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谑笑科诨

樊钰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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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绝无仅有的“好戏”开场了!

    不是节庆,这夜市原本只是三五人成群走过,并不算拥挤。而现在,附近的人一下子全往那巨型孔明灯下涌。

    姑姑赶紧回头,扯紧了我,恐怕我被人群冲走了。虽然随行的,还有两个内侍随从。

    我们一行也慢慢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巨灯连了条长麻绳。而持绳子的人,正站在一家两层酒楼的屋顶。

    那是个旖旎艳丽的女人,未足二十。见人们都聚来了,开始泣诉,嗓音尖亮。此情此景,颇有沉鱼出听的意境。

    “各位街坊们,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且停停脚,听我小妇人一言。”

    此时那在半空中的小篮子正晃晃荡荡。里面的婴孩,已经摸索着探出了脑袋,双手也已伸出,在半空中正玩的开心。太叫人为他捏一把汗!

    有围观者呼喊道:“先把孩子放下来!”

    那女子不理,自顾说道:“各位,这孩子的生父,可是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下面有人起哄:“谁啊?谁啊?”

    女子接着道:“孩子的生父,就是侍中令左相爷家的三公子,李成蕴!可是,他不认我们娘俩。今天,就在这,想请诸位评评理!”

    啊?

    一时间议论如沸,众人的口水都化为了滚烫的热油。各种惊讶,各色言语。

    我震惊着看向姑姑,她亦是神色诧异,当即命一个随从,去京兆府带人过来。

    女子继续泣诉:“今日里,他李家人能过来,认下这孩子还则罢了。若是拒不负责,小妇人便同这孩子,一并坠了楼,摔死完事!”

    说罢了哭天抹泪,直牵的那巨型孔明灯摇三摇。

    几匹快马踢踢哒哒,在人群中劈开了一条路,直闯了进来。

    是李成蕴和相爷,并几个随从来了。

    李成蕴一下马,便指着那女子破口大骂:“贱人!好不知廉耻!一载半之前,我只碰过你一次,之后从未听你言语。怎么如今给我变出个十个月大的孩子了!你诬我是孩子父亲,空口无凭!”

    女子厉声反击:“一个月前我就找到了你,同你讲了缘由!为何如今才带孩子出现的缘由!我虽是教坊出身,也是卖艺不卖身,只委身过你一人。说白了,若这孩子是他人的,我何必找你!”

    李成蕴冷笑:“谁知道你这贱人是何意图!”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在兔耳酪坊看见李成蕴垂头丧气的事。难不成,他当时就是因此,变成了被霜打的茄子?

    女子听到这些,便往房檐上走,嘴里喊着:“行!你既不愿承认!我也只能以死证明清白!”

    噼啪一声,房檐上的青瓦,掉下来了一片!

    相爷那张脸早已是挂不住了,摇摇头招呼那女子道:“姑娘,莫要激动,你先下来,咱们慢慢谈。本相我,定给你公道。”

    女子闻言,才站住了:“相爷此话当真?众人皆可为我作证。”

    相爷压着掌,宣誓着和平与稳定:“当真。”

    女子往后退了几步,开始慢慢往回收着麻绳。

    那早已登上屋顶的几个人,也纷纷过来帮忙,一点点的将巨型孔明灯,往回拉。

    然而,世事难测,就在离屋顶仅有一丈之遥的地方,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吹向了灯中的火!

    灯中的燃料本就所剩无几,火苗渐弱,遭风一吹,立即灭了!

    只见孔明灯极速往下坠落!那些人一扽绳子,装婴孩的小篮子便翻了……

    可怜那孩子还以为是好玩的游戏,仍咯吱咯吱笑着,然后整个人摔在二楼栏杆上,碰撞之下,又往下弹来!

    人群以伸出数双大手,去接这孩子。

    然后,接到了。再一检查,孩子的天灵盖,已经在栏杆上撞碎了,七窍流出血来。

    所有人已经懵了,包括李成蕴。

    我听见姑姑叹气了。很多人叹气了。

    屋顶上那尖叫号哭的女人倒是被人控制住了,正往楼下带。

    而此时,我冷静异常。

    相爷到底对我有恩,此刻,总要为能够改变的东西,做些挽回!

    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将酒楼门口那做摆设的玫红色芍药摘下一朵最大的,立刻簪在发上。

    再扯了扯衣襟和裙腰,使其变成低胸式样。从阿秋随身带的胭脂盒里,抹了个大红脸蛋儿。

    然后扭着屁股,往前去。

    姑姑在后面唤我:“你干什么?”

    “姑姑放心。”

    我扒开人群,妖里妖气的去堵那刚刚下楼的女子。

    我上前抓着她的衣裳就直接开始矫情:“我说姐姐,妹妹劝过你多少次了,不要走这步险棋,你非不听!如今可好,我大外甥就这样没了!”

    说完了我就蹲在地上做作大哭。

    “这……”,人群再度开始了议论。

    那女子还犹在梦里,问我道:“你是谁啊?”

    我急忙捧着她的脸,晃着道:“姐姐,你是悲伤过度傻了吗?我是你认的妹妹啊!”

    相爷带来的随从,把我俩往相爷面前赶。

    我趁机甩着帕子,往相爷脚前一跪。

    相爷认出了我,虽满眼惊讶,但按了下来。

    我求情道:“相爷!这位公子!二位饶了我这姐姐吧!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给孩子找个有头脸的父亲,能过好日子罢了!”

    那女子扑过来欲要打我,被随从们按住了。

    相爷配合着我演戏,斥问道:“那这孩子,并不是我李家血脉了?”

    我用帕子扭捏着擦了泪:“不瞒您说,去年姐姐服侍过三公子后,又被个胡商骗去家中,后来两人常有来往……这才有了身孕的。”

    我继续装相,抽着鼻子:“今日这大外甥遭了横祸,想是我这姐姐怀了歹心,立刻受了报吧!”

    我一气呵成,将李相家的脸面,尽量拢了回来!

    相爷看向那女子,喝道:“真是胆大包天!”

    “相爷相爷,看在我说实话的份上,请您开恩……”

    看大戏的人们顿时觉得剧情不像想象中的精彩了,“咦咦唏唏”的,纷纷长出着气……但还是不舍得散。

    直到京兆府的人来了,驱散了他们。

    清了场,姑姑他们走过来。

    演的怪累的,我也叹着气,赶紧拢好衣裳,将头上的大花拿下来扔了。

    姑姑抿着嘴,过来先拧我的脸。然后强敛着笑,用帕子擦着我的红脸蛋。她大概此刻,“爱”我给的惊喜又“恨”我过分调皮……

    相爷一副对我刮目相看的模样,点着头,眼中有光,是欣赏也是感激。

    李成蕴已经笑的蹲在了地上,直捂着肚子,惹的相爷一脚踹过去。

    阿秋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像是看一只小魔怪。在她心中,我好像更贴近于一个坏人。

    因为事关左相府清誉,于是就在这酒楼里要了间房,并京兆府来的京兆少尹大人一同在内。押了那女子,先进行一番审问。

    问了半天,那女子仍不改口,抱着那没了气儿的小孩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相爷仔细瞧了瞧那孩子容貌,检查了手指脚趾,摇了摇头,只说:“襁褓小儿,像与不像,难看分明。”

    我没敢走上前,既不忍瞧见,亦心中害怕,听闻小小婴灵最是凶悍。

    李成蕴这会子没敢说话,人少的地方,想是相爷也不会再给他多留面子。

    场面陷入了胶着。

    姑姑说道:“既然,此女非说是委身了蕴哥儿,才诞下孩子。可这生产未足一年,便腰身纤纤,这身体恢复的速度,快的叫人起疑。不如,就先从最基本的验起。”

    姑姑命随从道:“去找一个稳婆来,我倒要看看,她是真生过,还是假生过。”

    嘻嘻,姑姑好厉害,这办法当真巧妙。

    女子竖眉瞪眼:“不!你们这是在辱我!”

    相爷劝道:“姑娘莫慌,此法也是不得已而为。当下情况,若换做你,该当如何呢?”

    未多几时,稳婆来了,叫来几个酒楼的侍女,强行给她验了身。其中吵闹撕扯,辣泼之态,不堪描述。

    查清后,稳婆上前回报:“各位大人,此女虽不是完璧,却从未生养过。”

    呵……

    那京兆少尹闻听此言,站起来对相爷行了叉手礼:“左相,既然如此,那便与贵府没有干系了。如此看来,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这女子,行这诽谤污蔑,居心叵测之事。不妨,由下官将她带回衙门一审。”

    李成蕴幽幽说道:“不仅如此,还有这婴孩的来历,说不定是拐子处买来的。以及,当街闹事,败坏风气之罪。”

    相爷又斥他:“畜生,哪有你说话的份!”

    然后走向那女子,坐在她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你一个流落教坊的姑娘,做下此事,定是有难言之隐吧?”

    那女子知道骗局已被拆穿,干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是冷笑。

    相爷道:“吾家早年,亦有一小女,粉雪可爱,调皮之极。五岁那年,一日在后院里玩,偷偷和厨房婆子家的女儿换了衣裳。为了溜出去,买冰糖葫芦。”

    “两个小孩商量好了,一起从仅有两人看守的角门冲出去。自然,小厮抱错了。我那孩子溜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如今瞧见你怀里殉命的这个,老夫心里就想起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女子轻哼:“您不必跟我说这些!我做下此事,完全自愿。”然后看着京兆少尹道:“好了,可以将我押走了。”

    我心中怅然。

    让一个女子能够含笑饮鸩酒的,往往只有爱情了。

    我对姑姑附耳说道:“不妨,先假意放了她。秘密跟踪一段时间,查出她的心仪之人,便是其上线了。”

    姑姑斜看我一眼,咧了嘴角浅笑。拉着我站起来说道:“李相,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回了。我另有一事,还请借一步说话。”

    相爷将我们送到楼下,姑姑小声告知他道:“拒查悉,南衙金吾卫的旅帅之一,有一名唤张巢的。他不仅涉嫌杀害凡家公子鹤儿,而且该与今日之事有关。他平素与两个风尘女子相好,一个叫朱酒儿,一个叫蓝素昔。楼上的那个,该是后者。”

    我咯咯笑着,插话道:“这张旅帅是有什么怪癖吗?找女人也得是一红一蓝。”

    姑姑瞪了我一眼。继续对左相说道:“而且,这张巢还有一个妹妹,叫张果,就是后宫的张采女。”

    相爷扶髯,点点头道:“本相知道了。”

    姑姑一转眸,又问:“今晚左相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相爷答:“吾与蕴儿正在一街之外招待同乡。”

    姑姑嗤笑道:“贼人定是估算好了时机,设下圈套。”

    二人随即交换了眼神,完全是多年的老搭档,未说的话,心领神会。

    相爷转而看向我,摸着我的头道:“今日多亏了菟儿,改日伯伯可是要好好奖励奖励。”

    我甜笑着说好,与相爷行了揖礼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