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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朴素至极的运动服掩不去他的光芒,他的腿破了、手破了,脸上甚至还挂着汗水与尘土,只是这一切,丝毫掩不去他的光芒。
会场上的亲友显然也注意到了齐家琛,不约而同齐齐将视线投向了门口这一抹不和谐的存在。
南晞悄然放下了扶在胡以楠胳膊上面的右手,两只手都拢上了自己胸前的红玫瑰,紧紧握着,被刺扎到了也浑然未觉,不可抑制的颤抖。
同时正在颤抖的女人还有一个,她就站在这会场的门口。
就在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当钟蕾把那叠明信片偷偷塞到南晞家门缝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傻最傻的傻瓜,无有出其右者。可是在今天,事实证明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不求傻到惊天动地、只求傻到锦上添花。傻的最高境界就是:没有下限地一直傻下去!
自打被齐家琛拽上他的车,一点点开回市里,这一路上钟蕾就不停在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傻?
原本,已经有了一线希望给她的,是不是?可她怎么又上赶着把这大好机会给扼杀了?
她一直也不是个笨人,从前在学校几百人竞争《哈佛法学评论》的编辑名额,都能被她争到,她其实也不是那么笨的,是不是?今天,她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一看到他失魂落魄地从崖壁上落下来,她就变得失了计较、变得根本不像她自己了?
忽然就觉得很沮丧,前所未有的沮丧。那种掺杂了绝望的沮丧,连带着对自己的埋怨蔓延了一路。
直到此刻,直到她站在南晞结婚礼堂的入口处,当她看到齐家琛的背影,挺拔坚定地走向婚礼大厅的时候,她终于想明白了。
她原来一点也不傻,她就是想要这么做!
他,纵是穿着最随意的运动服,灰头土脸、一身伤痕与尘土地走着,也还是这会场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就像他凭着自己那间最好的年份营业额不过几千万的小进出口公司跟横跨房地产、矿业、制药等行业的齐氏集团叫板开战时,她一点也不觉得他不自量力,反而对他心生敬佩一样,他还是齐家琛,这份气势,这才是他原本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岩场里那具毫无表情的、无魂无魄的、单单一个英朗的壳子!
只要他还是他,别的,又有什么重要?
在众人整齐的目光和各不相同的心绪里,齐家琛直直走到正在台上举行仪式的新郎、新娘的面前。
司仪举着话筒愣住了;胡以楠下意识想握住南晞的手,却发现他自己的胳膊上早已空空如也;南晞的所有注意力,一丝不落全都集中在齐家琛的脸上,嘴角弯出期冀的弧度,眼里泛出了闪亮的泪光。
站在大门外的钟蕾,黯然回了头。
“南晞,祝你幸福。”
齐家琛目光如潭,深望着面前白纱掩映之下可人的新娘,只是那目光里的潭水太过深暗,看起来竟是无波无澜。
一句话说完,他无言转身;没有走台阶,‘咚’的一下跳下了礼台。站在台边的一个女服务生许是挨得近了,‘啊’的一声摔了一个盘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钟蕾听到身后的一片肃静里,走近了一抹坚定果断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实在响亮得过了头,像是一下下敲在人的胸口,钝钝的痛。
那脚步声,越过她,走出了酒楼;那脚步声,穿过停车场,踏上了捷豹。随着一阵低沉的发动机响,那脚步声被带离了这一方凌乱,消失无踪……
找到齐家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蕾看到了停在‘散与聚’酒吧门外的那辆捷豹,望见在酒保千呼万唤下始终不睁眼的齐家琛的淡灰色衣角时,她发觉自己身上再没一丝气力、疲惫地瘫坐在了身旁最近的椅子上面。
从近中午开始,足足忙碌了一天的寻人工作不是易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肯定齐家琛在离开唐朝大酒店之后绝对不会回家。
也许,失恋的人永远把酒精的麻醉排在第一位,这是不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齐家琛,实在是个沉默的人;纵是醉了,也还紧紧抿了嘴角,半分不肯松弛一下。钟蕾开着他的捷豹到了东郊,停在他家别墅的门前。
他的头仰在座椅的靠背上面,胸膛有力而规则地起伏,她听得到他呼出的沉闷。钟蕾怔怔望着他的脸,他的皮肤很干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能细腻得过了头,尤其在这酒醉之后,全不见一丝红意,反倒整张脸愈加清明起来,就像散着寒意的冷玉,惹人怜惜。
不知不觉,她的手,停在他的脸旁,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前的安全带上面。
猛的,她的手一下被擒住,在她怦然要跃出胸口的心跳中,她看到自己的手被他按在了他的心脏上面。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到人神经都麻木不堪。
齐家琛似醒非醒,睁开了眼,十公分的距离,他的目光一丝不落全部投在她的脸上;只是那目光里看到的,究竟是谁?
“我的心就在这,你怎么看不清楚?!要不要我掏出来……给你看……”
他抚着她的头,抵在他自己的额前,她的脖颈后面,是他的手。没有用太大的力,却牢牢地固定住她,将她的脸贴近他自己的鼻尖。
离得太近,她的心早已乱成一团,蹦跳着分不清方向。她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是他的鼻翼扇动了一下,就在她的眼前,他缓缓闭了眼,皱了一下眉。
“你看不到么……”
那一刻,钟蕾的心,真的感觉痛了。
他不是在掏他的心给她看,他是在活生生剜她的心。
书上描写的心如刀绞,第一次体会到,就像是把刀子、带齿带刃的刀子,活生生在胸膛里拧了一圈。
这个男人,他有多好、多伟岸,南晞你跟他交往了三年,究竟有没有看到?
这个男人,他有多坏、多霸道,可是看到他近乎自作自受地苦成这般的时候,你又怎么还能站在那台上跟别人结婚?
齐家琛,世界上怎么竟然还会有你这种人?即便苦成这样,始终不肯在人前曲一下腰。
你是太不了解女人、还是太骄傲,当你站在礼堂的台上,只要你轻轻说一句‘对不起’或者‘我爱你’,谁都看得出来那新娘肯定会跟你一起离开。
你舍不得自己的骄傲,于是只能把自己的心亮出来受伤。
你怎么,就固执到这般?!
无声的叹息,就在钟蕾松了一口气,作势要退回来的那一瞬间,忽然觉到脑后的手上用了力,她来不及惊叹,他的脸已是更加放大到了她的眼前。
懵懂之中但觉唇上一热,脑子里面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的唇,强势霸道地贴了上来;混合了醇酒与烟草的气息,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唇纳进那温热的深渊。随即而来的,是扑天盖地的惊颤,热情而有力地,吸裹着她的呼吸。
那一刻,钟蕾甚至来不及闭眼。心下如苦至涩,一点一点蔓延,到了鼻端、到了眼帘。纵是拿出再大的意念,她推不开他;她没办法推开他。被当成另外的一个人,被错误施舍的一个吻,心如明镜,可她依然,没办法推开他。
在这样一个没有回忆、亦无未来的夜晚,是他的安慰、还是她的沉沦,都已不再重要。她感受着唇上传来的、他的痴缠,无所顾忌的痴缠,如熊熊烈火,被封裹在坚硬的冰冷外壳下面如烈焰般的热情;片片摄心、寸寸夺魂。
她的爱,终究,还是与他有关!
爱了,就勇往直前;
放了,就当机立断。
齐家琛,你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