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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嬷嬷在宫中原是服侍二皇子秦恬生母、先帝发妻端孝皇后,端孝皇后去世之后一直在秦恬身边服侍,几十年看惯宫中争宠手段,指点白瑞自然是不在话下。
秦睦依旧是那般闲适,除却同友人几个一起品茗、谈笑之外也没什么正事。安排好白瑞同海嬷嬷住处之后,她去看过一次,问了二人可否住的习惯、白瑞原籍何处之外也没问旁的。
为让白瑞安心在自己身边,秦睦专让人去白瑞原籍探查那几个杀害她父亲、未婚夫的衙役,汪雨将郡守、衙役几个的信息全查明白了才递交给秦睦。秦睦只是放在一边便再不过问。
这日,秦睦同成安、费眠几人约在酒楼喝酒,喝到一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几人开着窗,一边听雨,一边饮酒,倒是颇有意境。
半晌,一人往楼下看,一个姑娘伞顶绘这荷花,他忙叫人看,成安一看:“这定然是我们秦晏公子家的会心姑娘。”
果不其然,会心片刻推门而入:“胡二婶婶知公子没带伞,让我来接您。”衣衫微湿。
男子们皆是换了那一副风流不羁的散漫样子,会心对着众人行礼方而去秦睦身边。
秦睦让她坐下:“酒席还未散去,可吃午饭了?”
会心跟着秦睦学了许多书又日常在他们一堆中照顾秦睦,她也日渐文人气起来,不像是服侍的丫头,倒入磊落却不迂腐的大家闺秀,也正因如此,这些个男子更加尊重她。
还未等会心回答,就有人出门喊小二:“拿干净的碗碟筷箸来。”
“多谢尚公子,会心用过饭了。”会心莞尔一笑,颊边一个浅浅酒窝,煞是可爱。
那尚公子脸一红复又坐下,旁边一个男子推搡了他一下,小声说他不中用。
“我瞧着会心姑娘那伞很是好看,不像是买的?”一个与秦睦交往不深的男子问。
小二怕伞打湿地面也就没让会心带上来,成安接话:“那是秦晏给会心姑娘做的,不像外头那些艳气,我也有一把,只是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夹那花生米却还是掉了。
一个男子接话:“秦晏心思倒是巧妙,改日我自己也回去做一个。”
“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等就下去赏一赏会心姑娘的伞?”那姓尚的公子问道。
众人自然答应,秦睦也随着起身一起下去了。会心向小二要回自己那伞、撑开站在雨中,那荷花栩栩如生,雨滴滚珠般从伞上滑落下来,配上会心更是美不胜收。
“一直说冯潜画笔如神赐,如今又得了一个王冕。”尚姓公子夸赞道。
费眠笑看他双目盯着会心,调侃道:“尚久,你那眼睛往伞那儿看就好,可别往别处乱看,秦二公子可要生气了。”
会心听他这话立马红了耳朵却不肯说话,秦睦只当听不懂随着他们一起笑。
众人见雨势不小便要回方才喝酒那处再喝些等雨停。
秦睦就不随着他们一起等雨停了:“我去瞧瞧沉舟,也好几日没见着他了,也不知他可好些了没有。”
一听要去找冯潜,成安也要去,费眠自然也要跟着的。
幸而会心带了两把伞,四人足矣。
众人皆让成安等人帮自己问冯潜安康与否。成安等人自然应下。
因着成安、费眠两个大男人躲在伞下显得拥挤了些,成安遂让身子瘦弱些的秦睦同费眠一起走,秦睦岂能不懂他意思便顺着他。
成安贼兮兮地往会心伞下一钻,接过会心手中的伞为她挡雨。
秦睦、费眠在二人身后皆是失笑,成安那点心思只怕瞎子才看不出来。
“你看那呆子,也不怕将姑娘吓着了。”费眠指着成安手舞足蹈的背影。
秦睦也无奈:“也不知他常说自己会讨姑娘欢心是用什么讨的,如此这般,竟也没有半分风流。”
“花楼里的姑娘自然比不上你身边蕙质兰心的。”费眠将伞往秦睦那儿偏了偏,听闻秦睦初春时一直养病,身子虽然没有冯潜那般病弱但是和常人比起还是差些,他们这些年长的自然更加照顾些。
秦睦道了句谢:“恣长觉得二人能成吗?”恣长乃费眠表字。
成安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云因数得上人家,这样的人家极为看重门当户对,会心这侍女出身怕是不能入成家的眼。
费眠挑眉:“是怕是难,会心执意如成家门也不过是当个妾室,就算你为她撑门面只怕也不能如你所想当个正妻。”况且成安又极听他母亲的话,就算有让会心当妻的心思也斗不过他那固执的母亲。
秦睦叹气却没什么可惜:“会心的确是招人喜欢,尚久那自命不凡的也对会心有意。”
“谁让你将会心姑娘养得如此可人呢?”费眠笑答。
四人到冯潜家篱笆外喊侍奉冯潜的小童:“小风,开个门。”
小风赶紧打着伞从里头出来:“几位,今日还请回去吧。我家小主人身子不舒服。”袖口那淤青又多了些。
费眠探头去看,一个穿青色锦衣的男子往外看了一眼,他转而问秦睦:“那人是不是曾惠然?”
小风听这话又挡住二人视线:“几位,我家小主人今日的确是不大方便!”
秦睦正要问小风,忽而听得冯潜大声骂道:“都给我滚!”
冯潜这一喊便是将门外四人心都给悬上了。成安什么也顾不得了,呵斥小风将门打开便往里冲。
费眠、秦睦紧随其后,房中除却躺在床上的冯潜还有坐在床沿边的三十来岁的妇人,一旁站着的面色冷滞男子果然是费眠方才看见的曾惠然。地上还有一个摔碎了的药碗。
成安进屋便问冯潜:“你们把沉舟怎么样了?”
“他这病怏怏的,我们还能对他做什么歹事不成?”曾惠然看看床上精神不济的冯潜和握着他手的成安。
秦睦看看屋里情景:“那可不一定。”
妇人起身抹泪:“惠然,我们回去吧。”
“不要再来了!”冯潜从床上坐起,“你们的心意,我可受不起,指不定那一日便因为受了你们的美意而死的!”
曾惠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妇人拉着:“别和你哥哥怄气!”
妇人往外走还嘱咐小风好好照顾冯潜。
成安未待二人走出屋门便问冯潜:“你受委屈了,我们自然会为你出气!”莫说秦睦未曾见过冯潜骂人的样子,只怕同冯潜相交这么些年的成安、费眠二人都从未将他大声说过一句话。
冯潜倦怠至极:“无碍,他们走便是了。”
曾惠然同妇人走后,成安、费眠二人一直问冯潜他与曾惠然及那妇人到底有什么瓜葛。
冯潜不肯回答,还要小风送客。
秦睦见他决绝便也不为难他,眼见着外头开晴了,她便让会心和成安二人一起回去,自己陪冯潜坐一会儿。
冯潜倒也没赶秦睦出去,成安等人只能依言回去了。
让小风将方才打翻的药再煎一份,秦睦便坐在冯潜床沿上同他说:“前些日子,我捡回来一个美人,哪日让你们见上一见。”
“待我病好些了肯定去。”冯潜强打着精神回秦睦。
秦睦沉吟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日在珞珩家,我瞧见唐彬拽着你说话了,也就是那日起你开始生病的。”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开口。
冯潜眼睛瞪得老大:“你都听见了?”
“没有,”秦睦可并非有那偷听癖好的人,“我只听见他说,他是你,亲舅舅。”
听这话,冯潜面色一下灰沉:“那你便是全知道了。”
曾家大夫人不能生育且姓白,二夫人姓唐生了曾惠然及其胞妹。唐彬是那唐二夫人的亲弟弟,也是冯潜亲舅舅,那二夫人和冯潜岂不是亲生母子。
“这话,原本我不应当和你说,只是”秦睦吞吞吐吐,“你别因着这个瞒我们,也别因着这个气坏自己身子,不值当。权当,当他们与你不相干也就好了。”
冯潜坐了起来:“如何能不相干?一个是我生母,一个是我亲弟。我觉得不相干,可血亲是能说断便断了的?”冯潜几岁丧父,幸而父亲留下那么些薄田度日,可那母子偏不让他好过。
秦睦让他不要激动:“你自己身子,自己担待些!”
冯潜一下抓住秦睦手臂:“秦晏,可知道‘典妻’?你从高门大户出来的,岂会知道这种陋习!”
“从未,怎么了?”秦睦护他躺下,“你若是想说便说吧,不想说,我便陪你说会儿话。”轻怕冯潜瘦骨嶙峋的臂膀。
典妻,也就是典当妻子的意思,原本就是乡下人还债最为普遍的方式之一,男子还不上债主的银钱便将家中的棋妻子让给债主一段时日,待时日够了,妻子回到家中继续为丈夫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这些事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如今从最爱干净的冯潜口中出来也是在讽刺:“曾家二夫人便是我父亲典当给曾家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