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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得叶子沙沙作响,树荫下对面而站的两人却沉默地望着彼此,漏下来的光斑投影到林哲的脸上,他微微偏头,光便落到了眼睛处,带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时却什么情绪都分辨不出来了。
他的半张脸晦晦入阴影,连利落的脸部线条都被衬托得更为锋利,阴沉得像阴阴发冷的北风。
只沉默半响,林哲妥协般叹口气:“随便你,说不过你。”
支楚月柔和地弯着眼,以往清冷的模样一扫而空,倒显出一些温柔可爱出来:“你要生我的气吗?因为我不想让你帮忙?因为你觉得我花言巧语?”
林哲睨了一眼她,却没有说话。
支楚月向他跨了半步,近到几乎脚尖碰到脚尖,呼出的气息都要扯拉成丝,变得粘连滚烫。
“林哲,你不觉得你帮了我很多很多吗?”支楚月顿了顿,“你总是在帮我,可是我不想这样。”
“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帮我,我只会躲在后面,看着你们为我着急,事实上,我明白,我一直都清楚,你们一定也在期盼我。”
“期盼着有一天,我能够拥有独当一面的勇气。”
“对吗,林哲?”
“不是。”林哲开口反驳,“支楚月,你别以为你猜得很对了。”
“可是…”支楚月心里琢磨着,自己的回忆是哪里出了偏差。
下一秒林哲的手就伸过来,没轻没重地拍了她一下:“支楚月,那你给我说说今天的我是昨天的我吗?”
“你这是谬论。”支楚月心想,当然还是你,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自己之前靠在他背上的一些胡言乱语,脸忽然烧起来。
“你抄袭我。”
“嗯。对啊。”林哲坦坦荡荡地回答她,“我变卦了。”
“以前的我不代表现在的我,懂了吗?”林哲叹了口气,“以前我劝你要面对,我后悔了。”
“林哲……”
后悔了。
后悔是什么意思?支楚月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心脏怦怦乱跳,快到要跳出来,她低下头极力遏制着自己反常的表现,到了嘴边就只剩下那声缠绵的“林哲。”
其他话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是啊,他希望她拥有勇往直前的勇气,却又担心她撕裂当前的自己会受伤。
她抬起眼,眼睛水润晶亮:“你是在担心我吗?”
林哲偏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神了:“笨。”
支楚月眼睛弯了弯:“嗯。”
林哲这下没忍住了:“真笨?说你笨也没反应?”
她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也后悔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有什么后悔的?”
“你帮帮我吧。”她笑着说,简直和先前斩钉截铁说不需要帮助的人两个样。
“烦死了。不帮你。”林哲推开她,迈开步子,“午休了。别想那么多,好好睡觉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支楚月点了点头,听到他不帮的回答也不急,还展开着笑颜:“嗯。”
她跑出来,过了半响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林哲的衣服,她急急忙忙地脱下。
她脱下衣服还拿在手上,朝林哲跑过去,喊住他,林哲脚步一顿,支楚月已经飞快跑到他身边了。
她踮起脚尖,气还没匀好,扑出的气又重又乱,就这样把衣服艰难地披到林哲的肩膀上,她这才松了口气:“物归原主了。”
林哲比她高太多,方才帮他披外套不过几秒,把手放下来,居然产生了一股绵密的酸痛,支楚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一抬起眼,发现林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外套被她披得歪歪扭扭的,她什么酸也顾不上了,伸手去帮他理外套:“手伸出来。”
林哲别扭地伸出手:“我自己来。”
支楚月不搭理他,反而强制拉着他的手钻入衣袖中,两只手都去到该去的位置,她才大功告成拍了拍他的衣服:“不能我一个人做笨蛋。”
林哲还没反应过来她在翻旧账,就听见她絮絮叨叨地:“你的卫衣帽子也乱了!”
她迅速帮他拉上拉链,却不能够像他当时那样自然,他低下头来,鼻息扑过来,手指的关节仿佛都要被熏得滚烫了。
“什么笨蛋?”他一说话,支楚月指节烧得更加滚烫了,连带着脸也微微红起来。
她脑子里的想法太多,对上他的漂亮眼睛和浓重气息,简直束手无策,只有缴械投降。
她有些恼羞成怒了:“你刚刚喊我笨蛋忘了吗?”
他笑起来:“你自己也承认了。”
她偏了偏头,走到他身后,拉出被藏在校服里面的卫衣帽子,还是暖和的,她一时间舍不得松手了,犹豫了几秒。
站在眼前背对她的林哲忽然转过身来,低下头来,两人近得鼻尖险些碰在一起。
“支楚月,你在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支楚月有些窘迫地收回手,指腹还留着暖意,脸上也有些做贼心虚的神态:“没啊。”
“你的卫衣帽子乱了而已。”她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话。
就在这一刻,支楚月清晰地捕捉到一种新奇的自我感受。
她乱了,因为太喜欢,乱得呼吸、语言都变得有些异于常人。
“我走了。午休了。”
她逃一般地走了,趴在桌子上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缓缓覆上心脏的上方,跳动得太厉害,轻轻一碰就能感知到不正常的频率。
“完蛋了…”她埋在课桌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什么完蛋了?”秦芯音靠过来,抓住了支楚月的什么秘密让她此刻笑得有些灿烂。
支楚月被抓包了又手忙脚乱一通,把手机直接拿到桌面上,沉默一会,忽然发现不能那么光明正大,又把它塞回了课桌。
秦芯音笑得更开了:“支楚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啊?”手忙脚乱的支楚月顿了顿,“有…有吗?”
秦芯音一手撑着下巴,看透一切的表情望过来:“你脸好红,支楚月。”
“哈哈哈哈,有点热,你不觉得吗?”
秦芯音冷血无情地戳穿她:“支楚月,你是不是真的,铁树开花了!”
说完又有些激动,笑起来:“喂,终于肯承认了?”
“你对林哲。”她顿了顿,“是真的心动了吧?”
窗外树叶摇曳,天空晴朗得一片白云都没有,清澈透亮的光洋洋洒洒地从窗户飘进来。
“笨蛋。”秦芯音笑起来,“我早就知道了。”
她泡在光里,无所谓地说着,好似这不是戳穿什么令人羞耻的秘密,只是进行的一次平常的交流。
支楚月的脸红起来,有些傻态,和平时清冷疏离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她呆呆地捧着脸,钝圆的眼睛睁得有些大:“真的很明显吗?”
秦芯音眯了眯眼,被她那思春的模样笑倒:“很明显!”
“哦。”支楚月忽然冷静下来,想起一些什么,两个月之前秦芯音还兴致勃勃地和她说要追林哲,现在怎么可以做到那么平静地面对…….
关于她的细枝末节都涌入脑海,支楚月细细地分辨着,自始至终秦芯音的情绪都被苏乐牵拉着走,可她却从不承认,甚至从不吝啬对除了苏乐以外的人表示爱意。
难道先前的示爱都是假的吗?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误会?
她叹了口气望过去,恰好对上秦芯音百般无赖看过来的眼神,她好似一眼就能看穿支楚月心里的想法,简直是恩赐般开口:“我早就不喜欢了。”
支楚月的气松到一半却怎么也松不下去了,半口气吊在喉咙,支支吾吾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好吧。”
在这件事情上,秦芯音的聪明灵敏简直和先前的她截然不同,支楚月犹豫几秒,还是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芯音托着腮,依旧笑着:“欸,支楚月,我心事多着呢。我还在忧虑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算心事吧?”
那丝笑太牵强,就像是机械的脸部扯拉运动,破绽百出,支楚月看在眼里,却没有开口再问什么,只是配合着回答她:“算,当然算。”
下了晚自习,班里久违出现了一阵躁动,有些人冲出了教室忽然回头,展露笑颜大方地冲班里的人喊:“新年快乐!明年见!”
还在班里坐着或站着收拾东西的人配合地笑起来:“明年见。”
支楚月往窗外望去,漆黑的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好似挂在树梢上,稍稍照亮叶尖,随着北风光影也摇曳着,她不由升起一丝笑。
内心充盈着期待,同时还有数不尽的感叹。
秦芯音在她眼前站定了,笑了笑,却有些牵强,看起来兴致不算很高,拍了拍支楚月的肩膀:“明年见。”
支楚月猜想她心里大概还郁结着心事,只是到底是什么终究是不明朗地,她点了点头:“快回家吧,苏乐已经在等你了。”
两人望过去,身材欣长的苏乐正靠在栏杆上,走廊的白灯扑在他侧脸,照得脸上的细小绒毛也微微发亮,倒是耀眼得引人注目。
秦芯音心情忽地低沉下来,看着不远处那人沉默几秒,转过头来与支楚月对视,像是要捉住什么,甚至近似于破釜沉舟地问:“支楚月,你要和我去看烟花吗?”
支楚月一愣,她的手已经伸过来,紧紧握住了她,她的手很冰冷,冷得支楚月当即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回握住她,才发现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支楚月疑惑,“你很冷吗?”
抬眼看着眼前的人,已经生硬得半点其它情绪都没有了,低落像奔流不息的海瞬间吞没了她,激发的浪潮打到支楚月脸上,回首,才发现她的心也跟着潮湿了。
支楚月捏了捏秦芯音的手,想让情绪失控的她冷静点,可怎么做得到呢?
是怎么样悲伤的情绪才能在瞬间感染她。
“今晚我没空,芯音。”她顿了顿,有些不忍,“今天宋引然来找我,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了,解决了,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带到明年。”
“我想把它彻底斩断了,再也不想了。”
“好。”秦芯音抽出手,勉强地升起一抹笑,脸色太过苍白,灯光下有种要碎掉的错觉。
支楚月拉住她,提议着:“烟花什么时候结束?你和我一起走吧,等我处理完了,我们就一起去看烟花,好吗?”
“不要。”她拒绝道。
“你说得对,楚月,我要彻底把它斩断了,再也不想了,趁着今年,趁着……明年还没来到。”
她歪了歪头,笑容灿烂,只是不再明媚生动,她转身像蝴蝶一般轻盈地飞走了,支楚月的手落了空,只在空中捕捉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铃兰花香。
支楚月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苏乐,却不知怎么看出了一丝悲壮。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支楚月望着他们走远,再也追不上了,心里的迷惑像积云,再过不久,她的世界又要下雨了。
支楚月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林哲,衣角飘扬,他一个人站在老树下,百般无赖地低着头用脚点了点地面,在地上画了几圈。
她忽然心软了,方才沉浸在她世界里的失落不适都消失了。
她抬脚走过去,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晴朗柔软起来,北风变得轻柔,只一下一下拂过人的脸庞,却也不觉得冷,心里的滚烫都要烧出来。
林哲抬起头,支楚月恰好在他面前站定了。
光柔和而美丽,散落空中像飘着的雪,又像是闪耀着星星,漂游着在人的发丝上着陆,带来了虚化的光晕,支楚月从手里掏出折得方方正正的纸,认真地开口:“林哲,你要帮我吗?”
林哲手伸出来,结果那张纸,都被体温捂得发热了,他打开那张纸,只见支楚月细心认真地写着,一个个日期接着一件件事情。
明明没参与过,却好像历历在目。
林哲认真端详着眼前的纸,明明什么叙述性的语言都没有过多添加,却让他感到了无力,压着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纸也未免太薄,手指覆着底下,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用力的笔触,也能感觉到——她又多认真。
已经力透纸背。
他把纸收起来,握在手心,一阵痒伴着刺痛,他低了低头,声音也低下来,利落的轮廓藏在黑幕里只露出柔软多情的眼睛:“帮。”
“一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