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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老太太房里的春纤姑娘来了!”
玉喜刚总结完明家这复杂的人际关系,正趴在桌子上同那碗浓稠的汤药做斗争,就听门外小鲜儿一声轻呼,帘子打起,春纤低头进来,鹅蛋脸儿高鼻子,笑容恬静,捧着一架越有一尺来高的小小插屏,低着头缓步进了西里间。
见了玉喜,春纤福身请安:“大姑娘,老太太说大姑娘换新屋子,本该好好收拾收拾,但因事出急迫,只好委屈大姑娘了。”说着把那插屏放到桌上,“这是老太太叫奴婢拿来给大姑娘妆点屋子的。”
玉喜看她手里捧着的插屏,像玉却不透,像石却泛光,白色屏壁上,环绕着蓝宝石一样的海蓝色花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玩意,却也不能露怯,只微微点点头:“辛苦你了。”
春纤见姑娘没有很欣喜,只笑的愈发温柔,向前一步:“这件蓝带青田的冻石插屏,老太太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轻易都不摆出来见人的。二姑娘向老太太要了多次,老太太都没舍得给呢!一听说大姑娘搬了新屋子,老太太就让奴婢找出来给您送来做摆设,可见老太太多疼爱大姑娘啊!”
疼爱不疼爱的,不是凭金钱和价值大小就能断定的吧?
她记得这个老太太好像是她的继奶奶,玉喜不清楚自己和老太太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扭头看向紫椿。紫椿会意,忙给春纤让座:“我们姑娘伤还没好,不能亲去叩谢老太太,还望姐姐多替姑娘道解道解。”
“明白,姑娘的伤要紧,姑娘将养好了,就是咱们整个明家的福气!”她当然知道大姑娘如今在明家的地位,那可是比老太太都打紧,大姑娘如今就是明家的无价之宝啊。
玉喜微微一笑,仍旧只能蹦出那句话:“辛苦你了!”
她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啊,多说多错,她还是少说话吧。
绿桑见大姑娘淡淡的,本来大姑娘和老太太就不甚亲近,再加上今早上春眉的事,估计对孝善堂的人更加烦恶。姑娘的脾气又怪,说好时,对谁都特亲近;说不好时,谁的面子都不看。她真怕姑娘一时烦厌,就当着春纤的脸说出什么话来。
紫椿虽然年纪稍长,也温柔得体,只是嘴皮子不够利索,也不太会说场面话。看来看去,还是只能她出来打圆场:“这毒日头的,还辛苦春纤姐姐跑一趟,妹妹那里还有些好茶。姐姐不嫌弃吃了茶再走。”
有了台阶,该下就下,春纤也是个聪明的,向玉喜行了礼,就和绿桑相携出门而去。
玉喜盯着桌上放置的插屏,心中暗叹: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冻石啊!虽然从前没见过,但她倒也听说过,前公司的大老板曾花百万天价购得一海棠冻石小插屏摆件,她当时脑补的就是那插屏后面零的个数。
手指触上紫檀座上的冻石屏,细腻,纯质,却比白玉更加暖滑。宝蓝色的星纹,顺着石屏一路往上,万千星点聚集成一条蓝色的丝带,在如白蜡的石屏上,飘然缠绕上升,像极了夜空中的蓝色银河,周围还有散落的璀璨星光。
“姑娘,这插屏真好看!要摆在堂屋梨花案几上吗?”紫椿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精致华贵的插屏,这样的插屏,依照姑娘的性子应该会摆在整个房里最显眼的位子吧。
玉喜她也不知道摆在哪里好,这样贵重的东西难道不是应该藏起来吗!但是,紫椿说要摆在堂屋,那意思就是得摆出来给大家瞧瞧,告诉大家:姑娘我是拥有冻石的富二代?
“嗯,摆着吧。”人家送了,你得摆一摆,表示表示自己很喜欢吧。摆两天再收回来,意思到了就行。
才看着紫椿将插屏摆了个合适的位置,玉喜耳朵就传进来她三堂妹丽曦娇媚的声音。
“哟!堂姐,你怎么搬来了洗兰苑,也不告诉妹妹一声,妹妹好准备礼物恭贺姐姐乔迁新居啊!”
玉喜翻翻白眼,慢悠悠起身,她对这两个堂妹倒是有些了解了。这一来,绝对是来找茬的!
说话的三堂妹丽曦,是她三叔家的庶出次女,生母是颇受宠爱的一位姨娘柳氏,这柳氏可算是她三叔的青梅竹马,只是可惜是个丫鬟。自小就跟在她三叔身边伺候,老太太也瞧着她挺标致,就给开了脸放在屋里。后来,三叔成了亲,通房丫头自然升级成了姨娘。
因为三叔在京城为官,老太太就将柳氏的闺女丽曦抱在自己身边养着,因为是庶出,在祖母身边长大的总比姨娘养大的说出去好听。以后寻亲事,也容易些。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怜惜她自小就离开爹娘,留在老家陪伴她这个老太婆,对丽曦可以说是非常疼宠,一应吃穿用度,比嫡出的小姐还要好。
不过,玉喜倒是觉得,这老太太的教养方式不可取。一个庶女,身份在那里,太疼宠了,就会逾距,心气若是养高了,往后一辈子都会吃亏在这上头!
二姑娘云曦不理会自己妹妹,只转头对玉喜淡淡一笑:“堂姐早。”
玉喜笑着回礼,她这个二堂妹,虽然冷淡了些,一直端着,但也正是因为她一直端着,话比较少,也不爱管闲事,比叽喳烦人的丽曦顺眼多了。
“两位妹妹坐吧,紫椿看茶。”
云曦点点头坐到东下首梨花椅上,丽曦也紧跟着坐下,打眼将堂屋扫了个遍,有些艳羡道:“哎呀,外面可真晒,又热又晒!堂姐,亏得这眼泉水,你这院子可真是凉快!”
又热又晒你还出来?!晒死你活该!
小鲜儿忙捧上沏好的茶来,还不待玉喜说话,紫椿又端出孔氏早起着人送来的冰晶酸梅果,摆上桌,“这个冰晶酸梅,最是解渴解热,两位姑娘这么毒的日头下还来看望咱们大姑娘,真是辛苦了!”
二姑娘云曦没有说话,只往桌上瞅了瞅,她身后的丫鬟会意,拿起竹签,插住一颗酸梅果,用一块雪白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接住酸梅,仔细瞅了瞅,又掸了掸上面的冰碴,才双手举过头,奉给云曦:“姑娘,请用。”
玉喜目瞪口呆,这是嫌她不干净?!还是怕她毒她?!还是……这里的小姐们都要这样吃东西……
丽曦身后的丫鬟也照样签起一个酸梅果奉给丽曦。
玉喜她彻底歇菜了……难怪刚才她用餐的时候,自己刚举起筷子要夹菜,紫椿就忙用大筷子帮她夹了,还一个劲请罪,说自己疏忽走神了。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是伤员,所以才有丫鬟夹菜喂饭的待遇,想不到这里的小姐们原来就是这样生活的啊!
难道她以后都要事事假手于丫鬟婆子,变成一个健康的残废人?
就在她苦恼困惑间,丽曦猛然站起身,指着玉喜身侧案几上,春纤刚送来的冻石插屏,大声惊讶道:“这不是老太太屋里的吗?”
玉喜不动声色点点头。
“啊呀!二姐,这不就是你和老太太要了好多次那个蓝带青田!老太太都没舍得给,怎么到了大堂姐屋里了呀!”丽曦一双眼睛在玉喜和云曦身上来回晃悠。
玉喜翻翻白眼,真想拿酸梅果把她这三妹的嘴给堵上,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二姑娘云曦抬眼看了看,确实是她很中意的那件插屏,她记得这插屏还是老太太过寿,忠义伯夫人,也就是她大舅母送的。老太太一直当做体己,也只有大日子才摆出来,她要过几次都没给,如今大堂姐不过搬了个屋子,老太太就主动给送来了。到底是活了洗兰泉水,成了明家的摇钱树的人就是不一样。
见二堂妹云曦脸上有些挂不住,玉喜心里懊悔:她就不该听紫椿的摆出来,这二堂妹应该不是个暴脾气吧?
不过,据她这几日探听,她自己才是明家那个最不好惹的那个暴脾气……
没想到云曦脸上一时风过天晴,只淡淡一笑:“祖母昨日说要拿一件体己给大堂姐陈设屋子,我就说这件蓝带青田插屏夏日摆放最合适了,蓝丝如水,看着就清爽。”
丽曦撇撇嘴,心道:你就装吧!明明羡慕又嫉妒!
“也是啊,不过一座冻石插屏,父亲这次升官,肯定又得有不少屏啊,扇啊的,金的,玉的,翠的,姐姐你自然不稀罕这一座小插屏哦!”
云曦冷着转过脸,不回她,只问玉喜:“堂姐,你的头还疼吗?”
玉喜摇摇头:“已经不是很疼了。”
“那堂姐,你还记得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在这阁楼上摔下来的吗?”云曦瞪了一眼三妹,恍若无事一样问道。
丽曦却忽然紧张起来,狠狠剜了云曦一眼,神情不安地坐下,自己挑起一颗酸梅也不擦就塞进嘴里,一双眼睛紧紧盯住玉喜。
“对……对啊,堂姐,你还记得什么吗?”
这是来探她口风的吗?
“不太记得了。”
玉喜话一出口,就看见丽曦肩膀松下来,脸上堆着笑:“不记得也没事,反正也没伤的很厉害,好了就行了。”
玉喜看她轻松无事的样子,心内冷笑:她是没事,但从前的明玉喜却因为丽曦的一时冲动,也不知是生是死,还是像她一样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亦或者去了别的时空……
她忽然觉得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明丽曦,必须让她永远记得自己的错。
“确实记不太清了,只是偶然间脑子里会闪过一些东西。”
丽曦的脸霎时发白,手一哆嗦,刚拈起的酸梅哐当一声掉入盘中:“闪过……闪过什么?人……吗?”
玉喜摸着脑袋上的纱布,摇摇头:“不是人……就是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隐约的浅红,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乱,拼不起来!一使劲想就头疼。”
丽曦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穿的粉红色纱袄,心内一片惊慌,隐约的浅红色……她记得那天她穿的就是一件粉色六幅罗裙,万幸玉喜只是隐约记得,压下内心的慌乱和颤抖,挤出笑安慰玉喜:“那就别想了,好好将养最要紧。”
玉喜点点头,看来这个爱挑衅的三妹也不简单啊,恐慌之下还能面不改色。小小后宅还真是不简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