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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若东解除蛊毒的一刹那,那缇就知道了,他亲手培养的蛊虫死去,自然能够察觉,只是此时,他已经腾不出什么空闲去理会了。
秦瑄的猜测全部都成真了。
南疆的洪诏国曾经是前朝的一部分,前朝日渐衰落,末年时狼烟四起,南疆夷人趁机反叛,大乾的太祖收服了几乎所有土地,却对南疆束手无策,因为南疆人普遍擅长一种可怕的毒术——蛊毒!
洪诏立国的特殊性,一直延续了下去,一个全民擅长用毒的国家,本身便不够堂皇,他们的皇位交迭,几乎充斥了各式各样的毒。
那缇的父亲,就是死于弟弟的蛊毒下,那缇作为不受宠被迫送往大乾为质的王子,侥幸逃过一劫,而那缇的父亲以及二十三个兄弟,全部丧命,新任国主为了显示自己的无辜和名正言顺,才想起接回这个远在他国的侄子。在他看来,这个几乎在大乾长大,除了学了一肚子文章礼仪,连一点南疆人擅长的蛊毒都没有接触过的王子,对自己和自己的儿子是毫无威胁性的。
但事实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一如那个被他干掉的兄长,他同样倒在了最志得意满的时候。
那缇的蛊毒天赋,可以说是王室中无人能及的佼佼者,他被送往大乾时,已经在母亲的引导下学会了很多蛊毒,但出于不受宠的身份,他并没有暴露,使得新国主将一匹披着羊皮的头狼,引回了自己的国家。
那缇武学根基完全被毁,不仅仅是秦瑄出的手,更有新国主的推波助澜,否则仅凭秦瑄那时候危机四伏的太子身份,那缇也不会输得那么惨。
那缇回国后,表面上自暴自弃,沉迷于南疆女子的热情怀抱中,而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收拢父亲留下的势力,由师父乔暮帮着调理身体,最后恢复实力,一击得手,将新国主一家都送去了见自己的父亲兄弟。
如果容昭知晓那缇的经历,估计会说自己遇到了东方版的哈姆雷特,只不过哈姆雷特还有一个爱人等着他,而那缇,却有一个全心为他打算的师父。
洪诏在那缇的强势和实力下臣服,他成为名符其实的新任国主,身为宗师,背后又有一位大宗师的支持,在实力为尊的洪诏,没有一个人对他的上位提出异议。
服从强者,是洪诏人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不管这个强,是实力强,还是势力强。
而那缇,两者具备,自然赢得了所有人的忠心。
这种简单粗暴的臣服方式一度得到那缇的喜欢,而现在,却成了阻挡他稳定洪诏的巨石。
他从大乾潜回南疆,才发现乔清池不知去向,文玛被软禁,军队的大权,掌握在冒乃手中。
冒乃,可是前任国主指派的边关守将。
当初看在他第一时间将独子送回京城尚长公主的份上,他没有立即出手削了他,而是选择了慢慢渗透,果然是失策么?
他隐在屋顶上,望着守备森严的院子,以及被困在房中,无法脱身的女儿,无声地哂笑一声,握着手中的小瓶子,看了看,仰头往口中一倒。
这还是他伪装成小河的时候,从容昭那里顺来的奇药,那缇早就知道,容昭身边有一种古怪却效果奇佳的药水,治疗外伤手到擒来,所以他对自己的伤势一点儿也不担心。
——不过,顶着眼下这副尊容去见文玛,大约会被嘲笑无能吧,他还是用了这药水吧,那女人手中还有不少,若是作用真的那么大,再去顺几瓶就是了。
脸上出现了如刀割般的疼痛,就在南疆已经嫌冷的夜风中,那缇那一身血肉翻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挣开,收口,愈合,那凸起来的伤疤慢慢地平复下去,露出了平顺光滑的皮肤。
更重要的是,体内那隐隐的暗伤,同样宛若遇到了甘霖的旱田,正如饥似渴地大口吞咽着药水中精纯的能量,一点点地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
大乾这边,也不是一帆风顺,因为,秦昊大宗师要进阶了!
“什么?你要进阶了?”就连秦瑄都大吃一惊,难得失态地盯着秦昊。
秦昊满脸安详的喜悦,容光焕发,“说起来还是娘娘功不可没,当时皇上您昏迷,娘娘打算给您用药,老臣一时没转过弯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干了试药的蠢事,谁知却便宜了我这不晓事的老家伙,当时老臣就觉得桎梏有所松动,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武林中,谁也没听说过大宗师上面还有境界。老臣后来发现境界的确松动了,并不是老臣的错觉,所以仔细研究了一番,找了不少武林中的奇闻异事翻看,倒让老臣找到了一点方向,似乎在武道大宗师之上,还有一个先天境界,至于这先天境界什么样儿,老臣最近感触也渐渐加深,只等闭关一次,好好参悟。只是老臣有预感,老臣此次闭关,只怕时间不短,这和南疆的战事,一波三折,恐怕不宜拖得太久。”
秦瑄本身就是新晋的大宗师,对于宗师之上的境界当然感兴趣,尤其是他比秦昊更能体会到那灵泉水的好处,早就心有所感了,如今秦昊率先达到了这个层次,先行摸索,有了经验对他来说只会更好,他当然没有理由阻止。
但秦瑄不仅仅是名宗师,更是一位皇帝,这样一来,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就不能是自己,而是国家,秦昊提出的和南疆的战争,正是他心中沉吟多时的。
“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师父你的闭关,之前高烨给我上过建议,杨奕也认为此时是和南疆算总账的好时机,只是朕以为,如果一旦开战,朕恐怕不是在打败南疆,而是在帮助那缇转移矛盾,结果,就算胜了,也未必能让南疆伤筋动骨,那这一次劳民伤财的战事,起飞毫无意义?”
秦瑄也有他的考量,南疆边境的探子送来了消息,那缇一系和前国主一系果然闹翻了,冒乃被策反成功,居然胆大包天地软禁了红公主,夺取了兵权,那缇就算毫发无伤地回到南疆,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可一旦他攻入了南疆,那缇和那冒乃却很可能会放下成见联手对付他,只要给了那缇喘息的时间,他相信那缇一定能够重新夺回权力,于大乾并不是好事。
可如果他现在不动,等冒乃和那缇较量完毕,必然又是那缇掌权,如果换成他是那缇,在重新掌权后,为了挽回动摇的军心,定然免不了和大乾开战,转移南疆人的视线,而胜负到那时候可就难以预料了。
不过秦瑄到底是决断之人,眼下情况,也不容他考虑太多。
“梁松,待会让镇国公过来。”
既然要战,就一定要胜利!
那高烨高守备,因为作战勇猛,立功颇多,如今在军中已经升了两级,有资格坐进了大帐中,听了秦瑄有条不紊地吩咐,他恍然发觉,历史,已经大大不同了。
前世拖了许久的战争,今生即将迎来最后的决战,而前世霸气侧漏的娘娘,今生却没有了用武之地,他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觉得,这种结果其实也不坏,身处其中后,他真的很难想象大乾的皇帝昏迷三年会给大乾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他深切地热爱着这片国土,希望它能一直兴盛下去,没有那些曲折的命运,真的很好。
战事毫无预兆地打响了!
这一次,是南疆人毫无准备,他们正在争权夺利,以冒乃为首的南疆大将,目光都盯上了那缇屁。股底下摇摇欲坠的王位,他们以为大乾暂时是没有胆量再打过来的,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做些什么,比如收拢权力,排除异己,咄咄逼人!
始终没有现身解救女儿的那缇给了冒乃错觉,以为传闻是真的,那缇真的死在了大乾,想起文玛长公主对自己独子的羞辱,他就又是愤恨又是痛快,风水轮流转,如今文玛落到了他手里,他定然也要让她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文玛却压根就不把冒乃放在眼里,纵然是被软禁,文玛依然傲慢如火,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对着前来明着劝降实则侮辱的冒乃独子冷笑。
就这么个看不清形势的废物,她当年一脚踹了他真是明智之举,眼看着大乾呈兵在侧,虎视眈眈,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在玩弄权术那一套,丝毫不把数十里外的大乾军队放在眼里!
该说他们是蠢呢,还是蠢呢?
连她父王对上那个大乾皇帝,都是谨慎有加,饶是如此,还输多胜少,这冒乃哪里来的底气,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只顾着去抢她父王留下的势力?
“你无需在我这里逞威风,”文玛傲慢地道,“是个男人,你就去战场上打败大乾人,你若是能够打败他们,我文玛就承认是自己有眼无珠,把明珠当做了鱼眼,我甚至可以当着整个南疆人的面向你道歉!问题是,你敢去面对大乾的铁骑吗?”
冒乃的儿子原本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被文玛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色厉内荏地道,“你现在也就只能逞口舌之能了!哼,大乾的军队很快就要被我爹打败,到时候,我定要你跪在地上向我认错!”
文玛响亮地冷哼一声,干脆转开了头,不去看这个蠢货。
文玛作为那缇最受宠的女儿,她自有过人之处,起码,她的目光就很是精准。
大乾的军队,在众人毫无所觉的时候,发难了!
冒乃匆忙阻止人反击,可大乾的军队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击退的,尤其是皇上亲口发下了一战定胜负的宣言,所有参与进攻的武将们都如同打了鸡血,冲向南疆阵营的身影悍勇无敌,没有一个退缩的。
高烨作为劲弩的发明者,他直接领了一支千人的劲弩队,在山区多平民少的南疆,丝毫不影响他瞄准敌人的箭头,此战,高烨射杀了南疆最高元帅冒乃父子,一举成名,成为大乾新一代武将中的佼佼者。
——冒乃的独子中了文玛的激将计,不顾军令偷上战场,却被一支强弩射穿,从马上摔下来,被横冲直撞的骏马踏成了肉泥!
冒乃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失去了理智,不顾属下阻拦,领着一队人马就上了儿子所在的战场,和那只强弩队正面撞上!
一方是严密有序的队伍,一方是失去了理智只剩厮杀本能的人马,两队相撞,厮杀得相当辛苦,若是没有杨奕率领的援军赶到,高烨未必能战赢冒乃,最终,还是高烨一方士气大振,冒乃等人却被援军打乱了阵脚,最后被高烨寻到了空子,一箭射下了癫狂的冒乃,和他儿子去做了伴。
冒乃父子战死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大乾和南疆,大乾军队固然是欢呼雀跃,而南疆人却士气一落千丈!
这时候,那缇才悠然出现,以被冒乃夺权的受害者形象收拢了南疆溃散的军心,总算没有全军覆没。
而后,那缇向大乾提出了和谈。
历时六个月的战事至此结束,秦瑄在容昭的提醒下,向南疆索取了一笔丰厚的赔偿,足以抵消他花在这场战事上的军费还有许多盈余,这样的结局,让户部尚书又惊又喜!
而这时候,容昭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秦瑄担心容昭的身体,对于是否立刻班师回朝有些犹豫,但容昭觉得无所谓,别忘了,她还有个舒适的空间呢,总归是亏待不了肚子的,按照行程计算,他们回到京中就差不多过年了,她可不希望这个年在外面过。
况且,秦昊闭关已经迫在眉睫,在外面哪里有在大乾国都安全?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能耽误了。
回京的队伍很快便在边民的欢送中离开。
“为什么还郁郁寡欢?”
宽大的龙辇里,容昭舒服地窝在一堆软乎乎的垫子中,看到秦瑄神色淡淡,丝毫没有战胜的喜悦,很是好奇。
秦瑄摇头道,“此战虽然大乾胜了,南疆表面上也已经认输低头,但只要那缇还在当国主,朕的心里就放松不下来。”
容昭倒不觉得如何,两国交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南疆为这场仗准备了多久,而大乾暗中也准备了多久?它们准备的粮食、军饷、武器、战马等等消耗得一干二净,再来一次这样的战事,大乾负担不起,南疆更负担不起,那缇虽然不着调,但不至于连这样的问题都想不到。
“我倒是觉得,这场仗打下来,皇上才是最大的赢家!”容昭故意摸了摸圆溜溜如同西瓜的肚子,眨了眨眼睛。
秦瑄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代表着希望的肚子上,不由的微微一笑,一腔沉郁的情绪,自然而然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