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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介定虚幻与真实?
看得见的、摸的着的、已知的、在已有知识建立的逻辑上能理解的,真实仅仅定义在这个范围以内。可是如果稍有智慧的人能仔细想一想,就应该可以明白,这样一个小小的圈子,根本不足以盛纳大千世界。
当虚门大开魔息倒流的同时,鬼哥的神意同时贯通了虚界的另外半个神魂。说来有些奇怪,他此时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自己就应该在这里。或者说的精确一点,他一直缺失的虚魂就应该属于这里。这一次,鬼哥如同顿悟般,仔细并清晰的感应到了虚境的一切。
虚境里埋葬着已逝去的所有人的记忆知识以及智慧,他们共同构筑了一个渐渐被遗忘的永恒。这里应该冰冷寂静却光辉闪耀,就像是朗夜里的星辰天宇,但现在并非如此。
在一瞬间,鬼哥就连通了自己失落的记忆。从夜谛叉破开虚境,怀真子陨落,沐浴金身之血,与那尊无上魔神的对话,附于己身的另一尊魔神,一幕幕断续的画面都在他脑海中觉醒。他登时只觉整个神意遭到了空前的压迫,如有一种不可承受之重让他的精神几乎就此崩溃。但是在数股无上伟力的帮助下,他勉强坚守住了。
下一个瞬间,鬼哥看见了七劫钵。钵体闪烁着异样的光明,从魔息洪流中顺流而出。再接下来,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因此此时随流而下的,已经不仅仅是法宝,还有心法功诀。隐约间他还能明白,现在流入真世的这些原是他的,但又有些原本却并不属于他。但是这个过程越到后来,他的神意就越是薄弱,到后来竟然仅能容纳一个字。
劫!
这片本应永恒的虚境,正处于劫灭之中。即使以那两尊无上魔神的强大,在劫力之前也只能且守且退,眼睁睁的看着劫力将这片虚境一点点抹灭。一旦这劫力抹灭虚境之后……灭世!
鬼哥猛喷了一口鲜血,从那股几乎被抹灭般的可怕知觉中复苏过来,头颈止不住的颤个不停。无论身魂,都是难以形容的虚弱。他的双眼中满布血丝,一时间仍不能从刚才那番可怖的景象中还神,耳中不觉又回响起那个几乎忘掉的声音。
“我向后退了一步!”
鬼哥此时才长出了憋闷许久的一口气。那人说他退了一步,定然是指已经被劫力逼退的一步。这一步到底是多少,他又还有几步可退,这些都无从猜测。但是他要自己牢牢记住这句话,总不会是无意之举,最起码可以说明,灭世之劫恐怕已然不远。但是自己这一点微薄之力,于灭世大劫中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不可思议,不可理解。
但鬼哥这时候发现,自己的魂体愈加凝实了。心思更加清明,记忆更加通透,知觉更加灵敏,这是虚魂之力回归的征兆。而且就在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力魄已然出现在元神之内。此时的他既感虚弱,又感充实,这两种本应矛盾的感觉却偏偏同时存在。
人之三魂七魄里,本魂与力魄无疑是居中的平衡点。这个平衡点滞留虚境,鬼哥当然会极其虚弱。而当这个平衡点回归真世,他的力量必然极大恢复。
刚刚他走的这一步,无疑是巨大的一步,灵力直接高涨到元婴中境左右。这个元婴中境,可并非是寻常修士的元婴中境,这是他自身的元婴小成左右的法力水准。更加让他惊喜的是,此时的他可以动用一些魂力了。
鬼哥立即发疯一般的搜寻神宫,七劫钵、冥律、浑金棍、乱七八糟的药草和一些先年缴获的法宝……终于,他在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储物袋里,找到了那个半截灰突突的卷轴。
一阵狂喜立即涌上心头,让他禁不住激动的向着不远处的云北雁大叫,全然忽略了云北雁冷峻的神色。他没有注意到左手之上那个繁复的魔纹,以及右臂上那个封存着八鬼缠的法印,当然也没有在意周身那团如吐息般膨缩不停的魔息。
云北雁双眼虽盲,但剑心却因此更加通明。他能感应到鬼哥身上的魔息之盛,邪气之浓,全然超过了此生所见所想。虽然在感情上他很难接受,但元神中那一缕浩然气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面对的是一尊魔,一尊从所未见的强大的魔!短短半个时辰里,这尊魔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到如此地步。
一方面不忍与昔年故友兵刃相对,另一方面又几乎忍不住欲将其一剑斩杀。这样的矛盾在云北雁心中天人交战,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禁有些怀疑一直深信的顾秋梧,将那剑经交予此人是对还是错。
鬼哥才没心思理会那么多。他看了看被封护在鸿蒙紫气中的牧兰衣,便立即又一次展开了他化自在天功。
这卷完整的剑经本名十绝剑经,但绝不是什么俗世的武林人士所创,它是上古一个邪道剑派的传派剑经。因为修炼的难度太大,故而传人之中修习者渐次而绝,后来演变成了一种权力交接的象征。
在这个邪道剑派覆灭之后,十绝剑经的抄录副本流传了下来,最后沦落到了一位俗世奇人之手。这个人的名字叫燕昭虚,曾经在世俗武林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鬼哥在燕昭虚的身上找不到半点自己想找的东西,向前回溯,也根本没有几个能够将此经修至小成的修士。追根寻祖,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其根源,越是追寻便越是混乱无序,这让他大为震惊恼怒。他化修陀罗天功一向无往而不利,即使以啸虎苍龙那样的存在,一样可追而复之,怎么会在这区区一部剑经上失灵?
在此过程中,鬼哥身外的魔息达到了一个极致。这团魔息几乎如同天地之间的一个空洞,让人望而生畏,其中的黑暗掩盖了一切。但鬼哥此时承受的压力也是空前的,即使身躯尚能承受,可他的神宫却随着魔息的收放,已经到了崩塌的边缘。他本应该停下,可要命的是,此时他偏偏在他化化境中看到了柄剑。
一柄黑色的剑。
要是鬼哥没有看错,这柄剑曾在他的手中许多年。虽知黑剑神异,但他却始终没有弄清那剑的真正力量。后来,被大慈以那串冰石念珠换走。
现下于他化境中出现的黑剑,却正在绽露诛天绝地的威压。鬼哥形容不出这种威压到底有多强,因为他实在差得太远。但他可以肯定,此剑之上正在施展的,正是生死剑意的至高境界。于是他偏执的想要记下剑意,竟全然不去理会已经开始瓦解的神宫。
黑剑的主人正在与一个白色的身影激战,战界如混沌一般凌乱,唯有偶尔双方才暂露出稍可辨别的身形。鬼哥双目被盈出的鲜血所弥漫,却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将他们交手的一幕幕印象记下。然而待到后来,他眼前已经一片深红,能见度越来越差,便只能随后召来一柄剑器,顺着那股剑意随之起舞。
但在鬼哥握剑的一刹那,其神宫中鬼谷牌内的一片漆黑空间之中,闭目虚空盘坐的无生魔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护体冥华外的那一道杀戮法则,突然沸腾了起来。
同一时间,玄帝陵中心巨塔之下,重重封印如同墨色繁花激荡不休。于九十九重封印之下的黑暗之中,一个巨大的身影亦睁开了血灯样的双眸。
黎庭之前,数百元神修士远远站在独孤帝心身后,目瞪口呆的望着西方那道接天引地的血光。而在另外一面,亦有数目相当的神秘魔门强者观望着此惊天动地的奇观。
日出城外,施无畏立身在一座高山之顶,面色极其严峻,只是强忍着半步也未动,良久之后只发了一声长叹。
鬼哥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他仍在追逐着那道剑意,哪怕自己的神宫已经被彻底摧毁。哪怕元神都已经摇摇欲坠,仅靠着全真逍遥珠形成的一小团道障勉强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黑剑的激战终于来到了尾声。虽然黑剑之剑意强大如斯,可黑剑的主人还是败了。他的手臂被对手斩断,剑上生出的那道至死还生的剑意亦被对手抽离,弥漫着剑意的整片虚空都被震了个粉碎,那柄黑剑也几乎成了一把废剑坠入凡尘。
鬼哥追随着那道被抽离的还生剑意,来到了白衣人那双莹白的手。随他行走过万载天云,来到深埋仙云中的一颗晶珠之前。这颗晶珠幻化出一朵绝美的花朵,虽然没有颜色,却偏能感到其绝美无瑕。白衣人静看良久,最后将手中这一道还生剑意送入晶珠。这晶珠瞬间便开放出一朵洁白的冰花,落在了白衣人手中。
此时此刻,冰花的丽光照实了白衣人的手腕。鬼哥虽然此时目力已然失真,却仍然看得出那腕上所佩戴的,正是一串冰石念珠。突然间天地轰鸣,将鬼哥从化境中拉回,他手腕上的冰石念珠豪光漫天,其内似有无量颂经之声回响。
鬼哥记得这种回响,这是天音真经的颂鸣。若在往日,这是他苦求而不得的无上宝经。但是现在,他却觉这声音刺耳惊神,让他无比的烦躁。昏乱中只见是镇魔大千钟正罩在元神之上,白金光明大作,雄混的钟声连绵不断。他震怒之下,竟是一把掀翻了大千钟,并朝着混乱的神庭黑空放声狂吼。
“把剑还给我!”
大慈的身影幻化浮显,与鬼哥元神间似乎只隔了一重轻帘。他似是立身在一条混灰的大河之旁,河水滔滔奔流不息。
大慈合什一礼道:“她本圣血一点悲光,自觉而有情,慧宿非常,久后当得道果。你却因一念魔执欲复坠她于大浊恶世,此非救渡,而为劫降。”
鬼哥狂啸一声,一把将大慈的身影挥散。此时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如同耳语。
“来找我,我能让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