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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绅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付丞雪和秦逸生却蜷缩在石洞里,感受着山中夜晚的阴冷。
起因是在半个小时前——
秦逸生去小解,付丞雪不放心地跟在后面,被秦逸生发现后烦躁地驱赶。看着少年站不稳的样子,付丞雪自然不会听话离开,沉默跟随的态度让秦逸生变了脸,正好酒劲上头,那些不可告人的隐秘情绪在黑暗中发酵,风声,树叶声,不远处剧组人员的说话声都从秦逸生耳边抽离,他只能看到付丞雪的脸。
专注着那张魂思梦绕的脸,心中的情绪也在膨胀……那些过早负担的无法实现的感情,如巨石压在心头。秦逸生的呼吸变得粗重,濒临危险的粗重。如石下苟且挣扎的小虫,丑陋地扭曲着,无力地残喘。用尽全力呼吸更多空气……那种想要救赎却深处绝境的感觉。
“滚开——!”那一刻,秦逸生挥手推开付丞雪,恨不得这人从眼前消失,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也好过日日夜夜折磨着心脏。
让原本蓬勃如少年的心,变得垂死般沉重苍老。
“你滚!”秦逸生双眼泛红,声音从牙缝挤出,他没有控制心中爆发的复杂恨意,恨这个让他体会到爱的人,他的“哥哥”。两人正走到坡边,同情绪一样没有控制的,还有秦逸生的手,在推拒间,不小心把付丞雪失手推下山坡。
如巨钟敲响,秦逸生懵了一下,连惊叫声都吓忘了,在他反应过来,就跟着跳了下去。
坡下是溪水,水流湍急,两人被水流的冲向远方……等秦逸生抓住付丞雪游上岸,已经精疲力尽,周围黑乎乎一片,杂草、树木、河水,分不清是在哪里,也看不到营地的光亮在哪儿,为安全考虑,两人就近寻找过夜的地方,最后发现了一个石洞。
洞壁上有浮雕,虽然看不清雕刻了什么,但是可以放心的是,这不是野兽洞穴。
衣服已经完全湿掉,秦逸生试了下打火机,防水的,还能用,两人去折了一些树枝草叶,点燃取暖。
浮雕有个突起的地方,似乎是一只伸出的手臂,在环抱什么,秦逸生没有敬畏之心,把衣服脱了就挂在那个手臂上。
两人走进深处,夜风被阻挡在外,偶尔吹进洞内,火苗会被煽动地张牙舞爪。隔着火堆,秦逸生和付丞雪各坐在一边,一个湿身,一个*。秦逸生偶尔抬头,视线偶尔滑过付丞雪,那湿漉漉的落汤鸡形象让秦逸生心中蠢蠢欲动,想要替他扒下衣服的冲动。
并非来自*的想法,而是心尖如针扎般刺痛。
简而言之,就是:心疼。
秦逸生呵呵笑出声……心疼?这只是在浪费感情。付丞雪宁愿披着湿衣也不脱的原因他心知肚明,秦逸生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脚。
付丞雪抬头瞥了他一眼,“先休息一会儿,他们发现我们不见就会找来。”说完收回视线,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
秦逸生嘴角掀了掀,滑过付丞雪还在滴水的衣服,“你先把衣服脱……”
付丞雪睁开眼,静静看着秦逸生,只说一句:“睡吧。”言语间微带冷意,阻止秦逸生再说下去的意味非常明显。秦逸生嘴角微微僵硬……他就知道会这样!这个人永远不需要他的心疼,也不接受他的心疼!哪怕他拥有足够拥抱这人的力量,哪怕他可以让所有阻碍他的人消失,可他始终无法让把自己装进这人的心里。
始终!
这个冷心冷肺,凉薄寡情,又残忍的“哥哥”!
哥哥?
秦逸生很多时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讽刺的词语,汇聚了全世界的恶意,在会这样降临在他的世界里。
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过去,黑暗中,秦逸生突然睁开眼,像是冻醒,又像是挑动了某个神经,瞬间就看向付丞雪的方向,那人原本端正靠在墙上,这会儿已经倒在地上,沉默无声,像是一具倒塌的石像,或者尸体?这个想法让秦逸生心弦一跳。
他快步走过早已熄灭的火堆,从地上抱起付丞雪,却发现他身上滚烫一片。
发烧了!
这个想法滑过脑中,让秦逸生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烫人得像是会把人烤熟,如果真得在这一夜发生意外,秦逸生简直无法想像自己会不会疯掉……秦逸生脱掉付丞雪的衣服,去收集柴火,重新点燃。然后用付丞雪的衣服兜水,隔着距离在火堆上空烤成温水,从袖子上撕扯下一条布料,用温水浸湿,擦拭付丞雪的身体。
这一夜中,秦逸生都在忙碌中度过……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像孙子一样鞍前马后地服侍一个人。比起肢体的劳累,缩成一团的心脏更是彻夜折磨他的罪魁祸首。
天色微亮时,付丞雪终于退烧,身上穿着秦逸生的衣服。而秦逸生则光溜溜地躺倒在一边,呼呼喘气,而后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他侧头看着付丞雪。
付丞雪还未转醒,脸上的酡红却已经散去,不再揪紧他的心脏。秦逸生伸手,悬在付丞雪的鼻尖,那里没再发出让他心尖发颤的粗重而灼热的呼吸,秦逸生心底一遍遍反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眼前的人转危为安,为什么他反而像死里逃生一样大汗淋漓,萌生后怕?
指间滑过付丞雪光滑的侧脸,流连到耳朵,把散落的发挑到耳后,使这张脸更加清洗地呈现在眼底。此时,付丞雪的表情很安详,秦逸生的心也仿佛落在实处,有种踏实感……但是偶尔的偶尔,有那么一瞬,他想把手指放在付丞雪的脖子上,用力折断——
可很多很多很多时候,他更恐惧这冲动背后的东西。就像他恐惧承认自己的内心……明明想要付丞雪消失的,却舍不得他消失。他明明不想搭理付丞雪,却忍不住搭理。也似乎付丞雪难受,他就承担百倍之,千倍之的难受。
怎么会有这么悲哀的感情,没有一点甜蜜的成分,好似就是为了赎罪一般,除了难耐,还是难耐!
秦逸生的手握拳,捶在付丞雪脸侧……他知道,他最恨的不是付丞雪,而是不争气的自己,永远没法潇洒地从付丞雪身边离去的自己。就像寄生的花朵,他甘心攀附,不愿离开,只为了对反提供的如毒药一般的养分,让他失去了独自生存的土壤。
山里逐渐响起人声,熟悉的呼唤还在靠近。
秦逸生应了一声,走到石洞门口,路过那个石雕,突然怔住!这时寻人的大部队都发现了秦逸生的位置,打头的陆绅和宫戚更是飞奔过来。
“付丞雪(宝儿)在哪儿里?”两人的声音同时炸在耳边,秦逸生抽回视线,看到陆绅满下巴的胡茬,更显苍老,而宫戚西装裤腿上都是泥土,连都发都乱糟糟一团。这两人问着他,心思却不在他身上。秦逸生用下巴示意洞内,两人瞬间就从他眼前消失。
随后进来的是秦逸生的助理,看到秦逸生光着身子惊叫一声,赶紧脱下外套把人裹住。“天哪天哪,你为什么脱光了!你不冷吗?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助理碎碎叨叨许久,却发现秦逸生根本没在听,而是一直看着浮雕。
古怪渗人的浮雕。一个袒露胸膛的男人伸出手臂,环抱住一团虚无的空气,脚下戴着镣铐,另外一头却没有过多刻画,只是一片混沌的黑色。只是这人脸被分成左右两半。一半表情是卑微的乞怜,一半是眉眼倒竖的恨意。
助理头皮发麻,“你在看什么?”
秦逸生露出古怪而微妙的表情,“看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助理随口问着,洞穴里传来脚步声,宫戚抱着沉睡的付丞雪出来,陆绅脸色沉默地跟在后面,目光总是滑过宫戚抱着付丞雪的胳膊,发现秦逸生的看着他,立刻收敛了表情,挥手让石洞外的人准备回去。这才转头问候秦逸生的身体。
山间很冷,秦逸生的衣服都穿在付丞雪身上。皮肤上冻出鸡皮疙瘩,脸上却没有表情变化。助理是女的,下面穿的裙子,只给秦逸生脱了外套,秦逸生的大腿还露在外面。陆绅当即脱下外裤递给秦逸生,好在里面还穿着秋裤……虽然有点毁形象,却也没什么。
秦逸生穿着裤子,在弯腰的时候问陆绅,“你不觉得这个雕像像谁吗?”
“谁?”陆绅瞥了一眼浮雕,直觉不喜欢。
秦逸生抬头,面对面望着陆绅的眼睛,缓缓地道:“像你,也像我。”
陆绅又看了几眼浮雕,表情一时间变得很难看,“儿子……”吐出了前半句,后面却不知道说什么,尴尬的气氛让旁边的女助理恨不得撞墙,但最终只能站出来缓解沉默,向秦逸生道:“您刚才不是还在说故事吗?”
“是故事啊。”秦逸生又挂起微妙的笑容,“还是一个农夫的故事。一个农夫,辛辛苦苦养大了小麦,却卖给了商人,多可怜啊。”
“可怜?”助理感到脑子不够用了,“不是换来了钱吗?农夫要生计,那粮食换钱很正常啊。”
秦逸生转头看向助理,“可他用换来的钱,买了面包。”
“那……可能是饿了?有问题?”助理感觉是个脑袋都不够用了,尤其当天面对的人卖疯的时候。
秦逸生用怜悯的视线掠过陆绅额头,额角青筋绷起,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低声唤道:“秦逸生,你——”连名带姓的叫法。
秦逸生呵呵笑道,“你看他有多蠢,一点一滴浇灌的小麦,却是为了卖给别人,换来的钱却买了其他小麦的衍生品,面包。明明他日日夜夜盼着小麦长大成熟,连吃都舍不得吃,却最终是给别人吃了……可怜得让我都不忍心看了。”
助理不知道为什么秦逸生说完后,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她简直不敢看陆绅的脸,不经大脑地就吐出一句:“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卖,自己种的,可以自己吃啊。”
“行了,闭嘴!”陆绅发泄一声,女助理吓了一跳,也不知道陆导在说谁,就见陆绅黑着脸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身后秦逸生并没有闭嘴,他望着陆绅的背影,略显阴阳怪气地说:
“是啊……我也好奇,他为什么不吃呢?”
陆绅脚步顿住,转头终于按耐不住地冲秦逸生吼道:“秦、逸、生!再闹你就滚回去!!!”
秦逸生弯起嘴角,走过去拍拍陆绅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恼羞成怒了吗……爸爸,消消气吧,你年纪这么大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