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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晚泽皱了皱眉,从表情诡异的表弟手里拿过了手机,屏幕上正打开这一个话题页面,井号里的主题赫然写着“年度最憋屈劈腿男”几个字。
每条带着同样题目的微博,在下边排成一列。
“要不怎么说想做有钱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呢,不卖身就得卖肾。”
“他有什么可憋屈的?既然卖身葬父了,就该守住黄瓜,替他喊冤的,你们的三观都还在么?”
“原本还挺同情他老婆的,这么一看,似乎也算是no zuo no die了。”
“对了,那事最后结果是个什么啊?怎么热了两天就没信儿了?是大房下岗,还是二奶离席啊?跪求大结局呀。”
“其实那些有钱人家结婚,哪个不都是那么回事,你还当有为了爱情的啊?”
“我现在就是特别好奇,这劈腿男的媳妇得是有多拿不出手啊?才让他们家老爷子这么出血才给嫁出去?”
……
纪晚泽看得浑身发僵,捏着手机半天不知道怎么言语,感觉表弟又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强作镇定地把手机还给表弟,一边佯装给表弟夹了一筷子菜,一边低声问道:“你确定这是说我,没点名道姓……”
表弟的声音有丝压抑着的亢奋,“就是说你呢,你等我给你找,有条长微博专门说了这事,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你,好像是从两大论坛里先爆出来的消息,然后微博才转的……”
纪晚泽一把压住表弟的手,“等会儿再找,先吃饭,别看手机了。”
表弟撅了下嘴,嘟囔道:“小晨跟羽羽也都看呢……”
“那你告诉他们也先别看了,别让大人看出来!”
表弟似乎也明白这事不该让大人知道,前一阵纪晚泽的事闹得轰轰烈烈的时候,几家大人没一个有好脸子的,眼下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也不想找这不自在,便是私底下微信了其他几个看手机也看的津津有味的,让他们收敛下。
纪家人吃饭的规矩,向来是本姓的一桌,外姓的一桌,乔希此时在另一桌坐着,纪晚泽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一个侧脸,他心里突突地乱跳,再没了吃饭的心思,可又不好这会儿就过去找乔希,他眼下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想惊动了家里人,捺了半天,才假意上卫生间,离了席。
纪晚泽一向对微博没有多少兴趣,只最初为了品牌营销玩过一阵,之后就是跟邓骁祺打口水战的时候关注了几天,更是几乎没有手机上过微博,这会儿心里焦虑,摸哪哪不对,几个字打错了好多遍,也没搜出表弟说的那个长微博到底是什么,他急的冒汗,最后干脆打给席悦,席悦听纪晚泽一说,唬了一愣,“啊?大过年的,怎么还有人跟你过不去呢?不是都消停了么?”
“悦姐,这日子还给你添麻烦对不住,不过你受累赶紧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挂了席悦的电话,纪晚泽回到饭桌,心不在焉地等着席悦的回复,可是席悦的电话还没等来,却是等来了云丽琼的电话。
云丽琼在电话里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在特别背着人,“晚泽,网上现在是怎么回事啊?刚刚小望跟我说,有人在网上说他姐姐和姐夫呢,我没敢让小望给你爸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纪晚泽同着一桌人也没法说别的,只好强笑着道:“云姨,您等下,我让小希跟您说。”说完拿着电话走到乔希跟前,拍了拍乔希的肩膀,刻意当着一桌人的面说,“小希,你阿姨来电话了,你接一下。”
乔希微微一怔,“云姨给我打电话?有急事?”
“可能是……我手机信号在屋里有点弱,我陪你去露台接。”
找了这个理由带着乔希一起到了露台,乔希要去从纪晚泽手里接过电话,纪晚泽却是按了下她的手臂,对着电话那边道:“云姨,我也是刚刚听我弟弟念叨了一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正在让人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立即解决,您先别跟爸说,大年下的给他添不痛快,那我一会儿有消息再打给您。”
乔希愕然地看着纪晚泽对云姨说完这番话就挂了电话,奇怪地问道:“晚泽,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云姨找我么,出了什么事么?”
纪晚泽攥在手机,紧张地对乔希说道:“小希,刚刚小宏给我看了个微博,微博上似乎有人在说我们的事,现在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小希,你别怕,我会想办法……”
“啊?”乔希似乎有些惊讶,不过旋即却是松口气似的一笑,“晚泽,你管他们在说什么呢,别人说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不是么?”
纪晚泽拧着眉头,一脸愧疚,嗫嗫嚅嚅地开口道:“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是似乎是牵扯到你,等我弄明白情况,马上想办法。”
乔希却是不以为意的样子,轻笑了下,“今天是大年三十呢,别为了这些事烦心了,我一个很少上网的人,你不提,我恐怕都不知道谁会说我什么的,咱们出来这么久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纪晚泽心烦意乱地跟着乔希往回走,才是落了座,席悦的电话便也打了过来。他倏地便又站起来,举着电话往外走。
他这样起来坐下反复几次,终于引起了同桌的长辈们的注意,年纪最长的那个,有些担心地问道:“晚泽这是怎么了?这么忙,这么会儿出去几次了,是公司有事,还是别的什么事?”
这位叔叔的话音一落,一桌上其他的人,也都是脸上挂出几分担心的神情,就近的几个人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纪晚泽最年轻的叔叔,比他也大不了几岁,性子还没他沉稳,这会儿若有所思地跟他旁边的堂兄说道:“你说是不是晚泽外边那个找他麻烦呢?那会儿报纸上炒得热热闹闹的时候,我就说过,要是摆平了那位,一准儿出不了这事。”
被问话的那位瞪了这小叔叔一眼,斥道:“别胡说,大嫂不是说了,都解决了,晚泽许是为别的事。”
桌上那几个晚泽的兄弟们,都是知道实情的,这会儿有些按捺不住地要给自己这位大哥卖了,可是话还没来及说,纪晚泽已经脸色发黑的回了桌,也没注意周围人的反应,浑身发硬地往桌前一坐,就开始盯着碗筷咬着牙根发愣。
“晚泽。”一个叔叔忧心地喊了他一声,“是出什么事了么?”
纪晚泽被旁边的表弟捅了下,一省神,抬了头,迟疑了下,艰难地对刚说话的人笑笑道:“堂叔,没事……先吃饭,一会儿说。”
纪晚泽虽是没说有事,可是这会儿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都已经不太对,众人哪有看不出的,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直引的旁边那桌的人也都看了过来。大伙一下子都有些心照不宣,时候不长,这顿年饭便也就匆匆收场。
大人们打发着年轻人都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几个长辈互相对了下眼色,喊了纪晚泽便一起去了书房,纪晚泽看了眼还留在客厅的乔希,稍一迟疑,拉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纪方馨蓝等到大伙都坐定,关好房门,转头一脸气恼道:“晚泽,又怎么了,大过年的也不让人过痛快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打刚才就看你不对劲儿。”
纪晚泽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沉声道:“妈,有人今天下午在论坛先发了几条帖子,然后晚饭之前不久,微博有人转载,并且迅速形成了个话题,现在已经有几百万的阅读量了。”
纪方馨蓝一皱眉头,“怎么,又是你当初那些事?你不是说解决了么?”
纪晚泽尴尬地垂了脑袋道:“不单是那事,帖子里说的事,是说我当初是被迫娶的小希,为了挽救万信,还把我当初在加州怎么追杜……乐淘的事,都详细地说了遍。”
在场的人听了都是一愣,有人莫名所以地开口道:“可说这些干什么?谁说的?”
纪晚泽神色难堪地握了握拳头,“发帖子的人说是要给我‘平反’,但显然这么做根本不是这个目的,整个帖子的内容都是在抹黑……抹黑小希和我岳父。”
他的话一说完,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一起看向乔希,乔希似是也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纪晚泽,迟疑道:“抹黑我和我爸?什么意思?”
纪晚泽实在说不下去,起身往电脑跟前走着,边走边说道:“我……我把那条微博的内容给你们打出来,你们自己看吧。现在主要是这事该怎么解决,我已经让人立即联系人删帖和删除微博话题了,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论坛的版主这会儿好像都联系不上,微博那边回复说,要删除话题跟所有相关微博工作量太大,一个是需要请示领导,一个是他们今天也没人。您们帮忙想想,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没有。”
说着话的功夫,打印机开始工作,所有人都还沉浸在纪晚泽刚说的这件事当中,一时没有一个人开口,整个房间里,除了呼吸声,便只听见打印机单调的机械音。
打印好之后,纪晚泽神情万分不自然地递到了每个人的手里,自己则是站在了乔希的一边,纠结地开口道:“小希,你说这事该不该跟爸说一下?”
乔希捏着手里的纸,轻蹙着眉头,看得格外认真,听见纪晚泽的话,才有些恍惚地抬了抬头,心不在焉道:“爸那边……还不知道么?”
“云姨说爸不上网,不看这些,但是小望看见了,现在还没和爸说。”
乔希神情有些严峻地忖了下,站起来道:“晚泽,要不然我现在回去一趟吧,这事我自己跟爸说。”
纪晚泽还有些犹豫,纪方馨蓝却已经看完手里的东西,站起来道:“晚泽,我找人送小希先回去,咱们这边讨论出个结果,我跟你一起去你岳父那边。”
说完,她又对乔希歉疚道:“小希,真是对不住你,都是晚泽这混蛋不懂事,才惹了这么多祸出来,现在还连累你跟亲家公,你先替我跟你爸道歉,一会儿,我一定专门过去道歉去。”
纪晚泽万分放不下心地送乔希出了门,再折回来时,客厅里的一帮年轻人看见他,都是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把他围住七嘴八舌道:“哥,这都是怎么回事啊?”“帖子是你那个情人发的么?”“事都是真的么?就是你们当初在加州时的事?你还这么浪漫啊?”
纪晚泽一个头两个大,胡乱应付了这些兄弟姐妹,勉强脱身出来,再一进书房,人还没站稳,就听见有人猛拍了下桌子,怒喝道:“纪晚泽,咱们老纪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纪晚泽是纪家的长子长孙,平日里哪怕是辈分再高的人,也没人会如此骂他一句,他这会儿被骂的一下子有些发懵,脑子里还没转过来,便听那人说道:“抹黑你媳妇,抹黑你老丈人,我看这人压根就是要抹黑咱们老纪家,咱们纪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你出卖婚姻跟色相换取平安了?你不娶了他乔忠鑫的千金,咱们万信还活不了了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纪方馨蓝脸色难看的狠瞪了下纪晚泽,回过头来还得去安慰暴怒的那位,旁边便也有人搭音道:“前几天那事,出了也就出了,虽说脸面上不好看,可要我说也算不得丢人,男人在外边偷吃,再怎么着也不伤咱们纪家的根本,现在这算什么,置咱们纪家人颜面于何地?堂堂万信什么时候,到了靠卖儿子才能活的地步么?这根本是让我们大哥九泉之下也没法安息啊。”
纪晚泽看过那些内容之后,却并没有想到这些,只知道文里如何绘声绘色地说了,他当初在加州的时候,是如何为杜乐淘打架,受了怎么样重的伤,又怎么为了讨她欢心,制造浪漫,以此来烘托当初他们之间的爱情有多轰轰烈烈,至死不渝,之后便是笔锋一转,说起当初万信怎么到了穷途末路,纪晚泽他爹怎么求告无门,而纪晚泽的老丈人又是如何开出条件,迫使纪晚泽就范,最后为了挽救万信而不得不放弃了他的爱情,选择了跟乔希的婚姻,可婚后终究是难忘真爱,本来一段美好的感情,却变成了世人不齿的婚外恋的忧伤故事。
写这篇文章的人,笔法娴熟而煽情,细节和逻辑之处还都弄得无可挑剔,对于一度曾经见诸各大媒体头条,火爆了一阵的新闻,做了这样大的一个逆转,几乎没法不引人注意,很多网友都称,这简直就是神逆转,更有真被煽情的,立即倒戈不再骂渣男,反是同情起他来,开始纷纷指责他老婆一家才是咎由自取,甚至有人开始呼吁,该让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
他当时的的第一反应就是,以现在网络的力量,恐怕很快就会深扒出,在论坛文里故意还隐晦地提起的,某电商的年轻CEO和他家财万贯的岳家到底是谁。前者似乎大伙大家一上来就会猜到,而后一条,种种暗示之下,答案简直也是呼之欲出。
在他还没想过,这件事还能被人曲解成这般解释的情况下,他就不希望因为他的这些事而牵扯到乔家和乔希,此情此景下,更是怕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他还根本没顾上,或者说,也没精力再去想,这件事对纪家的颜面,又造成了怎样的损失,但眼下,无论是伤了谁,损了谁,谁比谁更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让这件事能立即结束,不再愈演愈烈下去。
骂过了气过了之后的几个纪家长辈,显然也不至于这么没有理智,这会儿还只知道埋怨纪晚泽,吼了他几句之后,也都开始想办法,各自尽力动用着的关系,争取去把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放在平时,这样的事虽然棘手,但是也未必有这么难搞定,可偏偏这一天已经是大年三十,正如微博那边的回复一样,即便是他们同意这么做,可大部分员工都在放假,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完成这个工作。
工作人员放假没法工作,可是闲着的人却又比平时多,正是放假时晚饭之后,春晚又还没开演的最无所事事的当口,刷微博的人倒又比平时多了几倍,这边才是找人删了些,那边却又冒了出来。
而最根本的当初发帖子的论坛,最可气的是其中一个论坛的版主全体不在,打电话到论坛那边,也只有几个值班的人在,说他们没有权限删这条贴子,因为这条帖子的内容,并没有违反他们论坛的任何规定。
纪晚泽最后实在再想不出别的办法,干脆去找人黑了论坛的那个版块。
可是对于微博上层出不穷的内容,他却依旧是束手无策。
春节晚会开始之后,一度关于他的这条话题曾经被各种吐槽春晚的内容盖下去,可是盖下去时候不久,却又被顶了上来。
奋战到午夜的时间,纪晚泽觉得自己几近崩溃的时候,乔忠鑫那边又打来了电话。踩着震天的爆竹声,纪晚泽在所有人都在欢庆新春的时候,灰头土脸地到了老丈人家。
乔忠鑫这一次的态度,却是比纪晚泽预料中的平静了不少,神色有些淡漠地听着纪方馨蓝又反复地道了歉之后,才开口问道:“纪晚泽,你现在解决到什么地步了?这事你觉得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我听小望说,现在网上可是有人已经开始在猜小希的身份,小望说网络什么‘人肉’的本事最是不小,估计就快人肉出来了。我从发家那天起,骂我心黑的人,就没少过,我倒不在乎是不是有人会人肉出我,可小希怎么办?你让她也要面对千夫指么?”
“爸,我一直都在想办法,最开始发布这些内容的源头我已经堵住了,我最开始是想找人多发些其他内容的微博转移下注意力,可是今天一过年,平时很快找到的那些水军,现在数量不够,所以还没造成影响力,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我在想……如果明天一早,这个消息关注度还是这么高,我就在微博上发表个声明,我当初娶小希根本是我们两情相悦,那篇文章通篇都是胡说八道。”
乔忠鑫面无表情地略点了下头,才问:“那那篇文章真的是通篇胡说八道么?”
纪晚泽一愕,慌忙摇头,“它就是歪曲事实……”
乔忠鑫忽地神色凌厉地瞪向纪晚泽道:“时间、人物、事件这三要素上,你有多少能驳斥那篇文章的?你说他们是胡说八道,可你用什么证据驳倒他们?你当初没追过那个女人,那些你的‘事迹’都是杜撰的?另外时间点上,所有你的经历都是相符的,包括你什么时候留学,什么时候回国,以及你父亲什么时候去世,那你怎么解释你之前追着一个姑娘,回国之后却立即跟小希闪电结婚的事?”
乔忠鑫的话让纪晚泽一下子愣住,半天才嗫嚅道:“可我跟小希中学就是同学,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解释,至于加州那些事……也不过就是他的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么?你的意思就是压根没存在过?”
“不是……”纪晚泽一窘,急迫地解释道:“可也不是他们说的……”
“好了,纪晚泽!”乔忠鑫冷声打断他道:“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当初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心里都非常清楚,而眼下再说谁是谁非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的意思是说,这篇文章能这么清楚的写出这些事,如果不是你亲口说的,那只能是事情的另外一个当事人说的,你现在出来矢口否认,就不怕有人会跳出来和你当面对质么?再要出了那样的事,恐怕这件事就更难收场了吧?主流媒体我们或许还能想办法堵住他们的嘴,可是这么多网民,我们怎么一个个去让所有人噤声?”
纪晚泽心中大愕,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爸,您的意思是,这些事是杜乐淘做的?可她应该不会的……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乔忠鑫对着纪晚泽一挥手道:“到底是不是,你现在去确认,我就是提醒你,别想要平息一件事,因为处理不好,反而扩大了事态。其余的,我这边也在想办法解决,网络的事,我一向不太懂,你想到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