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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出去后,无视门口那一堆好奇的亲兵的视线,转身进了小帐,
秦昊给她安排的军帐就在大帐的隔壁,本来就是给伺候中军元帅的亲兵们居住的,如今中军大帐给秦瑄住了,这小帐也就空了。
小帐里有一张矮几,一把椅子,以及一张床,只是看那床上木板光秃秃的,就知道秦昊压根就没法算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矮几上放着一盆热腾腾的水,容昭虽然好多年没自己亲自动手过了,不过被那缇挟持那段时间多少还重新熟悉了一番,做起来也不生疏,往水里滴了两滴淡褐色的液体,然后开始洗脸,她那脸上一路上都不曾有一点褪色的妆容顿时便利利索索地洗了下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娇美面庞。
只是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一看就极不健康。
容昭很想再擦洗擦洗,但是手臂都觉得抬不起来了,她叹口气做到了椅子上,有些愣神。
她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当初选择与尹若东一起赶路时,却没想到自己的状况这么差,差点就……
罢了,她还能坚持,再坚持九天,等秦瑄醒了,她才可以放松。
容昭很快便回到了大帐中,秦昊和尹若东依然守在床边,梁松也在里面,看到容昭,神色间透出微微激动,无声地行了个礼。
容昭看到同样瘦了一大圈的梁松,心中倒也对三人起了敬意。
秦瑄一倒,他身边的事宜,几乎都落在了这三人的身上,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尤其是还要担忧秦瑄的身体,这段时间,几乎个个都熬得灯尽油枯。
“我来守着皇上,你们先下去歇息歇息吧,三个人都守在这里,于事无补,都累倒了谁伺候皇上?”
因为秦瑄身份的特殊性,秦昊和尹若东不可能假手旁人,秦昊几乎是日夜守在秦瑄身边,梁松作为贴身内侍总管,却是盯紧了军营中来往的人,以及秦瑄入口的食物和水,这些日子下来,秦瑄的粥几乎都是梁松亲手熬的,并不比秦昊轻松,如今容昭来了,他倒也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容昭怕他们不听话,便排了班,容昭和梁松从午时守到半夜子时,秦昊和尹若东继续,守到第二天午时容昭和梁松前来交班,累仍然是累,但多少也有了点休息的时间。
秦昊虽然还是很不放心,但容昭无比坚持,他也只能妥协,再说秦瑄的情况眼见好了起来,他心里多少还是感激容昭的,连带的也摆不出以前的脸色了。
一连八日,容昭日日按时给秦瑄灌下灵泉,并且用灵泉水给秦瑄擦拭身体,内外同时进行,秦瑄体内的经脉再也没有破碎过了。
这几日容昭也见过了此次南乾大战的最高元帅,镇国公柳诚柳老爷子,这老爷子已经六十多了,硬邦邦的白发白须,脸皮粗糙,声音豪迈,但显然不是寻常武将,内家功夫定是不错,否则也么有这么旺盛的精力指挥一场上十万人参与的战争。
这柳老爷子似然看起来就是勇猛粗豪的武将典范,但实质上人家还挺精细,对容昭是毕恭毕敬,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看到脸上,谈吐规矩守礼得让人意外。
镇国公笑着开口,“老臣早前便知道娘娘来了此地,按礼该来向娘娘行礼,只是老臣身在战场,却丢下队伍回来给娘娘见礼,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这位可是传闻中圣宠无极的宠妃娘娘,若是因为他的怠慢而记恨在心,他可就有冤没处说了,所以还是先说明白比较好。
容昭温和地道,“无妨,我一介女子,若不是事急从权,本也不该出现在军营,我稍稍听说过军营中的规矩,国公放心,我哪里也不会乱走。”
镇国公微微一愣,忙道,“娘娘想去哪里自然是去哪里,哪有老臣妄议的份?只是如今咱们和南疆的战事正胶着着,军营中虽然都是自己人,但也不能不防备那些南疆人来阴的,他们最是擅长用蛊毒来害人,娘娘还请多加小心。”
容昭点了点头,微笑道,“多谢国公告知,我也是很爱惜自己小命的。”
这半调侃式的话语一下子打破了镇国公那恭敬下的敬而远之,镇国公想不到这位娘娘还是个挺风趣的人,身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宠妃的骄纵跋扈,反而温和有礼,谈吐从容,也与他知晓的大部分女子迥然不同,他开始觉得让这样一名女子待在军营中,大概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只要不影响战事,镇国公不会死板地认定她不能待在军营中,何况皇上就身在中军大帐的事情,他谁都没告诉,这位娘娘,显然是大宗师弄来照顾皇上的,结果他就这样把人撵去边城,肯定是不合适的。
秦昊也向他使了个眼色,容昭见状,便笑道,“国公和大宗师有事,我先进去了。”
秦昊轻声温和地道,“有劳娘娘了。”
容昭点了点头,不再去听他们俩说什么。
秦昊和镇国公说的,却不是皇上或者她,而是这场战事,他那苍老却不失凌厉的眉宇间锁着一片凝重的乌云,“大柳,我觉得情况不对。”
镇国公翻了个白眼,也只有过了百岁大坎的秦昊,对六十多的镇国公说话,一副长辈对晚辈的理所当然的脾气,镇国公虽然不满一把年纪了还被人喊“大柳”,可无奈他没有反抗的底气,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称呼。
不过对秦昊的话,他还是重视的,秦昊毕竟是大宗师,感知方面远比常人更加灵敏,他说不对,就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具体老夫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南疆那边的战场,给老夫一种从压抑陡然转为亢奋的感觉,仿佛就快要炸裂了,老夫总觉得,他们有了什么行动,不可能一直这么小打小闹下去了!”
镇国公捋着白胡子,老脸上也是一片沉重,“大宗师的意思是,他们要正是开战了!”
秦昊叹道,“老夫是有这种感觉,而且觉得,仿佛就近在眼前似的,可皇上却偏偏还需要一天,才能恢复,若是南疆人即刻就发难,那咱们还真是被动!”
镇国公手一顿,忽然道,“您说,是不是皇上昏迷的消息泄露了?”
秦昊微微一惊,想了想,一脸遗憾地摇摇头,“老夫也拿不准,毕竟这里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就算是泄露了,也属正常,只是若是他们今晚发难,咱们还是要做好准备!”
镇国公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安排!”
秦昊并没有向容昭隐瞒自己的预感,谁知容昭听了之后不但不害怕,反而向尹若东低声吩咐了几句,尹若东看了看她,有些惊讶。
“现在?”
容昭点点头,“你快去快回,看看他还在不在你的人监视下。”
尹若东应了下来,转头对秦昊道,“大宗师,属下要去一趟边城,这边留了一十二名影卫,属下去确定一个消息,即刻就会回来。”
秦昊摆了摆手,“咱们得用的人手不多,你快去快回。”
尹若东答应着,很快便消失了。
秦昊也安下心询问容昭的打算,待听完容昭的提议,顿时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绝对不行,皇上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他绝对不能离开,你苏日安有些本事,但千万别低估了别人,虽然老夫是唯一一位进阶大宗师境界的所谓江湖第一高手,但事实上,连老夫都不相信,这世上就没有隐居不出的老怪物了,万一有什么闪失,大乾就完了,你可明白?”秦昊沉声道。
“你放心,我自有保证皇上安全的方法,若是皇上有半点闪失,我愿以死谢罪,生生世世坠十八层地狱!”
容昭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发誓没用……”
秦昊是绝对不可能被说服的,他心中有些恼怒了,之前还对璟淑仪这人印象有些改观,现在又回落了不少,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子,可有半分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上,哪怕事情如何紧急,也绝对不能拿皇上做诱饵,骗那幕后人上钩!
但他只是这么一转念,方才好好地躺在床上的秦瑄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凭空的,完全没有征兆的!
“……”秦昊瞪大了眼睛,简直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
停了几息,秦瑄又安好地躺在了床上,只是那脸色似乎更加好了。
秦昊这下可不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指着秦瑄,手抖抖索索,语调都不成样子了,“这,这……”
容昭眯了眯眼睛,淡漠地问道,“大宗师可觉得我能保证皇上的安危了?方才,出其不意之下,大宗师可有能力阻止皇上消失?”
不能!
别说是出其不意了,就是有准备的情况下,秦昊自忖以自己的实力也很难阻止那种压根没有缓冲的消失。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把戏?
容昭看出了秦昊的疑问,“此事皇上也知晓,还是等皇上醒来让皇上向大宗师解释吧,如今事态紧急,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也不是让大宗师离开,只需大宗师躲在暗处便是,该出手时再出手,兴许能更快地解决这场战争!”
秦昊默然,心里头别扭得要命,连皇上也知晓?
他的脑中乱糟糟的,一点也回不到应有的理智上了,然而容昭先是露了那样一手,紧接着提出的要求又比之前让他离开好接受多了,他居然找不出反驳的道理,叹息一声,望了望容昭,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容昭冒着暴露秘密的危险,说服了这个固执的老头,心中也并不觉得如何欢喜,她自然是能保证秦瑄和自己的安全,可对能不能活捉到浑水摸鱼的人,却没有太大的把握,只好勉力一试了。
后来,在秦昊的默认下,容昭没有再暴露秘密,便说服了镇国公同意她的行动。
果然,秦昊身为大宗师,预感一点儿也没有出错——半夜时分,天色漆黑,军营前方却是一片火光连天!
南疆的军队毫无预警地全面进攻起来,大乾的军队迅速反应过来,也迎了上去,叫喊声在军营中都能听到,此起彼伏,厮杀声,马叫声,惨呼声,将领的指挥声,甚至鲜血迸溅的声音,交织成了残酷血腥的背景。
大乾的军队正和洪诏的军队进行着紧张的交战!
面对洪诏突然状若风虎般的强攻,镇国公嗅到了不安的气息,洪诏人一向诡谲阴险,打仗也不及大乾人悍勇玩命,这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疯狂状况,他还从未遇见过,事情定然是有古怪!
不过,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临危不惧,指挥得当,可也再不能如前些日子那般轻松以对,眼看着洪诏人前仆后继,仿佛杀红了眼,他咬了咬牙,在心里做了决断,一声令下,将军营中所有的士兵都派遣了出去!
同时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他们之前商量的计策可行,拿皇上当诱饵,可真是千古奇闻,他都不敢相信,大宗师居然会答应,那位可一定要顶住,否则他这条老命连同镇国公九族都只能以死谢罪了!
就在这分外紧张的夜晚,帐篷里一灯如豆,容昭静静地坐在秦瑄身边,连呼吸都静不可闻。
她在等,也许,她的推测是错误的,那样更好,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洪诏国在这个紧要关头全线出兵,没有冲着秦瑄来的意思。
第八天了,只差一天,秦瑄就能醒来,就在这关键的时候,怎么能出错呢?
“刺啦”一声响起,明明轻不可闻,却如同炸雷,在容昭心中响起,同时,容昭的心中所有的思绪都沉淀下来,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她掏出一条浸透了灵泉水的手绢,缓缓地给秦瑄擦拭,让灵气能够充盈秦瑄的*,不至于因为久躺而身体出毛病。
大帐厚实的牛皮面料都划了一道长口子,一道黑影无声地闪了进来,手中的长剑闪动着寒冷的光芒。
他进来后,动作本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然而看到帐篷内的人后,却是一怔,动作也迟滞了一瞬。
怎么回事?帐篷里不是只有一个人么?他之前明明只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吸声,怎么她也在?
“我就知道是你!”
容昭坐在秦瑄身边,一边轻柔地给他擦脸,一边头也不抬地开口,仿佛进来的不是刺客,而是一个熟人。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嘴底层士兵的军装夹袄,显然是自己动手改小了的,针脚看起来普通得甚至称得上粗疏,头上也没有任何金银玉饰,头发如男子般梳起,那一块布巾抱紧,外面插着一支荆钗固定,腰上拿布条一系,脚上踩着的也是与夹袄同套的麻布鞋子,浑身上下,朴素得没有一点儿装饰。
可纵然是如此平淡到简陋的装扮,也掩盖不住她那份几乎照亮了这昏暗帐篷的美丽。
黑衣人沉默地看着女子,见她正温柔地给床上的男子擦拭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他不知女子是不是诈他,便不做一声,提高了警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女人的杀伤力!
然而容昭可不打算和他绕圈子,她给秦瑄擦拭完,然后握着秦瑄的一只手,平静地抬起了头。
“好久不见,那缇国主,或者该叫你,小河?您可是真舍得,居然给自己弄了这么张脸,若不是知晓你易容术了得,我简直以为这伤势是真的了。”
那黑衣人默了一下,“嘿”地一笑,整个人的气势突然不一样了,他伸手扯开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面容,只是一双眼睛不再澄澈干净,而是透出了冰冷刺骨的光芒,脸上虽然扯起了一丝笑,但那狰狞纠结的可怕模样,却还不如不笑。
“你的确聪明,此次却猜错了,我易容术虽然了得,但也做不出这么逼真的伤势,汾河底的石头,可是让我吃足了苦头,差点就血流尽了,无声无息地死在河底,好在我还算命硬——这张脸,和身上的伤,都是真的——拜你所赐!”
显然,他也终于猜到了那日他突然内力停滞的原因了。
容昭也没想否认,“我也没想到效果那么好。”
那缇听了容昭的话,眼中透出一股勃发的怒气,但随即,又收敛得干干净净,露出不含恶意的好奇——他还是像以前那样,情绪反复无常,令人捉摸不透,用容昭的话说,就是精神高度分裂的神经病。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下毒的,据我所知,你那时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更别提最后还换了衣裳。你的毒是哪里来的?”
“谁叫你轻视女人呢?你们南疆人善用蛊毒,你就没想过,这世上有人善于用毒?对于你来说,吃食就是吃食,胭脂就是胭脂,香料就是香料,对于我来说,它们却是绝佳的制作毒药的原材料,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容昭笑眯眯地道,语气轻快,然而眸中却透出不加掩饰的嘲讽。
“你说你,和秦瑄有仇就罢了,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不会放过仇人,想报仇无可厚非,可惜你行事实在不够磊落,居然想着拿我威胁秦瑄,还让我吃了那么多苦头,你大约不知道,我最是个睚眦必报,阴毒小气的,上一个得罪我的人,已经下了黄泉地府了。我呢,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人随意践踏欺辱的人!你打错算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