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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台跑车呼啸而去,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之后,聂振邦这才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此刻,再仔细看,聂振邦的左脚确实是有些不太灵便,比右脚硬生生的短了一小节。
刚才的那顿殴打,似乎对聂振邦没有任何的影响。聂振邦从小练武,再加上这二十年,这样的殴打,对于聂振邦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聂家太子,呵呵,这个称呼,聂振邦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句讥讽而已。聂家的私生子,到聂老爷子死都没有承认的人,有什么资格称为聂家太子。
聂振邦也成为了整个京城太子圈内的一个大笑话。以前老爷子在世。不管如何,打狗也要看主人。可是,老爷子撒手人寰之后,即便是以前在聂家面前连屁都不是的小家族,也都可以在聂振邦面前撒野了。
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聂振邦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二十四年之前的那一次车祸,或许,自己如今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女承欢膝下。尽管没有权势。却也悠然自得吧。这所谓聂家的权势。聂振邦没有享受到,得到的,只是痛苦的记忆而已。
杨安娜,这是聂振邦不愿去想起的一个名字。杨安娜,也就是杨智的小姨。杨家四兄妹,老大杨安国、老二杨安邦、老三杨安军、小妹杨安娜。安娜是杨家的唯一女孩。掌上明珠。深得杨家老爷子的喜欢。可是,杨安娜却偏偏看上聂家的瘸子。
“振邦哥哥,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振邦,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你的腿是因我而瘸的。我不能不管你。我爷爷说过。杨家,不需要以我的幸福去换取权力,如果杨家三兄弟都无法支撑起杨家。那只能算是杨家的命。”
“振邦,少喝点酒吧。难道,你还不肯接受我么?”
杨安娜的话语在聂振邦的脑海之中回想起来。杨安娜,就是聂振邦从车祸下救出来的小女孩,当年。聂振邦十六岁。杨安娜十三岁。
不能再这样了,聂振邦站直了身体,尽管因为常年酗酒而显得有些佝偻,形意拳的功夫,早已经丢下了。尽管因为残疾而显得有些不平衡。可是,这时候,聂振邦却是用力站直了。聂家人有聂家人的骄傲。
死,或许是一种解脱。也算是自己这一辈子的人生吧。聂振邦捏紧了拳头,蹒跚着朝着自己的窝走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聂振邦就起来了,这是这二十年来,聂振邦起得最早的一天。换上了一套杨安娜买给他的o,这是世界顶级的奢侈男装品牌。风格很沉闷,很严肃和朴实。
可是,此刻穿在聂振邦身上,配合着聂振邦一米八的身材,显得很合体。虽然聂振邦这辈子一事无成。可是,有权势的人接触多了。此时的聂振邦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
桌子上,一个老款的诺基亚5110手机,在这个智能手机、3g手机充斥的年代。如棒棒一样的单显手机。很古董。这是杨安娜送给他的,当年,这是京城第一台,很珍贵的礼物。
拨通了一个号码,因为长期酗酒,聂振邦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小妹吗?是我。”
聂振邦同父异母的妹妹,聂子鱼,名字取自《庄子·秋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老爷子取的名字。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聂家的女孩子们都能幸福和快乐。聂家,从老爷子这代算起,聂振邦父亲这一辈有两子两女,到聂振邦这一辈。聂振邦的伯伯,也就是老爷子的大儿子聂国栋有两个儿子,聂振邦的父亲聂国威只有一个女儿聂子鱼。聂老爷子却有着一种军人的霸气。聂家的权势,不需要女人去维持。
“找我什么事情吗?要钱喝酒吗?对不起,我不是慈善机构,我也没有义务养你这样一个废物。就是因为你,整个聂家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聂子鱼的口气很不好。
聂振邦没有在意,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兄长没有尽到责任。原本老爷子希望聂家的女孩子都能够自由自在,可是,现实,却让聂子鱼嫁给了一个她不想嫁的人。一切都是为了聂家,为了维护聂家能够在京城还有一席之地。仅此而已。可想而知。聂子鱼的生活并不幸福。陈家那个人,在外的名声并不好。
“子鱼,不要急着挂电话。我想用车。我想去京城大学看看。这里毕竟是我的母校。读了四年,最后却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这是我的一个遗憾。子鱼,算是我求你办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聂振邦低声说着。哀莫大于心死。当年,聂振邦的成绩虽然说不上好。可以,毕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因为聂家败落之后,聂振邦成为了聂家的众矢之的。人人声讨的对象。后母也断了聂振邦的经济。一个残疾,就此退学了。仅仅只差一个月就可以拿到毕业证。可是,当时,聂父在盛怒之下,硬是让聂振邦退学了。聂振邦此刻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其他的一切,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哀求也好。乞怜也罢。随他去吧。
对面沉默了一下:“十分钟之后,车子会去接你。”
挂掉电话,聂振邦又拨通了杨安娜的电话,一接通,电话那头,一个十分动听的女声响了起来:“振邦,今天你怎么愿意给我打电话了?”
语气之中,透露着欣喜,这让聂振邦有些头疼,沉默了一下这才道:“安娜,你别这样。我一个废人。又是身份低微的私生子,我配不上你,你这样,觉得值得么?”
杨安娜此刻,就如同是一个神经质的女人,根本就不管不顾。在电话里大声道:“振邦,你不要这么说。我值得,我就是值得。我这辈子,只认你。我杨安娜,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哪怕是等到我七老八十的那一天。我也等你。”
叹息一声,聂振邦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杨安娜的心态到底是报恩还是真情。聂振邦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聂振邦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回避着。在面对杨安娜的时候,聂振邦有种负罪感,多么青春靓丽的少女,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和美好未来,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的。可是,从少女到现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杨安娜都坚定的坚持着。
落花有意,不是流水无情,而是不敢有情啊。聂振邦随即道:“安娜,你好好保重,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我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说完,根本就不管杨安娜怎么在电话里大喊,聂振邦十分干脆的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了自己的床头。这是聂振邦认为最重要的位置。
挂着教育部通行证的车子,畅通无阻的驶入北**区。看着窗外的未名湖,聂振邦对着前面的司机道:“停车,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四处走走看看。”
司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他也是知道的。即便落魄,也不是自己这样一个普通的司机可以消遣的。瘦死骆驼比马大。
沿着未名湖畔的小道,聂振邦走得很辛苦。说实话,这里并不是一个可以自杀的好地方。北大的建筑都不是高楼大厦,一般的教学楼都控制在五层以下。因为,京城大学的建筑,高度都必须控制在博雅塔之下,博雅塔这是京城大学的象征。跳楼,很难摔死。跳湖?恐怕自己刚刚下去,学校里的学生们就冲下水了,在这样的地方,从不缺乏见义勇为的好同学。
目光所及。博雅塔衬映在未名湖间。聂振邦步履蹒跚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位于未名湖东南小丘上的博雅塔,最早是作为水塔而设计建造的。有一条旋梯直通塔顶。
如今,水塔的功能倒是逐渐消失了。博雅塔却成为了京城大学的象征,站在塔下,聂振邦似乎是感受到了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自己刚刚报道,慕名而来,站在博雅塔下,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颇有一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感觉。
可是,二十四年之后,却成为了一个空有一个显赫身份,却比普通人远远不如的酗酒残疾人。世事变迁,人的际遇不过如此。看多了政治的争斗。聂振邦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再来一次,自己还会选择救人么?那个不知道是为了报恩还是其他原因,到现在都一直在苦苦坚守着的女人。
塔门紧锁。怎么上去,却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似乎难不倒聂振邦,当年,自己也曾经上去过,为此,还被看守从塔上拖了下来,差点上报学校。这一次,虽然自己残疾了,可是,聂振邦还是顺利的从某个地方溜了上去。
沿着旋梯,一步步,十分坚定,直达顶楼,整个京城大学尽收眼底。目光远眺。面向着中南海,那里,曾经是自己居住过五年多的地方,自从爷爷去世。一家人就从那里搬了出来。
“别了,这个世界。别了,安娜。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活得如此的窝囊。”聂振邦呢喃着。念叨着。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诀别。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上来的,赶快下去。”一个年约五十岁的保安从楼下赶了上来。
二十四年的时光,当年的小伙子,如今也成为了中年人。几十年如一日,守候着整个京城大学的精神象征。聂振邦对保安也有一种敬佩。随即笑了笑道:“秦老师,还记得二十四年前么?也是在这里,你把一个刚刚来报道的新学生抓了下去。”
保安愣了一下,作为学校的正式职工,学校的学生喊自己老师,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学生,都是叫保安,要么,客气一点的喊一声师傅。回想了一下,保安也想了起来了,笑着道:“是你啊,怎么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做。你可是给现在的这些学弟学妹们带了一个坏样啊。”
聂振邦也笑了笑,看着远处道:“秦老师,坏样就坏样吧。这么多年了。年少轻狂,早已不再。你我都已经步入中年了。今天,你就让我再放纵这一回吧。”
塔顶之上,仅仅只有一个低矮的栏杆。聂振邦虽然残疾,可是,形意拳的底子还在,身手也足以翻越这道障碍了,就在保安愣神之间,聂振邦已经翻了过去。哈哈大笑着,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落地刹那,聂振邦只感到天旋地转,聂振邦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脑浆迸裂,鲜血染红了脖子上悬挂的那块龙形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