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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这宗走私案件并不复杂,根据警方掌握的证据,走私物品的购置与装箱所有环节的现场参与人只是恒远进出口贸易有限公司的船务部经理吴浩和职员刘连瑞,依齐家琛的供词,他本人事先并不知情。
那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员工利用职务之便进行不法活动牟取私利致使恒远公司受到了牵连。当钟蕾从任南生大律师口里获悉这一情况时,没来由地就松了一口气。公司被判处罚金是必不可免了,可是至少,他没事。
然而,这一口气却松得有些早。钟蕾赶回公司的时候才得知,君度已经接到了吴浩与刘连瑞家属的辩护委托!事情,需不需要这么凑巧?
急匆匆奔到南辉律师事务所,任南生带给她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吴浩和刘连瑞向警方供述,称其所有的行为均是受齐家琛指使的!齐家琛已经被实施‘监视居住’。
一场秋雨,将这个城市的温度更刷低了几许。东郊的公路上还残存着前一夜湿润的痕迹,因为路平没有存水,只是踏在上面的脚步声却仍比往常清脆了几分,踢踢嗒嗒的,惹人神伤。
清晨六点钟,钟蕾又来到这里,那个挡住视线的旧厂房还屹立在当地,而路上,却少了晨练人的身影,一片静寂。她沿着公路走得缓慢,明知道身后不可能传来晨跑的脚步声,耳朵却仍旧不切实际地撑得费力。
转过那间厂房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破旧的、残败的低矮建筑物,在雨水的浸润下更显深暗。原本,只是想走到这里便结束,可是脚却不听使唤,还没意识到就踏进了那一片别墅区。齐家琛的房子,已经落入了视线。
还好,他有个院子!监视居住的范围被限定在了这间别墅,那个在深夜里驱车逆行狂追一个属于自己的u盘的跋扈男人、那个在近百米的悬崖峭壁上徒手攀岩的孤独的疯子,现在却只能在这寸方土地上徘徊,好在,他还有个院子。
别墅的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钟蕾一慌,下意识就隐在了不远处一棵银杏树后面,正是成熟的季节,满树黄灿灿的叶子将这世界也遮成了朴素的繁华,地上更是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钟蕾的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心跳得厉害。
一两声响亮的狗吠之后,跟着是一个人的脚步声,在那院子里停了下来。她悄悄探出头,望见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浅色t恤,牵着只纯白色的萨摩耶站在了院子里一株葡萄树前。
刚刚露头的朝阳散射着清冷的光,将他的身形拉得愈发修长挺拔,他的侧脸迎着阳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一动不动,在那淡白色的衣袖下面,手握成了坚硬的拳,于是钟蕾的神经也被绷得紧了。
良久,他的手才渐渐放松,接着整个人蹲了下来,在那株葡萄树的脚下开始了松土的工作。许是那只萨摩耶对主人的这一新工作带了些不解,绕向那别墅的大门转来转去,齐家琛沉目瞧去,朝它招了招手。狗,有些不甘却顺从地返回主人身旁,低声呜吠,他拍了拍它的头。
“现在出不去这个院子。再说,等这案子结束了咱们就要离开这儿了,可是在这之前,也得把奶奶的葡萄树侍弄好了。这棵树,可是她的宝贝儿。”萧瑟中刻意鼓起的幽默,萨摩耶却不解风情,汪汪又吠了两声以示不解。
“你不甘心?”齐家琛挑起眉提出质问,那狗歇了抗议,他的脸上却瞬间焕出了神采,“我也不甘心!就这样丢盔弃甲、被算计了还要装白痴真他妈窝囊。”
他缓缓抬了目光,如水、却沉。凝滞了几分钟,这才叹了口气,不情不愿中近乎幼稚地撇了下嘴,两个酒窝又现了出来,低下头来对向他的狗,“可咱们还得顾念着我妈妈不是?还有南晞。她们两个经不起折腾,都是需要安安静静过日子的女人。”
萨摩耶被他说得低了头,温顺地趴在了他脚边,齐家琛顺抚着它的毛发,一下一下,不知是在说服谁。“算了……”悠长的一声叹息像是在与全世界告别,说不出的萧索落寞;如尖针,把人的心脏也刺得一抖。
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这个男人,竟然已经把一切看得那样清楚;这个男人,纵然把一切都看得那样清楚,却还是愿为了他生命中的那两个‘她’而放下一切。
那一刻,钟蕾恍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败局,再没一丝勇气留在这里,矮着身形落荒而逃。
从东郊返回公司用时不短,钟蕾赶得有些气喘吁吁。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门口等着里外三层人,她一咬牙,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就摘掉了高跟鞋,从楼梯奔上去兴许还赶得及不迟到。攀了八楼,步子也有些缥缈起来,轻得散了力,竭尽最后一缕真气向十楼进发,忽然从头顶的楼梯间拐角传来了几句清晰的对话。
“这种走私案件,如果其中一名嫌疑人不肯认罪,岂不是很麻烦?”钟蕾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没用一秒钟就反应过说话的人是齐盛尧,他这么早来君度干嘛?
裘海涛顿了几秒,再出口依旧是深思熟虑的慎重,“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对案件的判处要重证据、轻口供。没有被告人供述的,只要证据确实充分,可以认定被告人有罪并处以刑罚。换句话说,不管他认、还是不认,只要证据齐备,一样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警方已经着手调查恒远公司账目上相关这笔走私物品的预付额度,而且吴、刘二人的口供可以进行补强,再加上这些齐家琛亲字签署的发货单和合同,我个人认为这些证据已经很充分了。”
一瞬间,钟蕾的血液仿似也停止了流动。他们两个说话,提齐家琛干什么?齐盛尧又跟齐家琛公司的走私案件有什么关系了?心底一股令人颤栗的猜测蠢蠢欲动,她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声,听到齐盛尧继续说道:
“吴浩和刘连瑞两个人的律师费会由齐氏资助他们的家属,处理案件中如需要其它协助或者支持,请尽管开口。尽量争取吴、刘二人能以从犯身份得到轻判,在供词上面恐怕还需要你们律师的详细指导。”
“这点您放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是裘海涛的话,说得公正、严肃。以一个最专业的姿态,做出了最‘合理、合法’的解答和承诺,即便被暴晒在阳光之下也绝无瑕疵。
可是钟蕾却听得冷汗也流了出来,吴、刘二人争取作从犯处理,那么主犯是谁?齐家琛么?什么叫供词上的详细指导?经过君度‘指导’过的‘证词’能够精准到什么程度,此刻钟蕾倒希望她对君度的实力没有如此深的了解,那该有多好!
齐家琛没有参与这宗走私案件的不法活动,钟蕾相信这一点。虽然她只见过他几面,甚至连他哪年出生都不清楚,可是他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可惜,她不是齐家琛的律师。任南生在同钟蕾会面的时候,表达了他的疑虑。现在吴、刘二人的供词对齐家琛非常不利,而且更有公司账面上收到的不符合生意流程的预付额度作为物证。
虽然齐家琛宣称毫不知情,但就常理而言,在自己的进出口公司走私这么一大批违禁物品,企业负责人竟然一点不知情,这到底有多么匪夷所思?
或者说,那两名职员要事先经过多周全的策划才能跟客户私下达成交易、并且做得天衣无缝?如果这是个圈套,那么这个圈套做得也太过完美了。
所以这次辩护的目标很有可能从最初设定的‘无罪辩护’转向争取减刑轻判,辩护工作非常不容乐观。任南生大律师明确表达了他的立场。
“如果我说这件事本来就是蓄谋已久的、那两名员工后面还有更大的背景呢?”凭齐氏集团和齐盛尧的实力,要设这样一个假象并非难事。钟蕾气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说完之后便就后悔。
“证据。”任南生淡淡道,不急不缓。
她没证据,这种证据,凭她自己根本没办法取到。
钟蕾靠在椅背上定了定神,这几秒钟实在难熬,却终于下定了决心。
“吴浩和刘连瑞的家属委托了君度代理辩护,可是实际的出资人却是齐氏集团;作为一个不相干的人,齐盛尧却肯为他们买单,这说明什么?而且,吴、刘二人的供述都是经过君度的律师精心指导过的,他们具备为了推脱罪责而攀供的动机。”
任南生从文件上抬起头,他审视地端详在钟蕾的脸上,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目光中难掩吃惊与责备。
钟蕾心下苦笑,作为身在君度的律师、却在同行面前自揭老底、诋毁东家,这种傻事是不是只有她能干得出来?傻了就傻了,她笔直对上任南生的目光,倔强得让人咬牙。
“如果需要,我可以出庭作证。”
闻言,任南生将眼镜摘了下来轻轻放到桌面上,皱足了眉头,“钟蕾,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跟你说话。我是你同窗好友的父亲,也算得上你的长辈。你自己想清楚,凭着你听到的三言两语,你的证词到了法庭上能否有效?”
他言语间深沉而真诚,满目凝重,“而且,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自毁大好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