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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过半,皇帝特赦年纪小的孩子们各自玩耍去,秦睦、秦秉昭几人跟着皇子在御花园赏花。她听见清和端肃的琴声,便将秦秉昭拉到一旁耳语:“定是唐述的琴,我去苍生阁一趟。”
秦秉昭一笑:“和大皇子告罪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唐述是当朝国师正清的唯一弟子,虽没有法名却颇有威望,比秦睦二人大些却也不过十七岁,因秦睦幼时常跟着母亲进宫求见国师,遂和唐述十分相熟,秦睦小字便是唐述给取的。秦秉昭和大皇子秦忻交代一声便让太监带路往西南角的苍生阁。
小太监带着两位直往西南,西南角极少建筑,林木花草却多,夜间只见那四层高的楼灯火通明。还没到苍生阁,秦秉昭就让小太监先行回去,苍生阁是宫内最让人忌惮的地方,小太监也没再推脱便离开了。
秦秉昭和秦睦双双往灯火处去,来的路上秦睦一直嫌热进了林子开始却凉爽多了,大抵是太过偏远,听不见一点人声,鸟鸣蝉响十分清晰。方才的琴声已停下,秦睦将程敏即将游学天下的消息告诉秦秉昭问他意向何为,秦秉昭虽是幼子,但长兄在关外、姐姐天性自然、不爱俗事,他实在不放心可他又有凌云之志,只说自己思考几日再做决断。
苍生阁少有人拜访,小太监见来人欢喜将二人迎进门:“世子!郡主!快请进,外头蚊虫多。”
一进门便是一股子清淡的草药味,秦睦拍拍身上跟进来的虫子:“唐述人呢?”
“少师在房中,奴才上去通告一声。”太监正准备转身上楼。
秦秉昭抬手阻止:“我们自己上去,切莫惊扰了国师。”国师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且睡眠轻浅在二楼居住。
二人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从长廊走到尽头再往转弯,到后边唯一的一间房间前。秦秉昭敲门:“少师。”
“我歇下了。”少年的声音清冷。
秦秉昭低声笑道:“唐述,是秦睦和我。”
屋中沉默片刻才听到脚步声,秦睦不耐地倚在门上小声嘀咕:“为什么这么慢?”
正说着,门开了,比秦秉昭高半个头的少年伸手请他们进去:“小世子,郡主。”
秦秉昭、秦睦径直走进去,少年将门合上:“今日,听雨阁举宴,二位怎么有兴致来苍生阁?”转身又请二位坐下。
秦秉昭、秦睦也不装客气,二人坐下。秦秉昭拿起扇子给自己扇风:“平常宫宴罢了,少师方才在抚琴?”
“是。”唐述为二人斟上茶水,而后也坐下。
秦秉昭将扇子合上放在一旁:“少师琴声虽然清明却有凄音,是为何故?”端起茶水笑问。
秦睦喝了一口,是自己惯喝的黑茶:“想必是苍生阁冷清。”入口微苦还有些甘甜。
唐述低眉饮茶:“我本就是修行之人,清冷也是耐得住的。”
唐述幼年跟随国师正清学道,十几年一直在这常年鲜少有人探访的苍生阁也惯了,哪还会觉得凄清。秦秉昭不再问这话,从袖中拿出一支竹笛:“虽不是什么珍贵玉石的,但做这物件的师父却是个行家里手。这笛子虽是竹子做的,不值钱,但颇有雅意。”
唐述接过在手上细细摩挲:“甚和我心意。”此笛许是湘妃竹所制,点点泪痕清晰可见。
秦睦疑惑:“唐述,宫里没有笛子供你使吗?”让秉昭从宫外拿一根竹笛。
唐述抬头:“郡主是可以时常出府,而我却不能出宫。这笛子便是秉昭赠给的念想。”面有愁郁之色。
困于宫中,唐述只看得到这一方天地,吃穿用度全是经人仔细备用,学观星、卜算、道法为的是生民,秦睦都有些可怜唐述。唐述转头却又笑了:“不知这话能不能骗郡主为我带一些宫外的新鲜糕点?”
秦睦哼一声:“自然可以。”方才那失落的样子是骗人的,她心中气却还是应下了一诺。
秦秉昭失笑,拿起扇子:“唐述,你差点赚得她的眼泪。”
“郡主一向心慈。”唐述浅笑望着她,疏淡眉眼添了些许少年的生气。
秦睦脸绯红一片嗔他:“少师何时学了这做派?”
唐述笑而不语,秦秉昭看着二人只是笑也不说话。外边传来几声击鼓声,三人皆起身推门到阳台上,月色沉如水。
“往往就是此时,我想出了尘世。”秦秉昭低声说到。
唐述缓缓:“红尘也没什么不好,出世也未必如你想的轻快。”转头看向不知看什么的秦睦,复又转过头,“个人境遇,总有不称心。”
秦秉昭一直看着唐述,自然瞧见他那动作便笑笑不语。秦睦突然一翻身站在栏杆外,轻轻一脚便飞跃下楼,一个眨眼她已经平安落地,声响也不大。只见她伸手掐下三朵花。秦秉昭摇头,说让自己同程太傅游学,她总如此胡闹,怎让人放心。
秦睦纵身一跃到二楼,再一蹬脚已经站在二人面前:“我瞧见了下面花开得正好。”献宝似的伸手将三朵花给他们看。一枝红色月季、两枝白色月季。
秦秉昭怕花刺扎着她手,忙拿过来:“我以为你要干什么,摘花做什么?”唐述也不甚明白地看着她。秦睦此人不沉着,想一出是一出,行为怪诞,常人不能解。
秦睦拿出帕子将手擦干净:“尘世外、尘世内都无所谓,只要逍遥自在,哪儿都无所谓。尘世内有尘世内的恼累、尘世外有尘世外的寂寥,未必向往的就是好的。”
唐述目光沉沉,秦秉昭生怕扎着她手接过去:“问你采花做什么呢,还讲起大道理了。”
将二人推入屋内,秦睦笑答:“给你们簪花。”叫来外边的小太监将花枝上的刺给剪了。
男子簪花虽已是当朝风雅流行民间,可秦秉昭、唐述从未做过此事。此番时机正好,秦睦自然不能放过。
秦睦好歹是将秦秉昭说服,她将削得很光滑的白月季如同戴簪一样插在秦秉昭发髻上,没两下便好了,她站远看了看,拍手:“小世子真乃天人之姿。”秦秉昭本就生的好看,身穿水蓝华服、顶戴白色月季,确实不似凡尘俗物,光风霁月不过如此。
秦秉昭并不十分相信秦睦,却也没摘下,反正被秦睦折腾惯了也不甚在意。
唐述也不挣扎,秦睦却是将那朵红过胭脂的朱色月季簪在他耳边。少年通身雪白,面容俊雅,耳边一枝殷红同腮边红晕,整个人不复当初的清朗,反而十分妖冶。
秦睦惊叹:“秉昭清皎似空中明月,唐述艳绝如雪中胭脂。”
唐述听她这评价便想将耳畔的花取下来,秦睦伸手阻拦:“很是好看。”目光殷切。秦睦半握住唐述的手不让他取下,唐述抬眼看她片刻才将手放下缓缓说道:“你的。”
秦秉昭率先拿过那朵花:“我来。”秦睦头上并非很多头饰,一朵花簪上也正好相宜。这姐弟二人虽一个天性自然、一个清明浩然,却皆是潇洒风骨,让人称道。
三人又笑闹一阵子,有宫人过来请秦秉昭二人回去,唐述戴着那朵花送二人出屋门便不肯再送。秦秉昭二人走到一楼,秦睦又噔噔跑上去。唐述就站在门口准备关门,耳边的花还在。
秦睦对着他笑:“少师,下次我带着糕点来寻你。”
“好。”唐述脆声回应。
秦睦笑着转身下去。唐述将耳边的花拿下来,将正对着门口的那扇窗打开,不一会瞧见几个掌灯的女使簇拥着秦秉昭、秦睦离开,秦睦蹦蹦跳跳无一刻安稳。
唐述着看二人远去,笑意渐没,手中那朱红月季却迅速枯萎,娇艳的胭脂色变成黑褐,他叹气,低头望着手中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月季:“你我再无见面之日了,你们二人自当保重。”说完话,月季竟然一点点恢复方才的娇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