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脑子拎不清

咬一口山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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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之后,骧英武馆门前。

    整整六章没有踢馆剧情的陈酒,终于回归了自己最熟悉的节奏。

    “左凤图门下陈酒,前来踢馆。”

    无人回应。

    陈酒皱了皱眉,再次拍响门环。

    又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打开一条缝隙,探出来一颗头发花白又稀疏的脑袋,眼袋臃肿皱褶,牙齿几乎掉光,似乎秋风一吹就会全村开席。

    “你应战?”

    陈酒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应战,不应战,”老头一张嘴巴,满嘴的老人臭,“我们馆主……他认输。”

    临阵认输,怯不登擂,是武行中最丢人、最跌份儿的事情,根基浅一些的武馆甚至会因此再也无法在津门立足。

    “行。”

    陈酒望了眼骧英武馆的招牌,嘴角扯了扯,一句话都懒得多说,扭头离去。

    下一家,鸿升馆。

    “也要认输?”

    陈酒低头望着面前梳双丫髻的小丫头,脸色变得有些精彩。

    “对,额阿叔说你太凶,打不得。”

    小丫头舔着糖人,口齿不清,满眼天真。

    陈酒默然了几秒钟,吐出一口郁气,扛着刀前往再下一家武馆。

    ——蒋家馆。

    津门武行众馆主的水平大概可以分三档,第一档只有霍殿宇一个人一座山,十年来从无败绩,是武行最大的体面;

    第二档则是以人宗馆云望为代表的两三家,经验丰富,战绩显赫;

    往下最后一档,便是玉山、骧英、鸿升这些馆主,软柿子,好拿捏,一握便全是汁水,只剩下软塌塌的果皮。

    但擂台作为搏命之地,除了真实水平之外,双方的状态、节奏、兵器,甚至时运,都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没有绝对的硬指标,纸面上的数据更是说明不了什么,即便是陈酒,也曾顶着负面状态和玉山馆郝城打出一个旗鼓相当。

    所以,骧英、鸿升两家馆主这般不战而降,甚至派出老幼以图避战,最为人不齿,估计下午就会沦为全津门的笑柄。

    蒋家馆主的水平也位于第三档,却是第三档的领头羊,性情刚烈,两年前当众挑战云望,虽然最终败在了日月双刀下,却也搏出一个敢打敢杀、从不畏战的好名头。

    想必,这个人不会怂吧。

    “陈先生,家父去了奉天办事,尚未归家,我替他道一声抱歉。”

    蒋家武馆大堂上,一个年纪和陈酒相仿的年轻人开口说。

    “所以,你们也认输咯。”

    陈酒摩挲着刀柄,皮笑肉不笑。

    “陈先生误会了。”

    年轻人失笑,

    “家父是真的外出未归,但蒋家馆不像那些没胆子的孬货。这一擂,我替家父接下。”

    “你接?”

    陈酒终于正眼看了下这个年轻人,

    “这是踢馆,输了砸招牌,或许会死人,你接得住么?”

    “在下蒋何之,五岁学拳,六岁摸刀,十六岁成为馆主之下第一人。三个月前,同家父行谢师礼(徒弟打师父),侥幸取胜。家父离津时将武馆全权托付于我,一切事由皆可定夺。”

    年轻人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傲气,

    “陈先生,你是位豪杰,更难得的是同我一般年轻,就算你不来,过几日我也打算登门。”

    “那,开擂吧。”

    陈酒倒是没什么表情,挥手振去裹刀布,五尺长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摆开擂台,敞开大门,群众闻风而来,双方签生死状,这些琐事按下不提。总之,三个小时之后,陈酒站上了擂台。

    蒋何之手持两柄黝黑铁尺,迎面傲立。

    “蒋家短打,笔架叉。”

    蒋家短打的风格,陈酒早先看左凤图打擂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解。

    这是一个从南方传来的门派,硬桥硬马,柔劲刚发,脚法以避为趋,方寸之间定胜负。

    铁尺本是古代衙役用来缉拿犯人的兵器,外型如同一个“山”字,主枝戳刺,旁枝格挡,对付刀剑与长兵有奇效。

    奇效么?

    陈酒活动着手指,面无表情。

    “陈先生,”

    蒋何之举起两柄铁尺一交叉,摩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开打之前,我想说几句话。请放心,不是郝馆主那种鼓动人心的难听话。”

    “我不想听。”

    “但我一定要讲。”

    “……”陈酒唇角抽了抽,无奈,抬手遮住晒人的阳光。

    “陈先生,你认为什么是武术?”

    看样子,蒋何之根本没想等陈酒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认为,武术是一种道。”

    “道可道,非常道,大道源于苍天。”蒋何之双眼熠熠,情绪有些激动,“天赐人一副好骨肉,与飞禽走兽迥异,指、腕、肘,膝、腿,脚,处处都是兵器。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又让人有思想,学礼仪,懂仁恕。而武术的意义,便是上连天道,用来成就为人之道……”

    “说完了没?”陈酒出声打断。

    “额,还没……”

    “披挂门,陈酒。”

    蒋何之窒了一下,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双叉交叠于身前,黑黝黝的铁枝仿佛吸收了所有阳光。

    年轻,气盛,如同一只雏虎。

    “蒋家短打,蒋何之。”

    顿了顿,

    “陈先生,蒋家叉性烈,我年轻,留不住刀,如果打断了你哪根骨头,还望海涵。”

    “请。”

    ……

    “三招,打断蒋家少主三根骨头。可惜了,我当时没空去看。”

    薛征脸带笑意,额头上横着一道扎眼的伤口,缝了几针,尚未愈合,反而削减了一些商人气质,看上去更像个硬朗军人。

    “那小子脑子拎不清,得重重打醒。”

    陈酒摇头。

    薛何之唠叨一大堆,他只同意一句话——

    指、腕、肘,膝、腿,脚,处处是兵器,能杀人的兵器。

    抛开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薛何之倒是真有不错的本事,一对铁叉又快又狠,好似鲨鱼的獠牙。如果是过去的陈酒,赢依然可以赢,却免不了一阵鏖战苦斗。

    但,时候变了。

    从踢人宗馆开始算,短短几天之间,陈酒就经历了数回踩在生死线上的搏杀,屡次拿性命作赌。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也有大增益,好比一块磨刀石,将刀胚打磨成吹毛断发的利刃。如果如今和云望再来一回擂台,陈酒有自信,绝不会落得当初那般狼狈。

    师父说得没错,自己果然有几两根骨。

    “我倒是好奇,你对武术的看法。”薛征饶有兴致。

    “拳只是拳,刀只是刀,唯搏而已。”

    陈酒打量着四周,

    “先不提这个,老薛,你带我来医馆,到底是要做什么?”

    这是一家空无一人的老字号药店,开在华界最繁华的滨江大街上,光临街大厅就有至少二百平,高门大户,两重院落,院中铺上等青石,按陈酒的估算,至少需要上万大洋。

    “你打擂的时候,我买下了这里。”

    薛征摩挲着手杖,微笑,

    “现在还是医馆,以后就不是了。它会变成一家武馆。”

    “武馆?”

    “你的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