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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后攥住文宗的手说:“哀家头一阵身体欠安,家里两个女孩进宫入参,别看她俩年纪小,却极会照顾人。”
文宗欠起身,“襄儿、蓉儿平身。皇祖母贵体抱恙,让你们二位受累。”
郭襄、郭蓉起身,垂首站在太皇太后身边。
文宗对太皇太后深感歉疚地说道:“都是老祖宗教导有方,襄儿、蓉儿恭谨仁孝。这阵子孙儿未能前去请安,皇祖母贵体抱恙,孙儿未能床榻前尽孝心,还要劳烦祖母挂念孙儿。”
老祖宗大半辈子,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母亲是公主,外祖父是皇帝,祖父是威震天下的郭令公。
出嫁丈夫是皇帝,生个儿子继承大统是皇帝,两个孙儿是皇帝。郭令公一生为大唐尽忠,福泽荫庇子孙。
上位者威严浸淫在骨子里,被郭太后目光震到,鸦雀无声的侍从,齐刷刷跪下。
郭太后环顾众人,“你们打叠起十二分小心,服侍好陛下。后宫的人都在躲清净吗?陛下龙体违和,皆是尔等平日没有尽心服侍之过。”
众人战战兢兢说:“奴才谨遵太皇太后之命。”
郭太后摩挲文宗皮包骨手腕,心疼地责备文宗:“陛下也太骄纵他们。”
她又转头交代两个女孩:“蓉儿、襄儿,你们留在这服侍陛下。”
郭襄、郭蓉垂首称是。他一个卧床病人,拴住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算怎么回事?文宗心里只怪皇祖母糊涂。
自己身体康健,皇祖母一片好心,自己可以接受。现在···“祖母,孙儿大好了。”
“陛下,她们是祖母看着长大的,有她们在陛下身边,哀家放心。”太皇太后坚持己见。
她把两个女孩带来,就没想带回去。文宗不好再推辞,怕两个女孩多心。
郭太后细心地给文宗掖好被角,“陛下安心静养,躺着别动,让襄儿和蓉儿送皇祖母。”
姐妹两恭送太皇太后起驾回宫。姐妹两目送太皇太后的銮驾离开,她们要面对的是大唐地位最为尊崇的男人。
郭襄在前,郭蓉在后,两个女孩再次踏进殿来。养在深闺的少女,含羞带怯静静地站在床边。
文宗知道她俩拘束,视线停留在书上。“隔户杨柳弱袅袅,”
他轻锁眉头吟咏诗句,“隔户杨柳弱袅袅,”他重复几遍。
郭襄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恰似十五女儿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过来。
“正是这句了。”
文宗以手掩卷轻扬眉梢,郭蓉看了郭襄一眼,郭襄这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言语冒失,郭襄长长睫毛忽闪着,轻轻咬住下唇。
“两位姑娘亦是饱读诗书之人。”
他慢慢引着两人说话,以此放松她们心情。单从文宗而言,他谈吐温和,温文尔雅。在文宗寝殿,感受不到皇权威严的压力。
寝殿红木床头雕刻二龙戏珠,烟霞色锦帐用珊瑚钩子挂在两侧。文宗身上搭盖明黄色绣有蟠龙锦被。
龙床右边摆放紫檀木屏风,左边是一座香炉。几座山峰,一棵松树,树下一位童子,一位书生打扮的人。龙涎香袅袅升起,恰似缭绕山峰间的浮云。
正应了那首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人谈诗论文话语投机。两个女孩渐渐放松开来,尤其是郭襄高谈阔论。郭蓉紧着给她使眼色,怎奈她说得投入,全然不在意郭蓉的暗示。
文宗倚靠床头坐得久些,只觉得身下硌得慌,手支在床上,微微欠起身。
郭襄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她被文宗文雅的风度,睿智谈吐吸引,站在文宗身边,为他按摩肩背。
手搭在文宗肩膀上,郭襄眼圈红了,陛下为国事操劳至此。刚才还谈兴正浓,这会小丫头缄默不语。文宗扭过脸,小丫头暗自抹眼泪。
小丫头别过脸去,“襄儿是不是想娘亲啦?”
“民女只是···”
“朕,以后多用膳就是。”文宗轻轻拍了拍郭襄手背。
“陛下,一言九鼎。”郭襄破涕为笑。
文宗这一阵难得露出笑颜,女孩子单纯和直率感染文宗。起居郎周敬复和起居舍人魏谟觐见,走到门口听到屋里笑语妍妍,返身折回去。
文宗病后体虚,谈得久了,脸上有些倦意。两个女孩识趣地告退,自有宫人安排女孩歇息,两个女孩安置在太和殿旁边的偏殿。
文宗是真命天子,长相又儒雅清隽,见识渊博彬彬有礼。两个女孩子回到住处还很兴奋。
“姐姐,我以为皇帝会是三头六臂。”郭襄扮鬼脸。
“你以为这是在家吗?祸从口出。”郭蓉走到门口探头张望,关上屋门警告郭襄。
“姐姐,你怎么是娘的口气?”郭襄拉住她胳膊撒娇,“这样会老的。”
“都快找婆家,还和小孩子似的。”郭蓉不买账。
“就是啊,要嫁也是你先嫁。”郭襄眼珠一转,“姐姐,将来是要做皇妃的。”她趴在郭蓉耳边悄悄说道。
郭蓉吓得捂住她嘴,“这话也是乱说的吗?”她板起脸真的生气了。
郭襄犹自坐在绣墩上发会呆,站起身自言自语:“陛下人和善,父亲说陛下是勤于政务的好皇帝。”
丫头动了凡心,而不自知,郭蓉暗道。她比郭襄大半年考虑事情想得多些。
“我要用黄色和红色丝线。”
郭襄对宫女说,宫女很快拿来丝线。郭襄熬夜给自己随身佩戴的护身符,重新打了一个带福字穗子。
太和殿有两个妙龄女子陪侍文宗左右,自然瞒不过后宫。自打文宗寿宴后,杨贤妃还未得见天颜。
她每日里依旧精心打扮,期望文宗不计前嫌,有一天会突然驾临猗澜殿。
但是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她深深体会到失去盛宠的凄凉。
雨打芭蕉风拂帘,云鬓未扶闲倚栏。
披锦拥衾身虽暖,人去花落心愈寒。
不抚瑶琴意不尽,欲读诗句泪先残。
池鱼不知离人苦,无耻东风笑红颜。
拥有圣宠时,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贤妃没有惴惴不安,担心某一日失去圣宠的危机感。
她耿耿介怀的是没有子嗣傍身,怕文宗百年后自己无所依。
原来失去圣宠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如今独守空房,孤枕难眠,她以往的自信和骄矜是多么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