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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逃遁以来,秦睦常忧患不能入眠,至云因后也终日沉郁,扶枳生怕她心病郁结伤身便每日早起请她一同练武。
二人常以竹木条相对,扶枳武艺高出秦睦许多却总是相让于她,秦睦招式柔和美观却伤人不易,扶枳点明其破绽后再喂招给她。秦睦不几日也就摒弃以往剑式,一招一式比扶枳更加狠辣刁钻。
秦睦不明京内局势,屡次写信欲寄给尹舒扬却几次烧毁。八月中旬,钱明自南方带薇处到云因,并回禀秦秉昭无迹可寻之消息,秦睦写字的手抖如筛糠却只说:“无迹可寻已是好结果。”
五日后,周茅从西北军营来,风尘仆仆到了住处迟迟不敢进去同秦睦回话,扶见此情况也就知道秦秉俨殒身便极力阻拦,钱明却已经通报秦睦。秦睦招周茅问话,扶枳担心秦睦遂同周茅一起进书房。秦睦见周茅支支吾吾不肯说也知兄长大抵是不在了:“可知,哥哥是怎么,怎么。。。。。。”喘息渐渐沉浊,平息不能。
“听军中人说,大少爷是被细作所害。”周茅低头回答。可秦秉俨身边只有几个从府中带出去的、知根知底的近卫,普通细作岂能随意近身,秦秉俨之死也不过是常培的借口而已。
扶枳站在不远处,秦睦坐在案几边愣神许久才让二人出去,扶枳喊会心进屋照顾好她却也被她遣了出来。
会心陪扶枳站在屋外:“主子这是怎么了?”
“自此以后,主子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扶枳低声回答。秦秉俨十七上战场,扶枳跟随其侧,秦秉俨曾对他许诺,待秦睦长成之际自会接扶枳回他身边依旧当他的随行,如今秦睦依旧年幼,秦秉俨抛却当年约定先赴黄泉。
秦睦待几人出去之后,气息更加难以自控制,一下子将桌上纸张撕碎摔在地上,满面泪痕。常培!常培!顺手拿起烛台恨恨扔在地上,扶枳在屋外生怕秦睦想不开便跑上前准备开门,却被秦睦呵斥:“谁也,不准进来!不准!”破碎之声愈演愈烈,扶枳只是站在门外听着不敢推门。自父母被杀,秦睦整日惊惶,她盼着兄长为父母报仇也盼着哥哥能保护自己,可兄长死于常培柜机之下、幼弟却杳无音信。
半个时辰后,秦睦开门倚在门框边瘫坐:“让会心,将屋子收拾干净。”声音嘶哑。
魏晖端着水来:“还请您保重身体。”
秦睦摆手,让他走开。扶枳站在她身旁,不声不响。
“我明日就回京去杀了常培。”秦睦扶着门框跌坐在地。院中并无栽种树木,如今一看竟是十分荒凉。
扶枳将那把秦秉俨送的、常年挂在身边那把剑递给她:“我陪您一起去。”
“扶枳。”秦睦接过剑坐在地上。秦秉俨十七参军,秦睦当年不过五岁,秦秉俨离开那日清晨到二人房里跟二人送别,秦秉俨彼时虽十分稚气却已然有成年男子之英气,秦睦、秦秉昭一人一手抱着哥哥让他早些回来。秦秉俨走后,每当有人问秦睦姐弟二人秦秉俨哪儿去了,二人定是说哥哥去边疆建功立业了。秦睦小小的人儿挥着木剑站在并不平滑的石头上:“我长大后要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尽管嬷嬷们笑着同她说女孩子不能上战场。
前年,秦秉俨冬日回京述职,清晨进府问候父母之后便来看尚在睡梦中的弟、妹二人,秦睦还能记得他肩头的薄微白雪及铠甲上的寒意。
而后,秦睦同家人送秦秉俨回西北军,小将军迎着北风离去。秦睦坐在父亲臂弯中对着远去的秦秉俨挥手送别。
两个月前,秦秉俨曾寄信回家嘱咐秦睦恪守家规,不许在胡闹,还应许秦睦再回家给她带西北最有名的满月弓。
棠叔才从镇上回来便知道大少爷没了,伤心之余也来安慰秦睦,见二人都坐在地上便上去叫对二人说:“二小姐,节哀。”
“棠叔,明日我回京去。”秦睦倚在门框上,疲倦抬眼。
“您是想回去以身犯险,自己去官府被送到常培面前而后刺杀他?”棠叔问秦睦而后转头看在一旁的扶枳。
秦睦同扶枳全闭口不说,棠叔接着问:“您是不是觉着王府除了您就没人,觉得死了算了?常培会杀了您吗?您奔的不是死,您要当第二个留越公主?杀贼不成,成为贼子的棋子?”
秦睦冷笑:“他不死,便是我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前朝留越公主父亲被朝臣篡位,她无奈成为彼朝臣之妾,一生屈居仇人身下,自杀未成还生下仇人之子。
“夫人让我护送您出京为的是让您自投罗网?”棠叔将秦睦手中的剑抢下来。
秦睦心口一疼:“如今我又能做什么?”扶枳一言不发也看着棠叔。
棠叔叹息:“若是您什么也不想干,去深山老林隐居,继续您无忧无虑的日子。”任谁遭此巨变都不能无忧无虑,秦睦自然也是如此。
得知兄长过世,秦睦第二日便病了,整日缠绵病榻。大夫来瞧过几次,却总也不见好,只说大概是惊惧忧思过重,反复发烧,汤药也不大管用,秦睦还总夜里梦中呓语喊父母兄长还有秦秉昭,会心总暗自抹泪。
棠叔在镇上有他年少一个故交,名唤胡二娘,她自棠叔回来后时常看望,秦睦病了也是她熬些补汤送来。虽不如以往府里珍馐,秦睦却也喝的惯,棠叔遂将人请到家里专门负责一家子的膳食。
京中传来消息,尹舒扬自缢而死,只因为常培欲将她送去锦全和亲。秦睦闻信,精神更加昏沉。
今日,秦睦身子还算轻快便告诉会心在书房用饭,会心如往常一般给秦睦端去午膳,正到后院却被魏晖拦住:“你去吃饭吧,主子的午膳我端过去。”说着劈手夺下盘子。
会心叫住他:“魏晖,你这是干什么?”
会心被魏晖那冷冷一瞥吓得往后退一步再不敢说话,他毕竟追随、护送主子一路,自己却只是一个买来的丫头。
魏晖端着盘子敲门:“二小姐。”
秦睦听出是魏晖的声音沉默许久才唤他进来。魏晖端着盘子进来,秦睦让他将东西放到一边的小案上。
将东西摆放好之后,魏晖并没有退出去,秦睦也并未挪动身子去用膳:“你想说什么?直言无妨。”神色倦怠,眼眸半阖。
魏晖跪坐在不远处:“敢问二少爷,日后可有打算?”
秦睦端起一旁的茶发现已经冷透了之好放下:“我自有打算,虽然王府不在了,你也当知礼数。日后,非我传唤,不得随意来此。”挥挥手让他离开。
魏晖认错之后出去将门合上,目光暗了下去。
秦睦用完饭,会心进来收了碗碟。秦睦看见在会心兢兢战战便问她怎么了,会心将盘子一放:“主子,是我没拦住魏晖,还请您责罚。”
“他一个男子要干什么,你还能阻拦地住?”秦睦缓缓地喝着热茶慢慢地说道。
会心渐渐知秦睦是个和气的,不再怕她便直接问:“主子不怪罪我?”
秦睦放下茶杯:“我如何能怪罪你?你在我身边服侍,尽心尽力,我怪你岂不是没良心。”
“主子!”会心一瞬间眼眶盈满水汽。
秦睦直起身子:“待扶枳回来,让他到这儿见我。”
会心将盘子收拾好放在厨房之后便在卧房做些针线,冬日快到了,主子的鞋袜和里衣也需换新的。
扶枳傍晚时分方回,一回来便到其名书房去了。
“怎么这么迟才回?”秦睦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
扶枳面色不是很好:“京中有信。”
秦睦淡淡的笑意片刻之间消失殆尽:“谁?”
“谨宁侯。”扶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呈给秦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