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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阳刘家在整个海垠洲都是有名有姓的,刘家乃是前朝文士之首,出了四位宰相,门生无数,前朝覆灭之后,刘家亦是败落,以致门庭冷落、家族险些凋敝,幸而刘家先祖跟着当朝太祖皇帝一起出生入死、为太祖皇帝出谋划策才恢复往日荣光。
“祖宗长脸,家里虽然未能封上异姓侯但太祖皇帝封赏不少,以致在凛阳成了大族,可惜啊后人不成器,只出了一两个官还是无实权的那种,族人仗着太祖封赏便胡作非为,光枢年间刘家嫡子因失手杀人而偿命,刘家阖族亦被降罪,但刘家也真是挺有意思的,百十年间总要出那么一个格外出众的。刘家嫡子杀人没过多少年,他们家便出了一个状元,也就是元丰帝在时的刘晗刘尚书,这刘双便是刘晗的亲孙子。”阳处则让人拿来瓜子儿,一边说道一边嗑,和村妇在田间嗑瓜子唠家常似得随意。
可能是太干了,阳处则端起茶杯就是一口:“怎么说这半天没人换热茶啊?”说着招手让周茅给他换热茶。
周茅不答应,只是将腰间的刀给拿出来晃了几晃,那银光闪的唬地阳处则一缩脑袋:“我就喜欢喝冷茶,不换,不换。”
“阳先生还是继续说关于刘双的事情吧。”秦睦淡笑一声。
阳处则并无不从:“那咱继续说,这刘双说起来和你那陆璋兄弟是同窗,从小都是跟着凛阳城名师蒋勋学诗书,也考了几次却什么都没考上,也就不存这个心思了。这人是干啥啥不行,读书不行、做买卖也不行,当个守成的也就还行,值得一提的倒是他那份真性情。他早些年娶了个妻子,这个女子家境并不好,和刘双是真心在一处的,当时娶这个女子也是和老爷子差点父子反目。”
刘双妻子夏氏与刘双婚后搬出刘宅另筑爱巢,但也没几年便生了变数。
“倒不是刘双另寻新欢而是夏氏病了,可是可惜了,听闻夏氏貌美,人又生的细弱,谁知身如纤蒲柳,命也如蒲柳,只叹红颜薄命呗。”阳处则是越说越偏,幸而被秦睦给拉了回来。
阳处则略有些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说,接着说。”
刘、夏二人成婚第七年,夏氏彻底病倒了,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就整日咯血,一日比一日衰老,刘双为她妻子找了一个又一个大夫,但还是无力回天。
“刘家举丧的时候我还去了,刘双痛失所爱,哭声哀恸,连我也觉得不忍,他在妻子逝世后一直没有娶妻,倒是挺专情的,但这几年他们家老爷子也病了,也是查不出病因,就这么病着熬时间呗,能活一天算一天。”
“原来他还有这等故事,看不出啊。”秦睦亦有些感叹,都忘茶已凉了。
周茅提醒她:“主子,我给你换一杯吧。”
秦睦将放到嘴边儿的茶杯放下:“好。”
“给我换一杯呗,”阳处则被周茅那么一望,脖子一缩,“帮,帮我换一杯,顺便的吗,顺便的。”
秦睦低头憋笑,这人可这是半点骨气全无,又思及吴岸并未提及阳处则为何被凛阳侯申斥便问阳处则本人:“阳先生当时亦是侯爷近前的人,怎么到这个地步?”
阳处则原本嘻嘻哈哈的脸顿时凝滞,半晌才苦笑回了一句:“说错话了呗。”还不甚在意地玩着茶杯盖子。
秦睦见他如此便也不再问,只是起身整理衣裳:“得,今儿的事儿算完了,回去吧。”
阳处则当即也起身:“那我也回去睡了。”
钱明挡在他身前:“特地为先生准备了没窗、没光的优质牢房一间儿。”
阳处则推搡着钱明半天没推动:“别,不就是问个话吗,不至于进牢房吧。”
“先生在家里饥寒交迫,这几日在牢里改善一下伙食。”秦睦笑着出了门。
钱明将人抓起来扔给衙役:“送先生进去吧。”
吴岸得秦睦吩咐查探那几人,自是尽心尽力,秦睦自然也不会全都依托官府的人。
秦睦回到家中,将刘双所赠的梅花图打开细看,陆璋在一旁带着陆鸾玩棋子:“盯着这画看什么,能假的看成真的?”
“这刘双那么着急送来这个东西,是事先知道他的仆子卷入其中还是真的只是想有个往来?”秦睦靠画儿太近,被熏着了便将画拿远些,“太浓了。”
陆鸾非缠着陆璋陪她下五子棋,输了就抱着年糕往秦睦怀中一躺:“秦晏哥哥,他欺负我!”
陆璋将黑白子分开:“谁敢欺负我们陆小姐啊,当许汉被查出来之后,刘双不也没上门说什么吗,人家也知道避嫌。倒是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现在人人皆说你审半日、休半日,根本没心思也没那个能力审这个案子。”
年糕挣脱陆鸾的怀抱往画上踩去,对着红梅仔细嗅了又嗅,打了几个喷嚏又往上凑接着闻。
秦睦握着陆鸾两个肉肉的小手:“也不是有意的,太早得到结果没意思,况且如果我那样做会得罪王向灿。”王向灿如今正任州牧一职,秦睦如今地位并不稳固,尚且还需要与各位公子周旋,再加一个仇视自己的王向灿便更麻烦。
“我怕你是在等犯人再次犯案吧,此案不过是个开头,小可定蔡氏夫妇二人将人肉当成猪肉贩卖,大可是几十人的大案,你啊,真是贪心,试图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彻彻底底查清楚。”秦睦端起茶杯尝那么一口,“这茶到底如何炮制?又有茶香又有些寒气,细品真是清爽。”
“水取松上雪水,你觉得凉乃是因茶盏被我放在雪中冻了。”秦睦不爱喝茶,但爱做出不同味道的茶,“这毕竟不是一两条人命,万一背后在牵扯着什么,对我岂不是很有裨益?”
陆璋、秦睦二人正说着话,年糕依旧对着那个画闻来闻去,陆鸾惊出声:“哥哥,这梅花颜色变暗了。”
秦睦转头去看,放下陆鸾,这梅花的颜色的确改变了:“陆璋,你说,有人以血迹染色吗?”
陆璋看到画上的暗沉甚至发褐的梅花沉沉叹息:“没听过,但也许会有。”人性之恶并不可轻易试探。
古法的确有人肉治病之法,但曲周并非未开化之朝,此时并非战时或荒年,但也不是没有,秦睦在京城亦听过一两起,遂与吴岸谈及并非多么震惊,但以人血为画太过恶劣,若刘双真如此,心肠何等歹毒。
喊来会心将陆鸾带到别处玩耍,秦睦心气浮躁却只能压着性子,一遍遍拿着扇子敲桌面:“多事之秋。”
“许汉乃是刘双家仆,又是蔡氏外甥,蔡氏夫妇未必清白。”陆璋亦是不平静。
下午,吴岸带着一个货郎到秦府得秦睦接见。
“这货郎最为经常给刘家送一些菜蔬,许汉虽为夜间守门人,但白日经常在厨房闲逛,与货郎也算熟识。许汉一个家仆,也没有多少产业,但是从不缺钱,还请他们喝酒,货郎奇怪便问许汉,许汉醉时便说出什么人肉云云。”吴岸探查许汉家时碰见了这个货郎,见其鬼祟便拿住相问。
货郎胆小,得秦睦安慰方才出口:“刘员外家大业大,却不甚于外人往来,菜蔬果实大约都有专人供,肉多是一个叫田七的人送的。许汉经常在厨房,我们也熟,一起喝酒也经常是许汉请的,那次喝酒田七也在,我们几个送瓜果的问许汉一个门子为何这么挣钱,他说是米肉,我们还以为他开玩笑,但田七当即变了脸色,而后许汉也说是开玩笑,我们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出了这档子事儿。”
“吴岸,派人将这个叫田七的给拿回衙门。我去一趟衙门。”秦睦起身准备更衣出门,吴岸当即回:“已经派人去了。”
可巧孙凯来报:“主子,药材铺白掌柜家的夫人来了。”
“白掌柜的夫人?”陆璋疑惑,“这案子又有白掌柜什么事儿?他不就是个吃面的吗?”
孙凯回:“白夫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白掌柜病了多时,拿人肉为食医病。”
秦睦寒眸紧盯孙凯,思考一瞬便拿上自己放在一旁烤火的披风:“这是计,陆璋,你扮我,逼问出白夫人到底为什么要招认。”又让在门外的丫头叫钱明去侧门备马出门。
吴岸刚将能证许汉与此案脱不了干系的货郎带到秦睦面前,后脚便有人主动招认,秦睦若是不细想便会在家中审问白夫人,借这个时间一一消灭罪证便可高枕无忧。
陆璋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你自己小心。”秦睦应下便急急离去了。陆璋亦不拖延当即让孙凯带着自己去前厅。
孙凯带着陆璋到前厅,待陆璋坐上主位后便告诉跪在地上啜泣的白夫人:“夫人,我们主子到了,有什么苦楚但说无妨。”
会心同一个小丫头服侍,小丫头奇怪孙凯为何要喊陆璋为“主子“当即要出声却被会心拦住了。
白夫人抬起头,拿着白帕子揩泪:“妾听闻大人捉拿了我家老爷后夙夜不能寐。”
陆璋让会心将白夫人扶起来:“夫人既然来我秦晏家中必然是有话要讲,但说无妨。夫人若是举证有功,能帮我查清此案,秦晏自当感谢。”
白夫人停下呜咽:“秦先生也知道,我夫君是做药材买卖的,自然看过那些个古医书也知道那些个偏方儿。他早些年行医赚了些钱,父母还算富足便给他开了个药材铺,我俩日子过得还算充实,但一直要不上孩子,他也是求医问药好些年,但根本治不好,久而久之他也就放弃了。原本我想没有孩子,抱养兄弟家的孩子养老也算了,他不肯,又是饮酒无度又是打我,妾是个妇人,忍一时算一时。
我以为日子也就这样了,谁曾想有一日,他带了个死孩子回来,就那么样剁碎了吃了。他竟然说吃了那东西之后感觉自己好多了,整日让我给他生个孩子。先是死孩子,然后就是活孩子,我说不行,他说不碍事,一个又一个。”
“那白掌柜将那些孩子的尸骨扔在何处?”陆璋追问。
白夫人咬唇:“随意扔,反正骨头小,也没人在意。”
陆璋听她呜呜咽咽,已然有些心烦,加之知道白掌柜并非真凶便拍案呵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让你来这儿混淆视听?”
“没,没,没人,是我自己来的。”白夫人受惊,断断续续地解释后便“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陆璋佯装气急,喊:“来人,将这妇人的牙拔出来,拔一个灌一口盐水,来!”
白夫人吓得跪下直磕头:“我说,我说,大人饶命,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