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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梁帝都洛阳,城开十二门,通衢二十四条,为西梁最为繁华之都城。
同样,也是百姓最多的城市。
就跟北京一样,这地段一好人就多;人一多,早上坐地铁,基本每一条线都会给人一种绝无仅有的极致感受。
明月辉没想到,在这里,她居然又把这种亲切的感觉重新回味了一遍。
一日之内,几乎整个洛阳城逃难的人,都涌到了城东南的青阳门。
城门口有三条道,中间为御道,两边为平民百姓的走道。
御道两旁筑土墙,高四尺,供公卿百官出入,百姓是不能随意在上面行走的。
明月辉随着人群拥挤,眼巴巴地望着那条人少得可怜的御道,偶有出城的公卿世家,拖家带口行走其上。
一箱一箱的辎重用牛车拉着前行,就连最下等的奴婢也着的是昂贵云锦。
而在明月辉所在的民道,大约三分之一都是破衣褴褛的流民,人们仓皇地向前推攘着,一时间孩子的哭喊,妇人的哀嚎,官兵鞭子的抽打声,不绝于耳。
随着人群涌动的同时,明月辉满眼复杂地望着御道上的贵人们。
她的眼前,浮现起了小皇帝刚刚登基,每每于太极殿上朝之时,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窘迫场景。
御座下黑压压一片士族门阀,他们埋着脑袋,广袖掩面,一副躬身崇敬的模样。
然而明月辉却知道,在这垂下的面目中,有多少扬起了嘲讽的嘴角。
他们是推着小皇帝上位的人,也理所当然认为,小皇帝一辈子都应该是他们的傀儡。
“陛下,后宫凋零,该选妃了。”
“陛下,水患之事,您还是少插手为妙。”
“陛下,三省官吏人选,臣已代为拟定。”
……
……
从前朝到后宫,从官员选拔到小皇帝今夜到底睡谁,他们无一鸡婆地插上一脚。
而且在游戏初期,只要稍不注意忤逆到这些世家门阀的意思,就很容易走上各种稀奇古怪的badending。
被暗杀、被下毒、被逼宫、被硬生生拖下皇位,然后世家再找一个更听话的傀儡继续操纵朝廷。
她这个玩家粑粑自是憋屈到不行,恨不得立马将这些王朝的蛀虫一锅端了,却也不得不步步惊心地小心逢迎,偷偷摸摸地积蓄力量。
如今这些士族门阀的穷奢极欲,全是建立在百姓沉重的赋役之上。
这一个王朝一倒,他们只会作壁上观、妥协求和,去寻找下一个可以依附的对象,继续汲取,这天下人的鲜血。
满月军打的旗号,是肃清霍乱朝纲的云帝与云帝背后的外戚莫家。
对于把持整个王朝真正命脉的世家豪族,也就是百姓真正痛恨的这些人,他们是不敢动的。
甚至那些被他们鼓动反叛的乱民,杀的也只是一些乡绅小吏、豪族旁支,并不能让这些百年士族伤筋动骨。
“等等,你——转过头来……”盘查的士兵抬戟,喝止前方女子。
明月辉回过神来,见士兵喝止之人,乃是跟随自己的一个宫女。
那小宫女跟随他们一道,扮作被灭门府宅的下人,此时布衣荆钗,按理说不会太过出挑。
除非——她脸上的青灰没有抹匀。
明月辉是让每一个宫女都抹上青灰,以遮盖她们相较于普通人来说,太过娇艳的容颜。
由于时间太过匆忙,她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帮忙检查。总有女孩子因为爱美而不愿涂抹又脏又呛鼻的青灰。
人群因为士兵的阻拦而停止移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小宫女身上。
小宫女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雨过南楼,珠泪摇动。
少女本就爱美,少少的青灰被泪水冲刷,兰质容颜显山露水。
“哟——”
守门叛军中发出了下流的嘘声,看惯了下层粗鄙的女子,何曾见过这般宫廷里柔弱的兰草。
“啊!”小宫女发出害怕的惊呼,只见方才那士兵将她一把揽过,毫不顾忌地将手伸进了衣襟里。
那士兵的脏手胡乱地揉捏小宫女的胸|脯,少女尖叫起来,手脚并用地挣扎。
“啪!”一个巴掌,扇到了少女脸上。
“臭娘们,别不识好歹!”一旁的士兵参与进来,压住了小宫女手脚。
民道上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却从未有过此刻的安静,绝大多数人看也不敢看,低垂着脑袋瑟瑟发抖。
“捞种!”明月辉握紧了拳头,她的另一只手被陈凉真死死拉住。
陈凉真一张丽颜被浓重的煤灰盖住,她弓着身子不停小声地劝诫明月辉,“殿下,殿下,别冲动。”
仿佛一只怂得要命的老狗,用身体阻挡愤怒得要一秒就要去搏命的公鸡。
鸡哥,鸡哥,算了。
“这事儿不能算。”明月辉头脑瓮地一热。
她心底门清此刻不能冲动,七十余号宫人的性命正掌握在她的手上,可她……可她……不是尊贵的氪金粑粑吗?
为什么遇到这种事,她竟然跟这群懦夫一般,忍气吞声,毫无办法。
玩游戏不就是为了爽吗,可她现在一点也不爽啊!
眼前一片雪白,那群禽兽一般的叛军撕毁了小宫女的裙裾,白生生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
少女的嘴里被塞了一块腥臭无比的内衬,以防她咬舌自尽。
她的脸颊混是泪痕,眼里铺满了一眼望不到底的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似乎是一人跌倒了,一人带倒了下一个人,人浪起伏跌宕,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纭
那准备当众行禽兽事的士兵被人群狠狠撞了个趔趄,他狠狠往回望了一眼,只好扫兴地一把拽起小宫女手腕,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行到稍远之处躲避。
场面逐渐维持不住了,到处是百姓惊惶的呼喊。
“你们干什么,还要不要命了!”守门的士兵慌张起来,刷地一下抽出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起来。
明月辉死死拉住陈凉真的手,以防她被人群冲走,又别过眼,不敢看陈凉真那双惊惶又难以置信的眼睛。
方才的那骚动,其实是明月辉弄的。
她故意运力推了陈凉真一把,令不曾防备的陈凉真硬生生碰倒了下一个人,从而引起骚乱。
法不责众,也只有这样,那个小宫女才有一线生机。
这事事先她没跟陈凉真说,若是说了,这怂得一笔的少女也不会遂了她的愿。
“嗖!”一根带刺的铁鞭挥了过来。
明月辉瞥了眼陈凉真,心想一报还一报吧,身体一弓,将之拉到了自己怀里,硬着头皮为她挡了这一鞭子。
铁鞭直直打在明月辉背脊之上,霎时单薄的白练衫上漓满了鲜血。
鞭子带刺,勾出一块块细碎的皮肉。
真疼啊……明月辉弓着背咬牙,额头冷汗淋漓。
之于明月辉,只是公平地还了方才推陈凉真的那一掌,可是陈凉真不一样,她满眼惊诧地仰头,只见那珠串一般的鲜血从女人漂亮的脖颈上滴落,直直滴到了她的额头上,滚烫地滑落。
那一瞬间,满耳的哀嚎之声都化为了乌有,陈凉真只是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女人。
可明月辉完全没察觉到侍女的异样,她只觉得难受。真惨呀,孩子的哀嚎,女人的求饶,男人的痛哭。
有一瞬间,明月辉想,她是不是做错了……她当时一心只想救那小宫女,却不想连着这么多人无辜受难。
落日残血,明月辉额前细碎的发遮住了日光,她仿佛看见下一鞭子落了下来。
就在那一刻——“咔!”
一横刀入肉的声音刺穿了她的耳膜。
一弧滚烫的热血,飞溅过来,铺面浇了明月辉一脸。
夕阳被染成了朱紫色,她浸了血的琥珀眼珠里,倒映着一个持鞭而立的无头尸体。
被剜下头的创口如此光滑,那人的手还惯性挥舞,仿佛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斩下头颅的尖刀,横立于一匹头戴铠甲的白色战马前。
明月辉扬起脑袋,在光晕的最亮处,见那骑在马上的人一身流银铠,霜寒十四州。
“周满入关之时,曾与吾约法三章。”
“杀人、伤人、盗窃者,杀无赦,鸡犬菜茹,秋毫无犯!”骑马立于光芒中,恍若天人的男子开口。
其声朗朗,如玉石相击,响彻青空。
御道旁列满了训练有素的军队,玄色军旗高高扬起。
人群只是呆愣了一刻,很快,他们认出了来人。
“玄色朱雀纹的标志,是朱雀旗,是清河王,是清河王!”
“清河王和他的南羽军来啦,咱们有救啦,咱们安全啦!”
“拜见清河王,小民拜见清河王!!!”
四周此起彼伏,是百姓们喜极而泣的声音。
人们纷纷跪倒,如同参拜天神一般,参拜他们乱世里唯一的依仗。
她晕晕乎乎的,她盯着那人粼粼的明光铠,利落的金繁冠,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晓得那人戴了一覆盖大半张脸的白玉面具。
他的身后,透过深深的甬道,洛阳城外,青槐掩映,绿树成荫。
广袖被人狠狠揪了两下,明月辉垂下脑袋,是陈凉真提醒自己跪拜下来。
她一屈膝,天旋地转,克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
梦,梦里她控制小皇帝,愉快地浪荡在后宫。
御花园的地标处,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红灯笼,那是表明此处有剧情的提示标志。
明月辉苍蝇搓手,毫不犹豫地点了进去,这是她最期待的一个环节——【御花园撕逼】
日出东山,桃李花发,皇帝司马沅的后宫总是温暖如春。
两面临水的廊桥之上,两位丽人狭路相逢。
一位是鬓插九花、瑶光动人的陆贵妃,她因家族乃扶持司马沅上位,备受宠爱,一时间后宫无人敢撄其锋。
而另外一人,服装制式相较于陆贵妃更高一筹,却眉目憔悴,衣着简朴,手里握着一卷竹简。
“啧啧啧,臣妾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袁皇后啊。”陆贵妃被宫女搀扶着,妖妖娆娆从袁皇后身旁路过。
陆贵妃自顾自看了一眼指甲,“也不知道某些人脸皮怎么这么厚,难道忘了渡江之时,是怎样被人千人骑万人枕的吗?啧啧,失了清白之身的人还敢舔着脸回宫。”
袁皇后身躯一震,手指抠紧了竹简,她强撑着身子,与那正在盛宠之中的陆贵妃错身而过。
“一晚上一升米,哎呀,皇后娘娘逃命之时不忘带着那群狗奴才,想不到那群忘恩负义的奴才还会反咬一口,用娘娘的身子来换取粮食。”擦身而过的瞬间,陆贵妃凑上去,轻笑着说着最恶毒的语言。
“只可惜他们这么费尽心力地渡江,倒头来,还是被娘娘灭了口呀。”
那一刻,一向随和沉静的袁皇后眼中,迸发出最激烈的怨恨,她恨不得如同最粗鲁的市井妇人一般,揪起陆贵妃的衣襟。
“谁……谁告诉你的?”颤抖的话语,滔天的恨意。
陆贵妃欣赏着此时此刻袁皇后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愤怒表情,“还能有谁呢,当然是陛下的心头肉,陈、凉、真咯。”
……
……
明月辉记起来了,这是游戏里,为数不多的袁皇后御花园专属剧情。
可能是后宫女人太多,再加上她实在不喜袁皇后,导致竟然忽略掉了这般重要的信息。
此时的她总算是明白了袁皇后的心情。
当初的袁皇后跟明月辉一样,在被司马沅抛弃之后,还是不离不弃地带领宫人们南渡逃难。
然而,落难之时,人性恶的一面总会被毫无保留地放大。
直至一群人山穷水尽,恶奴竟如中山之狼,反咬袁皇后一口,用她的身体来换取赖以活命的粮食。
袁皇后是该恨的,那种投之以琼瑶,不能报之以琼琚的恨。
不知为何,一股闷人心脾的暗恨袅然而生,堵得她心肝疼痛。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轮子转啊转,老牛拉着车,一路过了洛水浮桥,朝南边行走。
明月辉的眼皮被晨光刺得微疼,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陈凉真一脸担忧的丽颜。
一张沾了水的锦帕,覆在她的额头上。
“殿下,你醒啦?”陈凉真讶然出声,嘴角开心地向上牵,“谢天谢地,昏睡了一天一夜,您终于醒了。”
明月辉一惊,她想起了梦里的故事,不动声色地撑起身子,略略往后挪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