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浪起

楚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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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一去边关,就是三年。

    三年中,他在魏无衣帐下,虽然得到魏无衣的照顾,但也遍尝辛酸,历经生死,一身气质愈发沉稳,眼神也愈发深邃。

    他伫立河边,看河水流淌,脑中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整理。

    “子衿。”魏无衣唤道。

    子衿是谢青的表字,他的冠礼是在边关举行,表字也是魏无衣所起。边关多有不便,冠礼一切从简,谢青不在乎,魏无衣却颇为遗憾。

    谢青回头一笑,“大哥。”

    魏无衣如今已是四品的左将军,他提升速度之快,在军中无人可及,不过他的赫赫战功,在军中也无人可比。其中,当然有谢青出谋划策的功劳。

    魏无衣脱下披风,披在谢青身上,“你穿的这么单薄,小心着凉。”

    谢青确实感到了凉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多谢大哥。”

    “你总是与我这般客气。”魏无衣语中有怅然。

    谢青看向天空,蔚蓝无云,“你我回京之日,就是变天之时。”

    魏无衣沉吟半晌,道:“你不必跟我一起回京。”

    “我来边关,本是为躲避风浪。可是这三年,我逐渐明了,与其躲避风浪,不如迎浪而上,借势而为。”谢青坚定地说。

    魏无衣将一只手搭在了谢青的肩膀上,手下的肩膀如此单薄,却能负担得起倾国之重,“我陪你。”

    谢青将手盖在魏无衣的手上,“大哥,此生有你,是谢青之幸。”

    “此生有你,又何尝不是魏无衣之幸呢。”魏无衣爽朗大笑。

    风吹拂着齐人高的野草,遮掩住两人的身影。

    魏无衣带着谢青,和一队人马,南下京城。

    太子楚琰奉文帝之命,带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魏无衣。他看着魏无衣身旁的谢青,眼中涌现复杂情绪。

    谢青没有随魏无衣面见文帝,而是回了谢府。

    晚镜和流景见到三年未归的谢青,趴在他的胸前嘤嘤哭泣。

    谢长康本来乌黑的头发添了银丝,他看到谢青,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回来就好。”

    百里婴松了口气,“公子终于回来了。”他这几年,可是受了谢长康的不少埋怨。

    谢碧如今二十多岁了,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可她高不成,低不就,至今没有嫁出去。她一边绞着手帕,一边唤了声“弟弟”。

    水佩的容颜显出几分老态,默默不语,没了以往得意洋洋的样子。她为谢碧的婚事,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谢青环顾四周,谢府的陈设却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他深吸一口气,深刻地感到自己回家了。

    他先是安慰了自己两个婢女一番,再和谢长康说了些体己话,又从百里婴那里得知了一些京城变化。

    他长途跋涉,又强打起精神和人交谈,更加疲惫不堪,于是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天,魏无衣、苏寄梅和方落尘都来到了谢府。

    谢青笑道:“也不知道今天刮得什么风,把你们都吹来了。”

    苏寄梅看向魏无衣,“这一位莫非就是魏将军?”

    “在下就是魏无衣。”魏无衣点头。

    苏寄梅拱手道:“我听闻你在边关杀得胡人闻风丧胆,对你仰慕已久了。今日一见,将军器宇轩昂,果然不凡。”

    “魏将军。”方落尘也和魏无衣打了个招呼。

    魏无衣对方落尘和苏寄梅两人抱拳道:“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我名方落尘,曾于谢府门前,与你有一面之缘。”方落尘淡淡地说。

    魏无衣这才回想起来,“啊,你是子衿的师弟。”

    “我叫苏寄梅,是个写词的。”苏寄梅笑嘻嘻地说。

    “‘中州第一才子’苏寄梅,我对你亦是久仰。”魏无衣肃容道。

    “没想到我这点薄名,连魏将军都知道。”苏寄梅抚掌道,“今日我做东,请大家上幽梦楼。”

    方落尘故作讶然道:“你这个铁公鸡,竟然主动拔毛了。”

    苏寄梅捶打了一下方落尘,“我只请谢青和魏将军,你自己掏钱吧。”

    四人去了幽梦楼,楼中笙歌阵阵,春意融融。

    魏无衣原本以为幽梦楼是一家酒楼,没想到是一间青楼,面上顿时浮现尴尬之色。

    苏寄梅和老鸨一阵讨价还价,终于以苏寄梅能接受的价钱叫来了四名女子作陪。四名女子穿着不同颜色的衣物,分别是葱绿、鹅黄、海棠红和丁香紫。

    苏寄梅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惯常在风月里打滚,很快就和红衣女子划拳喝酒,玩得不亦乐乎。

    方落尘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和紫衣女子玩起了双陆。

    谢青和绿衣女子低声细语,让绿衣女子泛红了脸颊。

    魏无衣则像块木头一样杵着,黄衣女子和他说话,他也不回答。

    苏寄梅看出魏无衣的拘谨,推了推身旁的红衣女子,“莺歌,你去唱个小曲。”

    莺歌走到一张古筝之后,坐了下来。她一边弹奏古筝一边唱道:

    “你浓我浓,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我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魏无衣听着女子清丽的歌声,神色触动。

    谢青对绿衣女子说:“你去陪我大哥说说话。”

    绿衣女子虽然不舍,还是和黄衣女子换了位置。她性格温婉,语气柔和,总算让魏无衣不那么尴尬。

    谢青和黄衣女子下起了围棋,黄衣女子本来有心挑逗,可是被谢青杀了大龙之后,就专注于棋盘了。

    四人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魏无衣回到文帝赐予他的府邸,心中还在想着莺歌所唱的《我浓词》。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捏好了两个泥人,一个酷似自己,另一个肖似谢青。

    他把两个泥人摆在床头,怔怔的看着,一时竟好似痴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带着几分醉意的谢青,却没有回谢府。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然后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六皇子府前,然而此时夜已深沉,不便打扰。

    “你为什么不进去呢?”一个声音在谢青的耳边响起。

    谢青悚然一惊,因为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是他的老师——鬼谷子。

    鬼谷子负手而立,看着谢青。他与谢青上一次相见,已经时隔十三年,然而他的相貌没有丝毫的改变,岁月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谢青的酒意一下子消散了,“老师,你怎么会这里?”

    “我的命数,快要尽了。”鬼谷子淡漠地说,“所以,我来看你。”

    “你……要死了。”谢青虽然十几年没有见过鬼谷子,但他与鬼谷子一直有书信往来,对于自己这位的老师,他投注了相当的感情。

    “是的。”鬼谷子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顿了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青愣了一下,才想起鬼谷子之前的问题,“三年前,我不告而别,所以不敢进去。”他向每一个人告别,唯独没有对楚瑜告别。

    “确实是你的作风。”鬼谷子的声线毫无起伏,“我死前,唯有一事挂心。”

    “什么事?”谢青心中已有了答案。

    “鬼谷的传承。”鬼谷子目光变得锐利。

    谢青苦笑了一下,说:“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老师为何要将师弟托付于我?”如果方落尘是一个陌生人,谢青还有可能对他下手,可他是谢青看着长大的。他也不相信,方落尘会对自己下手。

    “你与落尘反目,乃是天命。”鬼谷子的话语丝毫不带感情,“你们二人,必有一人会死于另一人之手。”

    “我倒想看看,什么是天命。”谢青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鬼谷子淡淡地提醒,“你的资质,不及落尘。若不先下手为强,他日你就将殒命于落尘之手。”

    “我若对师弟下手,就会与师弟反目。”谢青讽刺地说,“老师的所谓预言,都是通过这种方法来实现的吗?”

    “冥顽不灵。”鬼谷子摇头,他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谢青面前。

    鬼谷子走后,谢青背靠着墙壁,惨然一笑。

    他在鬼谷子面前所说的话,不过是逞强而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楚氏春秋》中,鬼谷子所说的话,从来都不会错。可他的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是天命难违,还是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