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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鬼哥终于停下来,身心似都已经彻底麻木了。
若说他化苍龙血脉是一个纯粹的力气活,那么他化逐日天君凌别意的舍离天功就是一场自我凌迟。
什么叫舍离天功?将自己心中最为珍视的东西割舍,让这种极端的痛苦化为无坚不摧的锋芒。以世为弓,以己为弦,是以此矢离弦方能所向无敌。
亏得鬼哥还只是以他化天功取巧还化,体验的只是其中最为普通的龙族拔鳞之痛,否则这数不清的一次次割舍离断当真是无法承受之苦。思来凌别意并无此等鉴借化练的无上功法,想必是真的一次次经历过这样的痛苦,方能成就那样的一代天骄。后来他能诛妻杀子,大概也与这种心法不无关系。
鬼哥握了握逐渐苏缓的手,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舍离天功强则强矣,但此功离断本性而灭绝人伦,若能不动用还是不用的好。
竖耳倾听,一片死寂,厮杀不知何时已经休止。死气的味道弥漫在所有知觉可及之处,据啸虎残魂估计,这一战万寿蛊母的灵蛊仙蛊怕不死去近半之多。而魔门中人同样伤亡惨重,超过十位仙士战死,而且在上清上玄两宗的剑阵围攻之下,其中一位魔门仙君似乎也负了伤。
然而令鬼哥奇怪的是,如此惨烈的一场厮杀,万寿蛊母与手下乾年两大高手始终未曾露面,就好像不在这万蛊庄内一般。不过鬼哥还是能闻到他们的气息,他们就在距此不远的地下深处,应该也是一处地底灵***中隐约有极其强大的气息动荡,只不知是在搞什么名堂。
鬼哥的知觉扫了一圈,蓦然间头皮发麻,他发现牧兰衣不见了。一种按捺不住的恐慌与焦躁涌将上来。他再次快速搜寻了一遍,虽然找不到牧兰衣的灵息,但其气息指向却非常明显,目中不禁绽露凶光。一连服下两瓶从神农处讹来的丹药,不顾猛烈药性对身魂的冲击,仅用了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再一次晋入三真合一的状态。
鬼哥站起身来,觑准万寿蛊母等人的方位,拳上微一蓄力,人已火炮般扎入地底。他此时的三真体魄已然完全,比之先前刚得此法时又上重楼,土石压阻已视如无物。就连一重重封堵的灵力都是瞬间洞穿。直到破入地下空间面前一空时,才遇到更大的阻力。
虽然地**有些黑暗,可鬼哥还是能看清这是一个宽敞的通道,前方阻挡者正是悍妇年猪狗。鬼哥眼中寒芒一闪,二话不说翻手间擎出引世天弓,拔肩坐马直接拉动弓弦,一道白光蓦闪而逝,随后才传出破空的爆响。
“臭小子,你发什么疯?”年猪狗刚刚发飙喝骂,却蓦然打了个寒颤,于白光闪耀之际连忙举起黑底锅抵挡。却觉一股绝强大力猛撞上来,竟然将她整个人撞飞出去,重重砸在一扇圆形石门之上。
待她稍一缓神间,却见对面鬼哥弦上已又亮起一道白光。她看看自己的黑底锅,虽然没有被洞穿,但锅上好大一个深坑。而且对面鬼哥弦上之矢已经越来越亮,瞎子也看得出来他正在蓄势,此一箭理当比上一箭更强。
鬼哥冷冷道:“将内人交出来。”
“内人?实情恐怕未必如此吧?”年猪狗讥笑道:“不管她是你什么人,蛊母此刻正在为她施术,岂能容你惊扰?”
呵。鬼哥轻笑中,白光离矢瞬闪而至,再次命中黑底锅。这一次,黑底锅彻底被白光撕碎。年猪狗大骇之下弃锅一推,黑锅爆化为一个黑色气旋,总算是将这支可怖的白色光矢推得偏离了石门。白矢与黑气一同没入土石,于其内爆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动荡。年猪狗大叫一声,呛啷啷将杀猪刀擎了出来。
石洞之内,牧兰衣平躺在一张玉案之上,万寿蛊母在她顶心插下了最后一根长针。然后道:“女娃儿,老身再问你一次,你下定决心了么?埋下乾终蛊,你纵然可以修为尽复,却只有百日之命。而且你元化魂种一失,再不可转世化生,你可想清楚了?”
牧兰衣微微一笑道:“寿数太久非我之福,来生也未必就是幸世。我魂根大损,非百十世静养不能复原。人生在世,若能逍遥快意,想来百日足矣。”
万寿蛊母道:“我道门不是魔门。老身只用他激活鬼谷道图,以他的气血之盛未必便死。须知世间男子无一不是负心薄情之辈,他对你亦未必就是真心,你却执意代他而死,这又是何苦呢?”
牧兰衣静静道:“这是我的执念,与他无关。只盼婆婆守得承诺,不要告诉他。”
“唉,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啊。”万寿蛊母一叹:“不仁,种蛊吧。不然那小子快要打进来了。”
乾不仁应了一声,轻揉额间,须臾时一团清光应指引出,其内似有一缕云雾如虫蛇游动。他口中念念有词,缓缓将这一团清光按在牧兰衣眉心之处。见清光彻底没入,乾不仁便一闪身从洞门之处消失。
万寿蛊母轻轻拈住牧兰衣顶心长针,一点点向外抽出。牧兰衣玉石样赤裸的躯体上数百枚长针亦同时外浮。针浮一分,牧兰衣的灵息便强大一分,但同时魂根也被拔离一分。待到长针离体,她的魂根便将被彻底抽离,而那团乾终蛊亦将取而代之。
而此时乾不仁已出现在这秘府之外,刚好一把捏住年猪狗几乎劈出的那一刀。年猪狗盛怒之中猛然回头,却见乾不仁微微摇头,这才勉强停下手来。而鬼哥周身紫气缭绕,青白两道弧光不停在身臂处驰游,看似业已做好了火并的准备。
“小友且慢动手。”乾不仁及时喝止道:“蛊母正在为牧姑娘施针,想来再有一时三刻便可痊愈。此乃一场误会,且请暂时等候。”
鬼哥虽凭了一勇之气闯将过来,却也本就没想善罢。可是与年猪狗初一交手,他便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
若引世天弓与舍离矢尽皆在手,突施杀手之下他的确极有可能重创仙君。然而有弓无矢的他,情急之下只能以虎煞锋芒来替代。但不知为何,引世天弓与虎煞锋芒却是互相排斥,虽然在鬼哥的强力压制下勉强射了出去,威能却与期望相差极多。
一连两箭,也只不过毁了一口黑锅而已。让对方回过这个神来,自己便几无胜望。眼下乾不仁既说是个误会,想必没有说谎的必要,倒不如顺坡下驴。
略定了神便拱拱手道:“原来如此,多有得罪。那么在下回居舍等候。”说罢转身便走,这个时候少说一句,就少一句的麻烦。
鬼哥刚一走,年猪狗便立时厉声道:“为何阻我?”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乾不仁连忙赔笑道:“这小子杀不得,杀不得地。”
年猪狗犹怒道:“杀了又怎么样?蛊母难道会因为一个小儿为难你我?”
乾不仁慨叹道:“夫人,当年你中了那奇毒,是蛊母大损寿元勉强压制。你一动杀心,便要冲动毒性,那可如何是好?再者蛊母与我夫妇恩比天比,既知她老人家有用此子之处,你又何必如此?”
年猪狗听了这一番话,情绪倒也渐渐平静,手中的杀猪大刀总算是放了下来,只是恨恨道:“那么好的女人,怎么一个个都遇到这种事,我就是不甘心!”
乾不仁伸手拍了拍她的胖脸,缓缓道:“我就在这陪你,哪也不去。”
“你……”年猪狗眼圈一红,几乎当场就要落泪,然而这个时候,洞府旋门转开,牧兰衣飘然从中逸出。见得乾年二人,倒也未曾惊讶,只略略一福,便飘然去了。
牧兰衣来到鬼哥居所之时,他正自在静室来回踱步,见得牧兰衣突然出现,自有一份惊喜。
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痊愈了?”
牧兰衣微笑颔首道:“蛊母婆婆神通广大,想来应该是好了。”
鬼哥围着牧兰衣连转了好几圈,只觉她气息竟似较受伤之前犹有过之,亦深感不可思议。而且在她身上,多出了一股难言的蕴味。时而像是少女多情,香若馨麝,时而又似万芳盛绽,满眼芝兰。较她先前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艳,格外多出一种让人心驰神摇的光彩。
因此由衷赞叹道:“牧道友真天仙化人也。”
牧兰衣略带羞涩嫣然一笑:“道友?不是道侣么。”
鬼哥闻言大笑,他刚刚有多愤怒,现下就有多高兴。牧兰衣先前伤重,几乎回天乏术,现下不但气机平稳盛健,更比原来多了几分天真烂漫,想来已无大碍。这一件大心事顺利解决,去了他胸中好大一方块垒。
“先前为便宜行事,多有得罪,多有得罪。”鬼哥心情大好,自是连忙赔笑。
牧兰衣故做嗔怒:“玷污女儿家的名节,说两句得罪就想混赖过去么?”
“道友所言极是,万般都是在下的过错。要杀要剐要打要罚,全凭道友一言而决。就算道友想要天上的星星,在下也必为你摘来。”
“这还差不多。”看看一脸谄媚的鬼哥,牧兰衣作色道:“我也不要你摘什么星星,我只要你百年之中不离我左右,你可肯答应么?”
即使是一个很普通的元神修士,两三千年寿数也是有的。而像鬼哥这般身具苍龙血脉的强大生命力者,即使有境界的桎梏,寿数还要照此倍增,如牧兰衣这般的仙士就更不必说。在如此悠久的时间里,百年的确不算什么。而牧兰衣的性命差点坏在鬼哥手里,按说这个要求不算过份,鬼哥也必愿意一力承担,可此刻却有些不大方便。
因为霍空神出现了,这对鬼哥意味着太多。
牧兰衣对鬼哥的犹豫并未不悦,只是淡淡一笑道:“心口不一,想不到如大师这般的人物也难免俗。既然百年让大师为难,那么就改为百日好了。百日之中,你仍是我道侣,供我驱策。”说着,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直向鬼哥望来。
先提一个对方不易接受的条件,然后退而求其次,这样的套路鬼哥不是识不破。然而先前话说的太满,刻下看着这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反悔的话却是万万说不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