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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这天早上,沈知洛起得很早。
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陪阿姨拉着别离的家常。
八点钟左右,医生正常查房,明明知道方医生今天上午要直接去做手术,可她还是忍不住向医生群里看了又看,真的没有。
孙护士拿着药走了过来,“恭喜出院啊四十一床!”
沈知洛接过来,“谢谢姐姐。”
“出院后注意保暖,按时吃药哦!”
“嗯嗯。”
她看着手里的一袋药,慢慢坐回床上。
一天一次,一次一片。
虽然就是一种药拿了四盒,可是每一盒上都写了服用方法。看着方医生遒劲有力的字体,沈知洛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护士去找他拿药,问,“方医生,这四盒药都是一样的,服用方法也是一样的,你干嘛要在每一盒上都标明服用方法呢?”
方医生看着手里的药,“我啊,这是怕那姑娘粗心。药吃完就把空盒子丢了,再吃另一盒的时候不记得吃多少了怎么办。”
护士大笑:“方医生啊你怎么了?那姑娘虽然看着小,好歹也十九岁了,每天都吃同样的药,还只吃一次,怎么会不记得呢?”
方医生也笑了,“是啊,怎么会不记得呢。”
会记得吗?
会记得药的剂量吗?
会记得他吗?
四盒同样的药底下,还有一个蓝色药盒子,与其他的白色小药盒显得格格不入。
沈知洛拿起来一看,是一盒治疗颈椎疼痛的膏药。
她想起来,前几天她跟方医生提过,自己有时候总是心脏对应的整个后背疼,严重的时候胳膊都抬不起来,她怀疑是心脏的问题,可方医生却给否定了,说这是颈椎。
想到这,沈知洛心头一暖。
干嘛呀!已婚男人不能染指!沈知洛长舒一口气,不就是暗恋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嘛!就此打住!我们年华正好的社会主义青年不能有这么不道德的心理!
沈知洛给自己打打气,心通了一丢丢,可是还是那么怪怪的。
以后交集就极少极少了,他在做手术也不能跟他说再见,自己也不能心怀不轨地跟一个已婚男人聊天,所以,还是得有一个了断吧。
想到这,沈知洛从背来的书包里找出一张红色的便签纸,沉思了几秒,写下:
愿方医生,
心怀敬畏
永远善良
所思所往
步步明光。
落款,四十一床。
她没有写自己的名字,而是写了自己的病床号。她知道,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个病人,写一个四十一床,是让自己认清现实,也不会让他多想。
可是便签纸这么薄,太不显眼了,他看不到怎么办?沈知洛瞥见了窗台上一大包还没来得及拆开的豆干,想到那晚她吃泡面被他发现,她为了转移话题,说了一句,你要吃豆干吗?
那就把便签纸贴在豆干上吧。
沈知洛确认便签纸贴牢靠后,拿着她假装不经意地在办公室旁走走停停,等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她迅速走了进去放在方医生的办公桌上,然后迅速地走了出来。心虚什么呢?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被人看见了挺尴尬的。
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见旁边的电梯“叮”一声,火急火燎走出来一个人。
“陈,陈子遇,你怎么来了。”
沈知洛紧张地咽了几口唾沫,瞪着陈子遇身后一脸无奈拼命想证明不是自己告的密的萧萧。
“你不用看她,”陈子遇黑着一张脸,“是我自己问的辅导员。”
“啊,这样啊,”沈知洛从来没见过陈子遇脸色这么难看,“我吧,我不告诉你是因为——”
“因为什么?”陈子遇打断,“沈知洛,就算不愿跟我在一起你也用不着瞒我瞒成这样吧!”
“我,我这就是怕你担心。”沈知洛尴尬地笑着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咳咳,其实,沈知洛是怕如果他知道了,非要来医院照顾自己,而自己又对他没意思,这样就越来越纠缠不清了,多不好。
“啊陈子遇,既然来了,就帮忙把知洛的行李搬回去吧。”萧萧推着陈子遇,用眼神拼命示意沈知洛。
“对对对,”沈知洛赶紧别开看陈子遇的眼光,“帮忙吧帮忙吧,我的病房在这边。”她边说着边急切地往病房里走,走廊里人来人往的,这样闹,怕是马上就要引起围观了。
“哟,小沈啊,这就是你说的男朋友吧!”阿姨一看见陈子遇,立马兴奋了起来。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陈子遇脸色立马缓和了下来,“阿姨您好,我叫陈子遇。”
“不不不,阿姨他不是的。”沈知洛连忙否认。
“哎呀小姑娘脸皮薄还害羞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男朋友?什么情况?”萧萧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沈知洛,低声问。
“哎呀回去再跟你解释。”
“恭喜出院啊四十一床!”江焱走了进来,“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忙里抽闲来送送你,今后多多保重哈!”
“离你这种人越远就会越好。”萧萧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非得跟我过不去是吧!”
“我都懒得理你。”
走出医院,沈知洛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人来人往,一切像是没变,又像是变了,短短几天,经历的太多,心境变化的太多,就好像,一场梦。
刚做完一场手术,就像从战场上下来,方医生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这个时间,她应该出院了吧。
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方医生有点失魂地走进办公室,见办公桌上一张小巧的嫣红。他小心翼翼地撕下,拿在手里细细看,那短短的几行字,慢慢拼凑成那双爱笑的亮亮的眼睛。方医生笑了,褪去满脸的疲惫。
“哟,看什么呢?”突然蹦出来的江焱试图夺过去,却被方医生瞬间冷脸躲开。
“四十一床那个小姑娘留的啊!”江医生抓起桌上那一包豆干,“还挺知道感恩。”
刚想要拆开,方医生一把夺了过来,“想吃自己去买。”
“不让吃就不让吃呗,小气!”江焱翻了个白眼。
“我刚刚可去送她了啊,那小姑娘她男朋友来般的行李,我听四十床的阿姨说她男朋友这几天不来是因为这姑娘瞒着他!你说说你这病人,连生病都要瞒着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啊。不知道啊。怪不得这几天没来呢。
方医生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色便签纸,可是自己知不知道的,又有什么用呢。
沈知洛刚出院没多久,四十一床就进了另一个病人。
这世界就是这么来来去去,不停变化,走了一个四十一床,又会有另一个四十一床补上。
可是方医生知道,这已经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四十一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