得如她那般风淡云轻……”
“您也说了是其他后宫女子!后宫又有哪个女子能举手投足间就解了所有军医加一起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还救了皇上?”
尹若东开口道,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嗓门,鬼鬼祟祟地说着大不敬的话,“那些个遇到事就会哭或者昏倒的娘娘,可连咱们璟主子一根指头也比不上。”
秦昊不在意他非议那些娘娘,但是这话他真不想认,可他也实在想不出皇上的后宫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容昭,虽然他不可能和那些女子接触过,不过多少也听说了一些,行事很是一般,想起秦瑄对他父皇后宫那些女子的厌恶,也难怪他如今后宫的女子一个都看不上了,这么一想,皇上一心扑在这与后宫女子迥然不同的璟淑仪身上,也是有迹可循啊!
秦昊不得不别扭地承认,秦瑄对璟淑仪的情意,大概,可能,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