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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夜里我对着那把弓弩翻来覆去了许久,原本打算今日多贪睡一会儿,却被窗外嘈杂的声音早早的叫醒。我有点烦躁地用被子裹住头想要拉住最后一点睡意,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师姐,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朝门外喊。
门被师姐推开,我隔着被子感到有个人坐在了我的床边,拍了拍我。
“快些洗漱吧,深州官衙来人寻你呢。”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官衙?寻我?”
师姐点点头。
“为了何事?”
“来的是个普通官役罢了,什么都没有说,许是也知道的不真切,大概是邸大人派人来找你的,你快些跟着去就是了。”师姐把我的杯子从头上拉下来,取了衣服递给我。
带路的官役没有带我去官衙,反而把我带到了官驿去,官驿门口已经被衙门的人把守了起来,但外围还是里里外外围了几层的人,我有点费力地跟着带路的人挤过人墙,门口的看守替我打开官驿的门,大概是已经等了我一段时间了。
带路的人站在门口便不再继续进去了,我顺着他的指引到了最里间的屋子,门是虚掩的。我轻轻推开门,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我。
邸恒今日穿了官服,神情比往日更冷峻了些,我看了看邸恒面前的床榻,依然蒙着纱帘。
“是要为谁看病吗?”我从肩上取下药箱,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打开,“是什么样的症状?”
邸恒摇了摇头,我皱了皱眉,感到有点奇怪,慢慢地走了过去。邸恒示意旁边的小丫鬟掀开纱帘,我侧着头仔细看了看,里面是一位只穿了贴身单衣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我小心翼翼地将她一只手放平摆好,触摸到她皮肤的瞬间只觉得冰凉,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几分。我将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果然已经没了脉搏。
“这是什么人?”我有点疑惑,能够住在官驿的女子大概是哪位官员的妻女。
“和亲的公主。”邸恒的声音很是平静,眉毛却已经皱成了一团。
我瞪大了眼睛,明日便是将公主送往焉宿的日子,今日公主却遭人暗杀,这似乎又给焉宿攻打定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是什么人所为?”我皱了皱眉,“公主伤在哪里了?”
“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邸恒说道,“死者毕竟是公主,我们一屋子男人总还是不好下手。”
我向邸恒点点头,邸恒便带着屋子里的男人退到了外厅,我示意公主身边的小丫鬟为我搭把手,她却吓得不敢靠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半跪在公主旁边,轻轻扯了扯公主的领子。
半面床铺已经染了血,我在已经凝结的血迹里仔细看了看,应该全部来自公主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很细,但也很长。我翻了翻公主披散着的头发,有几缕头发整整齐齐的断开,应该是被什么锋利东西突然割断的。
我将公主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合上了纱帘,叫了外厅的人们进来。
“可有人看见闯进来的人是什么样子?”我问道。
“我昨夜里听到门外有响动跑出去看了看,回来时便已经是这样了,”旁边的小丫鬟说得颤颤巍巍的,“看到了有人翻窗出去的背影。”
“可看清背影是什么样子,高还是矮,胖还是瘦?”我问。
“个子看不真切,但大概是很壮的,穿的衣服似乎是普通的麻布衣服。”
“没穿夜行衣?”邸恒问到。
“没有,若是穿了夜行衣我也看不真切了。”丫鬟着急地摆了摆手。
我看邸恒蹙着眉想事情,接着说:“致命的伤口应该来自脖子上的刀口,刀很快,有一簇头发都被整齐地割断,但人应该不是惯常的杀手,刀口很长,像是因为找不准致命的位置故意划的长了些。”
“有人故意为之也说不准。”邸恒说道,“不过若是如此推断,技术一般,衣着普通,又不懂掩护,更像是村民。”
“几乎可以肯定,”我笑了笑,带着邸恒来到公主的床边蹲下,“方才我便是跪在这里,但起身后我的衣裙上沾了些细灰。”我用手从地上捏了些起来,递给邸恒看。
地上的灰不是普通的落尘,颜色是灰白相间,灰色占多一半。
邸恒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皱了皱眉。
我歪着头看向他:“甜腻味道的烟灰,对不对?”
“赤星堇?”邸恒看向我。
我点点头,朝窗户扬了扬下巴:“此人若是普通村民,那么功夫应该也不会太好,想必是随身携带的烟袋在窗户上蹭破了,才会从这里洒下一点烟灰。”
“能否知道此人大约在什么时候下的手?”邸恒问我。
“这要问仵作。”我拍了拍手上的烟灰。
邸恒点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深州知府:“公主的后事还需你们多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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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要在百崖山里寻吗?”邸恒在前面走的飞快,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百崖山里村子就有十余个,每村又不知道还有多少户人家,如此寻下去岂不就是大海捞针?”
“总比等在官衙强一些,”邸恒回头看了我一眼,放慢了些脚步,“既然是用着赤星堇的人,大概也是为了赤星堇而为别人卖的命。”
“那边是什么人家?”邸恒仰着头,看到离我们不远处独有一缕炊烟升起来,“怎么不在村里,自己独成一户?”
我也垫脚看了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户人家的儿子大概叫王义福,记得我与你说过三年前我为何会重新开起三味堂吗,起初便是王义福为了给他母亲求药,在我家门前跪了好多日,我给了他药后便有许多村民前来求药,我与师姐才重新开起了三味堂的。”
“去看看。”邸恒朝着房子的方向扬了扬头。
房屋很是破旧,我敲了敲门,没人应,便自作主张推开了木门,里面只有一个老妇人。
“是大福回来了?”老妇人说。
“阿婆,我们就是来找王义福的,他在哪儿?”我怕老人家听不清,放大了声音问道。
“找大福?他出去了,还没回来。”阿婆回答的也很大声,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摸索着从灶台边朝我们走过来,眼睛大概也不是很好。
“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问。
“早,早就出去了。”阿婆扬了扬手,“有好几日了。”
我瘪了瘪嘴,看阿婆有点费力地想从地上提了水桶起来,紧着走了几步过去帮忙,邸恒只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便拐到了门外。
我帮着阿婆将水桶里的水倒进了水缸,回头出去找邸恒,之间邸恒正在屋后的一块地上踩来踩去。
“怎么了?”我凑过去问,轻轻提了提裙摆蹲在地上,每次邸恒踩向地上的土壤时,总会有水一样的东西渗透出来。
邸恒伸手拉了我一下,示意我站起来,我刚刚起身便发现不小心沾到地面的裙摆已是微微的红色。
我有些惊讶,邸恒快步走到前屋里去,随手拿了件农具出来,农具看上去颇有些破旧,并不像农家人日日都要用的样子。
只掘了两三锹,便掘到了地下的东西,将面上一层不厚的土壤掀开,一只手在土下清晰可见。
邸恒继续掘了几锹,我有点不敢相信地偏过了头,故意不去看地下的人。邸恒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自己蹲下将土里的人翻了翻,从他的腰后拔出了一支烟枪。
我斜着眼睛看向邸恒身边的坑,他身下的血已经渗透了很深的土壤,在他的肚子扔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大概是处理尸体时连同凶器一起隐藏了起来。
邸恒将烟枪上绑的烟袋取下来看了看,上面的划痕清晰可见。
“大概是他,”邸恒叹了口气,“只不过是个枪手,如今他的利用价值尽了,也已经被灭了口。”
前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回头看正是屋里的阿婆在朝我们这里走过来,赶紧走过去扶了一把。
“你们是大福的朋友啊?”
我一时语塞,求助似的看向邸恒,邸恒很冷静地说:
“是,他经常这样长时间不回来吗?”
“他是出去挣钱去了,”阿婆笑着说,“从前我家也种地,但是我也老了,种不动了,大福心气儿高,不乐意一辈子做个庄稼人,这不在深州城里找着个好差事,整的多着呢。”
“大福在深州的哪家做啊?”我问道。
“耿家,”阿婆说的很是自豪,“就是深州城做货运的那个耿家,大福都跟着他们家做了七年了。”
“七年前阿婆你是不是得过一次肺病?”邸恒蹙眉想了想,问道,“如今身体如何了?”
“肺病?”阿婆笑了笑,“你别看我老婆子眼睛瞎了,我身体硬朗着呢,什么肺病,这些年来我咳都不曾咳一声,不然大福怎么能放心出去挣钱呢,你说是吧?”
我突然感觉全身一冷,扶着阿婆的手重重地抖了一下。
“七年前,大福跟着耿府在做什么?”邸恒严肃地看着阿婆。
“七年……”阿婆似乎是已经遗忘了许久,想了一会儿方说,“七年前是大旱年,我们村的地种不活东西了,大福脑子灵,最先跑去耿家找活做,听说那时候他是要帮着耿家找个人?我一个老婆子也记不得了,后来他还介绍了我们村好多个去耿家,那时候我们村里的人哪个不说我家大福是个有能耐的?”
我有点绝望地看向邸恒,苦笑着摇了摇头。