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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躁女说:“剩下的,就干着看了。我们有定额,太笨太慢你挣不着钱,还占着一台机器。”
干红说:“那倒不至于‘二太’。你经历的‘二太’多吗?”
毛躁女不习惯干红这么省略,不明白“二太”是什么意思,就说:“啥?‘二太’?啥‘二太’?”
干红说:“不是你说的吗——‘太笨太慢’——‘二太’吗!”
毛躁女扑哧一声笑了,说:“你真有意思,‘二太’,我寻思是啥呢?真有‘二太’呀,姐!那笨的,手丫儿巴都像分不开似的!”
干红说:“听你说‘手丫儿巴’,你是黑龙江人?”
毛躁女说:“啊,家在迩成。”
干红说:“哪个隅?”
毛躁女吃了一惊,说:“东北隅。姐你是迩成人?!”
干红说:“我家在西南隅,咱们住个大吊角。”
毛躁女伸手抓住了干红说:“那咱也是老乡啊!”
干红也抓住了毛躁女,说:“那你咋不哭呢?”
毛躁女不解,说:“哭?”
干红说:“不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毛躁女才明白了,她摇着干红的胳膊,兴奋地说:“姐你可真有意思,真幽默!”
干红问毛躁女说:“老妹儿,你来海卫几年了?”
“老妹儿”是黑龙江人对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子昵称。这边叫“妹子”或“妹儿”。听了这个称呼,毛躁女的眼圈真的红了,她说:“多长时间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我了!姐呀,我来海卫三年了!你来多长时间了?”
干红说:“我来二十一年了,我两岁时来的。”
毛躁女说:“那你是全家过来的!”
干红说:“是。你是自己个儿过来的?”
毛躁女说:“别提了,一提这话,我的眼泪就止不住。”
干红说:“都不容易。像我这妹儿,下学来这边找工作,这边排斥西边人,到哪儿去应聘,一听口音,就摇头,整的孩子都不敢张嘴说话了。”
毛躁女说:“姐你咋不说一条鱼坏一锅汤呢,西伯来子人土、笨,拗啊,上了那拗劲儿,十头老牛都拉不动!我们这儿原来就有一个,说着、劝着好不容易才把她请走了。归了(最后)还到市里告我们一状。”
干红指着小玲说:“你看咱妹儿是那样的人吗?”
毛躁女伸手把小玲搂过去了,说:“一看咱妹儿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知书达理,清纯妹儿,怎么能和他们那些人相提并论呢。姐你走吧,妹儿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干红说:“行啊?”
毛躁女说:“你放心吧姐,在‘乾珑电子厂’说别的是吹,招个人啥的,不说我说了算,也差不多。今天就上班,不用体检了,这么水灵灵的小姑娘,有啥病?啥病也没有!”
干红伸出了手,对毛躁女说:“就愿意和你这路人交往,你叫啥?”
毛躁女握住了干红的手,说:“我叫我叫韩亚玲,姐你呢?”
这时,小玲把话抢过去了,她撒娇地说:“咱俩一个名啊!我叫林亚玲!”
这个岔打得相当不懂事,不过小玲单纯口气并没引起干红和韩亚玲的反感。韩亚玲说:“虽然咱们的名是大路货,但在这里碰到一样的也不容易。”
韩亚玲往近了搂了搂小玲,显得更加亲近了。
干红说:“我叫‘干红’,两横一竖的‘干’,‘红色’的‘红’。咱俩交换个电话,常联系着。”
在摩尔餐厅十六楼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谭总,谭学年。
谭学年个高、壮,男人味十足;待人又儒雅,谦谦君子之态。看上去,谭学年五十冒点儿头,精力十足,他微笑着,让人感到很放心。他笑着对干红、严梅说:“喝茶还是咖啡?”
干红说:“不用麻烦。”
谭学年说:“刚过完年,我们喝茶吧?”
看两个姑娘没反对,谭学年又说:“两位姑娘有谁学过茶艺吗?”
严梅举起了手,说:“我。”
来之前,严梅把左手纱布除去了。干红问她,除去纱布干啥?严梅说,到那儿,咋地也得表演一个魔术啊,缠着个纱布,怎么表演?干红还嘱咐她,可别感染了。现在看来,不用说表演魔术,缠着个纱布,说表演茶艺都不是那么回事。
谭学年一愣,说:“真问出一个来——那么,小严,你来。”
谭学年的办公桌很长,左右都向里弯了一下,左边的弯处摆着茶盘和一应茶具。谭学年手往左边一荡,说:“请。”
谭学年让严梅进到里边去烹茶,展示茶艺。
严梅欣然前往;谭学年则从右边走出来。
干红听严梅说过,她去年春天专门学过茶艺,几次想表演给干红看,都没成,这回有机会了:她往里边一坐,那坐姿一摆,就非常像样子,让人静了下来,仿佛那茶香,马上要袅袅飘来。
看她这样子,谭总走向北墙的书柜,在一处摆弄一会儿,就由远及近、由弱到强传来一曲古筝曲。
——这更使人进入茶艺的境界。
谭学年把干红请到严梅的对面,坐下;他自己也坐在干红的一旁。两人相视一笑,谭学年手荡向严梅说:“纯。有些古风。我通常只是那么说一句,要没人应——一般都没人应——我就上手,我的茶艺也很纯熟、老道,不过,和一个小姑娘是没法比的。”
干红说:“表演茶艺就是小姑娘干的。”
谭学年说:“也不尽然。去年我去潮州,到一茶馆喝茶,那里表演茶艺的,是个老者,白眉白须,道貌仙骨,别有一番风味。使得那茶,分外清冽,有君临高山仙风之感。”
干红恭维谭总,说:“谭总您真善于描述,您这一说,就像看到了似的。”
谭学年稍稍侧向干红坐坐,对干红说:“你是东北人,但在京城至少两年。”
干红说:“三年半。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谭学年微微一笑,说:“你口音。东北普通话里,夹杂着京城口音。”
干红也笑,说:“那是没办法的事——我爸他们一口东北大碴子味儿,我笑他们土,可是我也不免出口苞米面味儿(相对于“东北大碴子味儿”);在京城上学,有的外地同学专门学京城话,我特反感,可是,我也不免让人听出‘j油子’的动静。您说,怎么办?”
谭学年说:“真没办法。你学什么的?”
干红想一下,说:“体育。”
谭学年上下打量着干红说:“体育?”
严梅这时说:“我小红姐是学搏击的。”
谭学年说:“喔,搏击!像!”
严梅又说:“她身上尽是腱子肉,可有劲儿了!”
干红呛严梅,说:“专心搞你的茶艺!没听谁一边烹茶一边闲唠嗑。”
谭学年仍旧对干红说:“那你们挺厉害呀,毕业干啥呀?”
干红说:“大部分当秘书、司机,实际是变相的保镖。”
谭学年右拳砸在左掌心里说:“对呀!那可是大受欢迎啊!你们啥时毕业?”
干红说:“今年暑期。”
严梅又插嘴,她说:“我小红姐不念了。”
谭学年很是诧异:“不念了?为什么?”
干红说:“家里,我爸,出点儿意外,我要照料他。”
谭学年惋惜,说:“没念完,可惜了。”
干红说:“实际上,这半年不上课了,在家里找地方实习。”
谭学年说:“你找到地方没有?来我们这儿?”
干红说:“来你们这儿,让我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