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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在紫宸宫长大的殿下好像是没有过的,或许也有过罢,史官记载的那些个过往也算不得多真切。毕竟入了紫宸宫的殿下,都是些个不凡的殿下,无论最后坐上那个位置没有,也总不可能满天下地嚷嚷“我是这紫宸宫长大的殿下”。
没坐上的,坐上了的不乐意提一嘴“我没在紫宸宫长大,我不如他”,坐上了的,更不愿提一嘴“我是因着在紫宸宫长大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但无论淳铭是不是这开天辟地第一人,不可否定的是,淳铭此番能得正德帝亲自教导,即便不能入主东宫,左右前程是差不离的。
那些个宫人这样劝柔贵妃。
可她们都不懂柔贵妃,柔贵妃哪里要是前程,前程要来做什么?前程这玩意儿,倒不如淳铭在她膝下承欢来得重要些。
待她冷静下来,也仔细琢磨过了,只等过几日正德帝气消一些,再去央了皇后娘娘求情。
左右皇后娘娘的话,正德帝总会听些。
她是这样盘算得极好,谁料祸不单行,傍晚时有宫人来报,说是三殿下发起了高烧,现下已招御医了!
这又将柔贵妃整理好的思路尽数打乱,正德帝说过不许她进紫宸宫看望,天色已晚,她又不能再去叨扰皇后,此番只急得如热锅的蚂蚁般,晚膳也未传,困也困不着。
柔贵妃不好过,昭庆宫的宫人们累得也不好过,此番劝也不劝了,只帮着柔贵妃想法儿,如何将淳铭要得回来,这昭庆宫,只有三殿下在,才是最最要紧的。
柔贵妃折腾了半晚,第二日一早便急急忙忙往清宁宫去了,去时皇后正才起床,许嬷嬷将风尘仆仆的柔贵妃请进殿内坐着,又上了热茶。
柔贵妃哪里用得进,满脑子都是淳铭烧退了没有。
在等待皇后梳洗的这些时辰里,柔贵妃一直绷紧着心里那根弦,是一刻也不曾放松。
皇后梳洗罢从净房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柔贵妃这幅憔悴的面容,刚往主位上一坐,柔贵妃便踉跄着几乎是扑在她脚边跪着。
“皇后娘娘,臣妾没法儿了,昨日……昨日傍晚宫人来报……说铭儿病了。”
皇后将柔贵妃扶起来,唤许嬷嬷搬来椅子,让柔贵妃坐着。
“你先莫急,容本宫想想。”皇后亦有些焦灼,“你我若立时前去,只怕皇上在气头上,多半不会见。倒是可以让锦妹一试,偏锦妹又是个不妥贴的,去了也起不了作用。”
柔贵妃见皇后面露难色,心下失落。
“阿娘,是哪个在哭……”溶锦从殿外进来,待揉完眼睛,方瞧清是柔贵妃,瞌睡立时醒了一半,“唔!是柔娘娘,是不是铭弟出事了?”
柔贵妃只是哭,溶锦赶过去抱抱她,待稍稍好些,柔贵妃才开口,“你铭弟他,病了……”
“病了?”溶锦惊讶完,又转头安慰柔贵妃,“那我立刻去瞧瞧他,柔娘娘不要急。”
“你去哪里行,你惯是个要旁人操心的。”皇后不大认同她的主意。
溶锦本想反驳,但想想自个儿好像的确是皇后说的那副德行,如今柔贵妃正急着,此事便任不得性。
“不如女儿去邀了钧哥一路如何?想来钧哥要比女儿妥帖些,待我们弄清楚是个什么光景,再来回话。”溶锦同皇后打着商量。
提到了池钧,皇后才放话“去罢”。
溶锦这便出发了。
“只是瞧瞧么?臣妾私心,想着能让铭儿回昭庆宫。”柔贵妃到底有些遗憾。
“皇上的性子,你我还不晓得么?你若想得进法儿,何苦求到我这里来?”皇后顿了顿,继续道,“何况阿柔,你听我的,这是好事。”
柔贵妃怔怔地望着皇后,“臣妾若是个有野心的,此刻的确该偷着笑了,可臣妾所求,并不是那个。”她难受极了,“当年生铭儿时,宫里多少姐妹羡慕我生了殿下,说我是个有福的,那时不觉得,只晓得无论儿女,都是我生的,如今想来,我宁可不要这福气,若生的是位帝姬,即便不能如锦妹这般,周岁可封公主,至少不必受这等苦楚。”
“即便今日不分离,日后铭儿大了,总是要出宫开府建牙的,哪能一生承欢你膝下?再说生儿女都是恩赐,什么这不要那不要的,可别糊涂了,今日不过病了,你急躁些,想岔了,待你清醒些才晓得,能得皇上亲自教导,才多少人求不来的。”
柔贵妃拿帕子擦擦眼角,“娘娘说得是,但娘娘便当臣妾冥顽不灵罢,臣妾还是,想央您求一求情的。”
皇后亦不再劝了,“罢了,待皇上心情好些,我去一趟紫宸宫,只是皇上应当不会松口太多。”
柔贵妃只管点头,“能多一时,便一时,臣妾也认了。”
皇后便不多说。
这厢溶锦同池钧一路上也加紧着脚步往紫宸宫去,到了门口磕头问安后,冯秉笔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正德帝此时正在书房看书,溶锦哒哒地跑过去伏在桌面,软软道,“阿爹,铭弟病了。”
“阿爹晓得,招过御医了,锦妹是不是想去瞧瞧?”正德帝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头。
溶锦点头,“是!阿爹,将铭弟还给柔娘娘罢,柔娘娘很是难受……”
正德帝蹩眉,“是柔娘娘教你说的?”
“不是,是女儿悄悄瞧见的。”
“你先去瞧瞧你铭弟,旁的便不要说了。”溶锦见正德帝面色是真不大好,昨日也动了好大的怒,此刻也不敢多说。
“那女儿先去了……”
池钧也跟着溶锦出门,正德帝却将他留了下来,“钧儿留下,父皇问你。”
溶锦去偏殿见着淳铭时,烧已退了,人也醒着,就是精神厌厌,眼睛红红地,才哭过不久,溶锦也见不得这般场面,也跟着红了眼,“不要哭了……”
“我母妃还好不好?她想不想我?”病中的人一向要比平日来得敏感些,溶锦只安抚他,“不大好,柔娘娘很担心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母妃她,用得进膳么?”
溶锦这便不晓得了,“不晓得,不过你若担心她,今日我便留她在清宁宫用膳。”
“嗯。”
“你不要怕,万事有锦姐在呢,锦姐会时常来瞧你的,你只需养好病,旁的再不要多想。”
淳铭应承着溶锦的话,他也晓得自个儿病了,母妃是要担心的,此番该是要好好将病养全,春节时母妃见着他康康健健的,也少些忧愁。
过会儿池钧也过来了,溶锦问他,“阿爹问了些什么?”
池钧只说“没什么”,溶锦便没有多问,池钧亦交代淳铭了些事,两人便离开了。
回清宁宫时,柔贵妃果然也还在,便回话说,淳铭烧退了,只是同样担心柔贵妃好不好,该说的,池钧一样没落,尽数讲给柔贵妃听,讲完了才告辞离开。
溶锦也按应承下淳铭的,留了柔贵妃用午膳,又监督她多吃些,直到柔贵妃摆手说真用不下了,才罢休。
再后来除夕晚宴后,正德帝将淳铭带回昭庆宫,那时淳铭的病已大好了,母子再相见,自然又是好一番契阔,明明才十几日未见,柔贵妃却觉得隔了半生那样长,总瞧着他是否清减了些。
相逢却匆匆,柔贵妃还未将儿子瞧够,次日春节一过,紫宸宫的人便又来将淳铭领走。柔贵妃再不舍,也忍了。
一直到正月过完,二月初,那日瞧着正德帝心情实在不错,皇后一直惦记着应承下柔贵妃的事,正德帝迟迟不入后宫,皇后便亲自前去,紫宸宫的人听讲是皇后娘娘亲自过来,特意禀报了正德帝,到了紫宸宫门口,还是正德帝亲自出来搀她进去。一路搀到了东暖阁,扶着她往明窗下坐了,又吩咐冯秉笔去准备暖茶。
“皇后今日怎么亲自来了?正月刚过,还冷着,倒不怕冻着自己。”正德帝握着皇后的手,总觉得不大暖和,大约真心悦一个人就是这样了,总想要她好了就该更好些,再好些……没完没了的。
总之,再好都不够好。
“今日听说你欢喜得紧,磕宫都赏了南城的绸缎与脂粉,你久不入后宫,我甚是惦念,不如你来告知我,何事使你欢喜?”
提及此事,正德帝又是一脸喜色,迫不及待地与皇后分享,“今日批四哥呈上来的折子,说是南城水患治住了,年前就在闹着,闹了这样久,现下总算是治好了。”
“那可真算是喜事了,不怪你这样欢喜。”
“四哥还着人运来了好些东西,给你的都是最好的,可还喜欢?”
“喜欢的,锦妹也喜欢呢!嚷着主衣局做了好些衣裳,给宛姐儿也做了几身去,如今会疼人了,说宛姐儿陪她读书辛苦了。”皇后端起茶轻泯一口,余光瞥了眼正德帝,随后用帕子擦了嘴,“说起来,近日上书房课业是有些多,臣妾心疼锦妹,每晚都吩咐小厨房熬些汤给锦妹,如今铭儿在你这里住着,宫人们伺候可还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