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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市设计巧妙,入口有十三个,分布在新封城各处,每个入口都通向两界关前。
李不琢起先走过的那极长的甬道,被戏称为“人间道”,下城还流传着“没钱莫入人间道”的俗语。
李不琢见三斤缩头缩脑,把手放在她背上,让她好歹能有点安全感:“自己吵吵着要来,怎么又怕了?”
三斤摇头逞强,可哆哆嗦嗦的小腿肚子出卖了她。
李不琢凑到她耳边说:“不到鬼节,地市与鬼市并不连通。所谓‘地市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其实是府主为了让人心怀敬畏刻意派人散播的流言。真说起来,《天宫大宪》里为地市交易制定的律法几乎每年都会修订,足见此地是一州税收命脉所在,治安比上城都好,不说路不拾遗,至少没人敢在这闹事。”
三斤好久才憋出一句:“反正怪,怪吓人的……”
李不琢拍了拍她肩膀:“可不是,那些卖家都盯着进关的人,有人缩头缩脑,一看就是头回进地市的新嫩肥羊,正好挨宰。跟上,该进去了。”
三斤啊一声,匆匆跟上李不琢的步伐,攥紧了钱袋,一下就没心思去想怕不怕了。
李不琢到地市门口的告示牌边。
地市经十四年扩建,十分庞大,俯瞰图呈树轮之相,由外而内,分:阳、幽、纣、绝、阴、冥六环。
阳环永不闭市,幽环每七日一度开市,纣环每月一度开市,绝环每季一度开市,到了浮黎鬼节,则加上阴环在内的五环俱开,至于冥环,至今还没有开市的先例。
阳环两侧店铺成群,幡旗林立,有百里周回,浑然一座城池。
李不琢仰头看向穹顶,半空中结群飘过的空明灯宛若一道光河。
张牙舞爪的枯枝间寒雾掩映的那一轮残月,是天宫圣人用地煞七十二神通中“取月”、“生光”二术捏造的。
今日幽环未开,阳环里其实也能淘到小道藏旧本,但李不琢没准备买书。
虽说有白益赠予的十金铢在手,但他暂时没别的进账,钱用一点少一点。
只需花小钱买点礼品给藏书教习送过去,他就没道理再无故刁难。
送钱更简单,但有行贿之嫌,不妥。
地市阳环中,人流熙攘,摩肩擦踵,李不琢撞进来就像没头苍蝇,这时街中一阵骚动,人群轰然分开。
八个野童鬼子抬着一辆游光火车,来势汹汹驶过街中,车上的人目光四下巡梭,像在找寻什么。
片刻,游光野童车扬长而去。
李不琢看着那火车远去,人炼气要到宗师境界才能阴神显形,鬼怪要幻化实体,也得百年道行。
这车里坐的,一定是炼气士世家的人。
“公输家平时低调,今天怎么横冲直撞的?”
“听说公输家有人失踪了。”
旁人议论说法不一,李不琢听了一会就离开了。
沿街走半盏茶功夫,看到卖文房四宝的铺子,李不琢花三银铢买了松烟墨两块、狼毫小楷毛笔两支、裁好的麻纸五十尺、杂石砚一方,作为自用。
又花八银铢买了块绘有观松图的手卷药墨、一支石獾毛笔;再找到一家练染坊,花五银铢,买了五尺交织绫、三尺雪缎,用来送礼。
刚进幽州时李不琢有二银锞、十银铢,这几天的花费,加上眼下买的笔墨纸砚和礼品,已花掉了二银锞、九银铢,若非白益资助了十金铢,他现在就快要身无分文了。
三斤左顾右盼,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头回进来的土包子,但时常还是没忍住小声轻呼。
李不琢已经买好礼品,索性和三斤放开了逛地市。
三斤在边关风沙里生活久了,黑不溜秋,脸蛋干燥泛红,不时看看那些胭脂水粉,又不好意思跟那些皮肤娇嫩水灵的中土女人站一块。
李不琢让她去刚路过的铺子买二两姜糖,三斤回来时,李不琢就把精致彩釉瓷盏装盛的马油雪花面脂递了过去。
三斤心中雀跃,嘴上埋怨李不琢刚有一点钱就大手大脚,却摆弄着那小瓷盏爱不释手。
又买了些日常杂物,李不琢发现三斤对机关造物极有兴趣。但凡有机关傀儡出现,就目不转睛地盯着。
阳环有专售机关傀儡的门市,李不琢本想给三斤买一个偃师人偶,可看了看最低四枚金铢的价格,就把这想法搁置,这钱都够买一套小道藏了。忽然想起百鬼驮龙船上那带着三个人偶的优伶,原来还是个不显山露水的富人。
街边有摆摊卖各类小巧的机关傀儡的,有人形、异兽、车马、鱼鸟……都是徒具其形,无法活动的残次品,买来也只能当个摆设。
李不琢就和三斤蹲在摊位边看着,这些机关傀儡以木为主体,用榫卯、牵机技法构成骨架、加以兽胶、树脂、金石辅助填充“血肉”,至于让机关傀儡“活”起来的关键,就关系到“炁”,是机关术的不传之秘了。
李不琢的目光落在一个铜鸦傀儡上。
“这是?”
这铜鸦通体青铜打造,枪刃状羽翼泛着幽光,栩栩如生。据说金铁打造傀儡比木材更难十倍,这东西应该是个做工精致的摆件,也被摊主拿来混在这些机关傀儡的残次品中。
摊主眼皮一翻:“你要?银二百三,恕不讲价。”
地市多用银铢交易,一般用“银”简称银铢。银二百三就是两枚金铢加三个银锞子,李不琢眼皮一跳,转身就走。
刚走两步,三斤转过头犹豫了一下,把声音压得很低:“那个鸟……好像是活的。”
李不琢狐疑瞥了三斤一眼,转头一看。
那只青铜鸦仿佛也听到了三斤的话,猛地张开绿豆小眼,目光惊恐,又连忙闭眼。
摊主压根没注意到这一幕,本以为李不琢只是问问,见他回头,才觉得这笔生意有得做,挤出来一丝微笑:“哎,你真想要,银二百拿走。”
叮,叮!
两枚金铢落到摊主面前。
李不琢抓起铜鸦往木匣子里一塞,夹在腋下,拉着三斤几大步就走远了。
摊主怔了一下,捏起两枚金铢,是足色赤金,刚才他还等着李不琢讲价,没想到这年轻人这么爽快。
心里反而犯起了嘀咕:那铜鸦是昨天收来的,他捣鼓了小半个时辰,发现外表虽然精致,但根本就是个实心的死铜疙瘩,怎么有人舍得为它花两个金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