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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再次翻开那日历,习惯性地去寻找那熟悉的日子,想看看奶奶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突然扫过她生日前面的那一个日子,惊觉她竟然已经离开整整十年了。
她便是我的另一位奶奶,爸爸的妈妈。
因为爸爸是赘婿,所以我自来便没有外婆,有的便只有两个奶奶和两个爷爷。
因为当年所住地并不在一处,所以不用考虑怎样区分彼此称呼的问题,但唯独让我觉得困惑的便是每年两位奶奶的生日前后相连,小时候的那些年中,我竟然分不清谁在前,谁又在后。
时光一晃便是十年了。
当年她离开的那一年,我刚生完长女,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都没有做到。
她是在睡梦中安然离开的,勤劳持家一辈子,也没什么大病痛,走的也安安静静。
平常她惯于早睡早起,生活也是非常有规律,所以,很容易就发现异样。
平生最让我遗憾的便是当年春天,想去看她,走在半路便被我妈叫回家了,说家里盖房子,有事走不开,改日再去。
哪知,这一错过便是永世。
如今,十年如一日般短暂,时光匆匆而过,当年乖巧可爱的长女已经会在大人责备她的时候使用无言的反抗了,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子。她就像一只鸟儿,开始张开了翅膀,只欲飞往那精彩的大千世界。
怀中的幼子已经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喜欢在人回家的时候,便软软地冲到我的怀里来,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我想生命的轮回大抵就是如此吧!
成为了父母,心中总有一番柔软,连带着曾经我对奶奶的那点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其实,当年那股子介怀,放到了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事。
因为当年妹妹的出生,正是我妈东躲西藏的日子,那个时候是不允许生育二孩的,所以当年接生的便是奶奶。接连两个女孩,或许是因为自己经受过儿女分离的那种苦楚,奶奶接口便是“怎么又是一个女孩?”
随即因为妈妈体内的胎盘未出,奶奶便寻了一只破烂的胶底鞋让我妈拴在胎盘上(其实我们乡下一直有那种风俗便是,母牛生了小牛,为了防止胎盘回缩,便会将破鞋子拴在胎盘上)。
所以小时候,我很不喜欢她,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女孩,认为她对我并没有几个堂哥那么好,连带着每年去看望她的时间少之又少。
或许是因为见的比较少的缘故,或许也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后来觉得她一直对我挺不错。
其实人的手指都有长有短,又哪里能做到十全十美呢?
现在想想,其实当年的她也挺不容易的。
奶奶她出生在民国时期,结了婚大伯还不满一岁,爷爷觉得自己已经娶了媳妇有了后代,便替二爷爷上了战场,回来的时候,大伯都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我们今天的幸福也算是有爷爷的一份辛劳。
作为丈夫,爷爷其实是不合格的,但是作为一个华夏儿女,爷爷又是合格的,因为有了他们的那份不屈不挠,我们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爷爷不在的那些年,奶奶操劳着家务,哺育幼儿,照顾家里的父母老人,那种艰辛自是不必多说了。
爷爷回到家乡,褪去一身戎装,和奶奶在一起哺育儿女,后来才陆续有了几个伯伯、姑姑还有爸爸。
爸爸长大的时候,爷爷奶奶年龄已经很大了,家里条件艰苦,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去替我爸爸张罗婚事。
后来经熟人做媒,爸爸才认识妈妈。
当年爷爷并没有什么陪嫁,只把自己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枚金戒指战利品作为传承,给了我爸爸。
只可惜,当年爸爸太年轻,根本不明白戒指的珍贵性,他将戒指拴在裤腰带上,觉得父母时常陪在自己身边。下田耕地的时候,戒指掉落在泥土里,从此泥归泥,什么都没有留下了。
爷爷给我留下的印象并不多,在他还没生病之前,他是一个比较和蔼的人,最后的那几年,他得了老年痴呆症,走路都是一点点地移动,但我每次叫他的时候,他还是会应。他们家有许多板栗,奶奶便会让他拿个小板凳帮我剥板栗,拿着一双胶底鞋,呲溜一搓,刺壳、板栗仁分离,板栗子就出来了。
他离开的那年我也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八岁还是10岁,我都记不清了。
以后许多年,记忆力最深的便是那些红苹果、红柿子、猕猴桃。
每隔那么几年,自家种的青苹果、梨子、桃子,猕猴桃等水果吃腻了,便会觉得奶奶家的新鲜,背着小背篓去她家。
那时候,她也很少到我们家,有什么事她会经常在对面的半山腰叫我的名字,我们两家中间隔着一条大峡沟谷,我家院子里便能一眼望见她的家。我们山这边,她在山对面,步行约要1小时。
每次爸妈准备接她过来,她都觉得非常不方便,不愿意离开她自己的家。
当年的山路非常狭窄,有的地方和大凉山差不多,石板搭建的山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经常长满青苔,一不小心就容易掉落到山沟里。现在那条路,已经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塌陷了,又因为山脚下的国道扩修,早已经废弃了。
她的年龄比较大了,我小的时候,她都已经七八十岁了,我大伯的孙女都比我年龄大许多,只是大伯死的早,儿子也年纪轻轻便去了,伯娘、嫂子都改嫁了,孩子带走了。
那时候,或许是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吧,她的性子挺不错,很多年以后,遇到熟人一提起她都会感叹她当年的聪明能干勤劳!
她很爱干净,经常见到她清洗头纱,然后用另外一根黑头纱缠头发。(蜀北上一辈的习惯,妇女喜欢用一根约2米长的黑头纱将头发缠起来,当做帽子抵御风寒。)
那时候的她声音特别欢快,总喜欢在厨房里烧一堆木柴火,火上吊了一个熏黑了的鼎罐(蜀北的一种烧水锅,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火温暖又红火,烤得人一身是汗水。
记忆中,她最喜欢给我熬糖水了,白糖放在锅里的开水里化开,甜到人心里。
她总是说:一点点糖水而已,打腰台又不顶事(腰台:加餐、下午茶的意思),女孩子家就应该多吃点,以后好生养,那谁谁谁就是因为太瘦了,结婚十多年都没有小孩。
那时候的我很胖,一米五八的个儿,居然有一百一二十斤的体重,我想那应该就和家里人的劝饭习惯分不开的。尤其是我妈妈这边的奶奶,从小到大经常劝饭,我家长女都出生了,她还经常端着碗伸出勺子来劝:就一口饭/汤,吃了嘛,倒了可惜了,莫浪费。
当年一想起这体重就觉得无比忧伤!
人到中年,往往身不由已!
有时候,我常常去回想往事,却总是发现自己对她的印象并不多。
繁重的学业,各自家庭的生活让我们一步步远离了各自的生活。
长大以后,想去做些事,却发现已经晚了,记忆力只剩下当年那些红彤彤的苹果、还有柿子、板栗、还有猕猴桃。
或许那就是她对我们的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